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其他人进来,一时间圣女宫内热闹起来,慕夜斩才总算摆脱了小孩子的阴影,讪讪起了。
风无痕为她把脉,其他人则陆续端上来一桌子的菜,龙芩鸢狐疑,不是说不交出四样东西连人都不许出去么,他们怎么忽然弄来了这么多好吃的。
“怎么了,是孩子不好?”
见风无痕面色凝重,龙芩鸢一把握住他的手,心有担忧,自己的寒症该不会是又影响到孩子了吧。
“孩子还好,只是脉象很弱……不知道……”
风无痕一边说,一边瞧着龙芩鸢的脸色。
果然她的脸瞬间刷白,连嘴唇都开始无意识地哆嗦,她一下子反握住他的手,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芩别急,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
“孩子受不住寒症,要是再发作一次怕是就要保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催产,怕是这孩子只能在北冥宫的地界出生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催产的话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时间上他们是断然不可能离开北冥宫的,先前龙芩鸢又说不让自己的孩子与这邪气的北冥宫有染,固然风无痕才有此顾虑也不奇怪。
龙芩鸢只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其他的对于孩子的生命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所以根本也就没加思索地就答应了,当然也就不会注意到几个男人相互对视的一眼。
说到底,对于幕夜斩的一条断臂还有因她而死的慕辰落,龙芩鸢还是心中于心不忍,这个孩子能让她给幕夜斩一些弥补,也算是让她安心一些。
席风已经张罗好了饭菜,站在众人的前面,“鸢儿,我自作主张把百里翼椋召了过来,还有风月,今天我们一家子难得凑在一起,就聚聚吃个团圆饭!”
盯着一桌子珍肴,龙芩鸢也忽然食欲大开,没什么心力跟他们咬文嚼字的,多两个人也就多两个,计较这许多也没什么用处。
恰好,宫门打开,百里翼椋和风月同时从外面进来。
本应该对他们俩心静如水的,可龙芩鸢的心愣是漏跳了半拍——他们一个英姿飒爽,一个云淡风轻,忽而觉得那样陌生,忽而又觉得这般熟悉。
“颖儿和孩子已经安顿好了!”百里翼椋小心翼翼地说着,他是在告诉她,她托付给他的事情他完完好好地办到了,是在让她放心。
龙芩鸢点点头,顺手就把身边那件粉色的披风拽在手上披好。
席风坐在她左手边,以此类推,只有她右手边的位子是空下来的,风月最后落座,很自然连一点局促之态也没有。
环视一周,七个人一个也不少,还真的是第一次这样齐,难得大家凑在一起了。
一瞬间,龙芩鸢觉得自己眼眶温热起来,又晶莹的东西模糊了视线,她仰头,咽下一颗颗晶莹,吸了吸鼻子重新坐好,任所有人都发现她眼眶通红。
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想要一仰而尽,眼角就瞥到幕夜斩忽然身形一动想要伸手,龙芩鸢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便有人先了幕夜斩一步,待龙芩鸢转头的时候,辛辣的液体已经被风月喝光,只剩下空空的酒杯。
幕夜斩松一口气,“小鸢,当心孩子不能沾酒!”
龙芩鸢苦笑着摸摸自己的小腹,只能动筷子夹菜了,可一低头,自己的碗里已经不知道何时盛满了饭菜,她能做的就是冲着席风,莞尔一笑。
这样的场合她似乎该是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一顿饭大家都是无言,但吃得都非常慢,整整用了一个时辰众人才吃好。
如果能就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吃一辈子也是好的……
其实她知道,席间所有人都在看她,可是龙芩鸢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这样是一种幸福,她追寻了很久的,纵然只是昙花一现,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就足够了。
忽然瞧见百里翼椋投过来一抹闪烁的目光,心间一动。
既然自己时日无多,又何必再去计较前日的是非,心中有他,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呢?
百里翼椋如此,可是身边的风月呢……他已经有了柳毓沁啊……不甘又能怎样,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她从披风的夹层中掏出四样东西,一一摆放在已经被收拾好的桌面上,
“你北冥宫不是就要这些东西么,现在给你!”
东西给了,他们是不是也就两清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即便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指尖的颤抖一下子便将她出卖,无所遁形。
风月深深凝望了她一眼,似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中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用眸神勾勒她的轮廓,看一眼,一辈子便也不会忘记。
他默默将四样东西收在怀中,连同他眸中最后一抹的苍凉。
“我会让外面的人都散了,你们在北冥宫可以自由出入,有什么需要吩咐简心!”
龙芩鸢在风月走后兀自沉静了一会儿,想着就这么散了心中不是滋味。
千年的情缘,是该断了罢。
“风,带着他们去休息吧,小岚留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龙芩鸢忽然就觉得变了味儿,要是换做以前,她的语气该会是撒娇一般吧,可现在却俨然成为了这般冷和静。
百里翼椋放在桌子上的手猛然收紧,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瞬间又转为黯淡。
他是有了希望,可那希望被他自己掐断在心中了,龙芩鸢明白。
“鸢鸢……”待所有人都出去,百里翼椋再一次把拳头握紧,拳眼的方向不时上下起伏,随着他手背上经络变幻,才弱弱叫了一声。
龙芩鸢有些疲惫,但依然扯出了一个笑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这小家伙,你还没摸过他吧?”
百里翼椋蓦然一惊,是受宠若惊的惊,从他颤抖的眼帘便可以看出他此刻有些激动。
几乎是颤巍巍地,百里翼椋用一根手指头尖轻碰了一下,立即缩回去之后就那么笔直坐着,过了很久之后才再一次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上去。
同一时间,龙芩鸢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背,把他的整个手掌都纳进自己手心,这样清秀骨瘦的手忽然之间就很怀念,牢牢握住了心里竟然踏实了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根本就放不下这个面目清秀的书生,心中有一根刺,现在那跟刺的棱角磨平了,便能舒坦一些,也才能坦然面对他。
“小岚,你长成这样子还真的挺适合扮书生的!”龙芩鸢忽然捂嘴娇笑一声,声音悦耳动听,犹如遥远的天籁。
本来是一句玩笑的话,哪知道百里翼椋的脸刷地就红透了,跟他身上银色的便衣相比简直是绝妙的色彩差别,龙芩鸢瞧着又是扑哧一笑,伸手点了点他微红的鼻尖。
“你个小书生,还挺会骗人的!不准再有下一次听到没有!”她佯装生气地翘起粉润的唇瓣,还配合自己的手轻轻将他的甩开。
果然,小书生一下子就急了,一张脸都快皱成包子哭出来,“鸢鸢,不会了不会了,再也不会骗你了,别生气……”
他抱住她的水桶腰,将自己的下巴虚放在她的小腹上端,可怜兮兮的,“鸢鸢……我再也不敢了,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