很快，段羽轩就为她那一次的“试图反抗”付出了比“出言不逊”更惨重的代价。
这一天，她只得到了一只空盒子，段羽轩没说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了——在这里，闭嘴往往比说话更讨好些。
午夜，从厨间回来，段羽轩连路都不大走都得稳了——一整天没有东西吃，又是那么高强度的练习。
八个小时的超负荷挥刀练习所带给手臂的麻木感与僵直感都不太清晰了，周身每一个神经元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号——饿。
饿得段羽轩想把自己吃掉……可惜不能。
好不容易挪回屋子，刚摸到床沿段羽轩就一头倒在被子上了。
然而……
女孩腾地翻身跳起，什么东西？你大爷的太缺德了，还能再缺德点么，居然在被子上乱撒……段羽轩愣了一下，不太确信地又伸手摸了摸，似乎是……馒头渣？
段羽轩还是不太确信，俯身凑近被子，真是馒头渣，有米面发酵的那一种独特的香气。
移动着麻木且僵直的手指，段羽轩慢慢把馒头渣拢在一起。
她笑起来，瘦得分明的眉眼笑得弯弯。笑，那一小撮馒头渣么？
不笑什么，真没笑什么，只是笑而已。
笑过，就没什么了。
……
那个叫晓微的女孩“引气入体”了，只用了半个月。
段羽轩不太明白引气入体是什么，但好像引气入体后，掌心就能发出光芒了。
晓微笑着站在女孩们中间，掌心是淡淡一层金绿交间的光芒闪动。昨日下午，她成为了正式厨女，得到了那条象征厨女身份的淡黄色腰带，并且获得了取菜的资格。
引气入体的功效十分神奇，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似乎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眉目清晰好看起来，看上去也结实了不少。
原先要她挥砍那把三斤足重但的菜刀与还有些艰难，现在却是很轻松了。
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段羽轩缩在房间里，面无表情地把一小块干得发硬的馒头皮塞进嘴里，生生吞咽下去。与晓微正相反的是，她看上去枯黄且瘦削，几乎不像是个小姑娘，眉梢眼角满是饥饿肆虐的疮痍。
然而，从未有过，哪怕是一个人问过，她是怎么弄成这么一副枯槁模样的，仿佛她本该如此。
……
……
又过了近两个月，才又有女孩成功引气入体，是那个蔷薇一样的女孩，她叫苏含香。再一个月，才是第三个。约莫又过了两个月，女孩们才接二连三地完成引气入体。到第九个月末时，几乎没有什么女孩还没有引气入体了。
段羽轩站在院子的一角，怔怔望着井口边那一棵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但是，这并不重要。
……
……
相信么，尽管每天只有一小撮馒头渣或几片干馒头皮，段羽轩还是熬过了整整一年。一年过去了，除了她，再无第二个女孩还无法引气入体。她甚至，还不知道所谓修炼是什么。
紫袍女人又来了，带来了四个新的女孩。和去年一样，她和两位嬷嬷说了几句话；和去年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驻留了片刻，逐个将正在切菜的女孩看过。
段羽轩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的一片案台边，不知望着什么地方。手腕随意地翻转，菜刀在空气中划出无数道凛冽成锋的寒芒，看得久了，仿佛血液都会被冻结。
两位嬷嬷在女孩们中间穿行，不时指点一二，目光掠过段羽轩时却并无分毫停留。
段羽轩收住了刀式，向前走去。她的身上几乎没有肉，只是一层枯瘦的皮包着细细的骨头。因为没有替换而很少清洗的袍子松松挂在肩头，灰扑扑的，空荡荡的，仿佛不是穿在人的身上，而是晾在竹架上。她瘦得那么厉害，竟还在这一年里长高了一寸半，直显得更加削瘦枯槁，连眼神也是暗淡的，空旷无神，不知看向什么地方。
只是一年的功夫，她已经变得连她自己也很难认出的地步了。
嬷嬷们讶然回头，仿佛才注意到厨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你不好好练习，过来干什么？”善相嬷嬷皱起眉头，似乎大为不悦。
“我引气……”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女孩顿了顿，提高嗓音，继续说，“我引气入体了。”
“是么？”善相嬷嬷眉头皱得愈紧，满脸“我不相信”的怀疑。
紫袍女人倒是没有怀疑，挥了挥手，道：“既然引气入体了，就让她切切看罢。”她有些惊诧，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孩……是她去年……一年而已，这个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几步开外，晓微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菜刀却不见乱，依旧稳稳地起落旋转。不似别的女孩，只略一分神看了看紫袍女人和段羽轩，就错了章法，接连切毁了几片菜叶。
凶相嬷嬷拿给段羽轩一块砧板，几棵青菜：“切吧。”
段羽轩慢慢走过去，她的脚步轻且浮，仿佛走在水面上，随时要沉没下去。
终于站到砧板前，就在一群人以为她要把菜叶分开来一根一根地去切时，段羽轩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菜叶，举起了刀，她的掌心……并无光芒闪动。
善相嬷嬷注意到了这一点，刚想说什么，可段羽轩的刀已经落下去了，迅，疾，狠，不带丝毫泥水。
第一刀落下，，停顿了数息时间，善相嬷嬷再度准备开口，然而话才涌到桑眼，就已经被一片密集的刀光生生斩回去。
十七连斩！
再看青菜，整整齐齐分裂成数百碎片，尽管大小还不太规整，然而，切口处赫然有淡淡光芒流转——正是灵力被封的标志。
两位嬷嬷都说不出话来，两双老眼睁得老大。紫袍女人满脸惊喜，赞许地鼓起掌来。
段羽轩放下了刀，眉眼低垂，静静站在那里。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凶相嬷嬷大声嚷嚷起来。
善相嬷嬷只是摇头，难以置信的样子。
晓微放下了刀，她切不下去了。这个女孩，她明明已经那么打压了。，她竟然还是……
段羽轩没有回答，她站了一会儿，慢慢倒下去，手指蜷握着，仿佛仍握着刀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