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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搅动

帝国历853年12月16日的刺杀事件,在当时的贵族圈也算是不大不小一件轶事。如果不是事件中的几个当事人,在此后的十数年间都成长为赫赫有名的人物,所谓‘大剧场的莽动’或许只会是几位绅士淑女日记中的一个注脚。

皇帝的庶长子,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克里斯坦森,嗯,是个生活‘丰富多彩’的人物。对于他成为刺杀的主要目标,几乎没几个人感到意外。

这位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从小就显露出吸引异性的能力。即便是已故的、出了名善嫉的赫丝特皇后,也为其容貌所诱惑,某段时间里主动承担了他的保护人的角色。皇室族谱只记录年满十周岁成员的名字,这个不成文的规则揭示了皇帝妻妾及其子嗣之间倾轧之激烈。可以说,若不是皇宫中若干贵妇、女侍对马克西米利安的些许善意,幼年丧母又毫无母族势力的他,应该是根本活不过十岁。还有传言说非但女性,就连经常出入宫廷的一些男性权臣,也曾为这位俊美的无冕王子所倾倒。

所谓成亦风流败亦风流。吸引异性的天赋保护了幼年的皇子,却也造就了他成年后荒诞不羁的声名。若非如此,他或许会在皇帝陛下的庇护下成长治世之良臣,而不是……成为被千万人诅咒的叛逆。

初登上帝国权力舞台的马克西米利安,因其招蜂引蝶的本性,一时间成为上流社会的贵族家庭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他之所以称为祸害,倒不是说像某些性格扭曲的贵族,喜欢通过残害对方来获得快-感,而是这位混血儿似乎陷于信奉至高神而遵从用情专一的母亲和信仰龙神而恩泽广播的父亲,这两位的性格之间不断摇摆。具体来说,就是在某段时间里他只会钟情于一位女性,但在过了这段热恋期后他又会很快厌倦,毫不怜惜、冷酷无情地抛弃对方。这使得他对与其交往的女性而言,不啻一副甜蜜的毒药。即便如此,一些身份高贵的女子,也包括有夫之妇,飞蛾扑火般卷入马克西米利安的爱情游戏,身在其中而乐此不彼。加上每个世代都少不了的,看中了他的地位、财富的逐臭之徒,不断地将一些地位低贱、性格轻浮的女人送到他的身边。

不羁的生活,所付出的代价就是那些被抛弃的怨妇的仇恨。几乎每个人都预言过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果然,这次真的出事了。出动了五名精英刺客,使用的还是军械劲弩,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

上到高级沙龙,下到街头酒肆,各种传言纷飞。有说是多芬子爵玷污了某个血统高贵的家族,与其中复数位还隔着代的女性发生超友谊的关系,因此才结下了血仇。有说是多名遭多芬子爵始乱终弃的女子,包括高贵的伯爵夫人、威武的女军官、豪富商贾家的女儿、长袖飞舞的女艺术家,联合起来设了这个局。而助他脱险的,竟然是一位权臣之女,以及美艳与恐怖与一身的某位尤克理紫袍女术士。单是这些话题,就足够敏塔-阿玛多瑞斯人口沫四溅地谈论上好几天的了。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真正应该最关心此事的某位,反而表现得莫不在意,仿佛从未听说一般。

谁?皇帝啊!

不管马克西米利安有多罪大恶极,有多罪有应得,他总是被皇帝承认了的血裔后代。谋杀皇族,即使是私生子,无疑也是直接挑战帝国统治权威的极恶行径,必须上升到谋逆的高度加以对待。即使是对帝国官僚体系来说——今天你能对皇帝的儿子下手,明天说不定就要打贵族议员、政府官员的主意了——不行,必须加以严惩以为警戒。而承担此义不容辞的责任的,当然是负责整个帝国治安的警务总监了。

当下的警务总监毕维斯-冯-姆格楞(Bevis Von Mglenn)伯爵,是一位军人气质浓厚的老人。55岁的他身材矮小而壮实,曾担任龙牙骑士团的副团长。年轻时就深得当时还是皇太子的皇帝陛下的信任,在皇帝登基后不久就弃军从政,加入了帝国警务系统。时至今日,他管辖着以皇帝之名巡察全国的上千名治安官,并直接掌控有一支两百人编制的特殊部队,负责镇压、刑罚和惩治不法之徒。更有数以万计的流氓、暴徒,从他所编制以告密为手段的情报系统中得益。而整个敏塔-阿玛多瑞斯的社会治安,则属于这位警务总监的直接责任范畴。

无论于公于私,姆格楞伯爵都有必要与皇帝陛下沟通一下。于是,在事件次日的下午,这位警务总监阁下诚惶诚恐地赶赴敏塔岛的皇宫,在宫廷贵族们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请求陛下的觐见。在他进入后,宫廷侍从们便关上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可能听到的皇帝的雷霆震怒。

这些依附于皇室的贵族炫耀他们在宫廷内的所闻所见,整日做一些浅薄的揣摩、臆测来显示与皇帝、权臣、领主的亲近。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了解帝国政府的运作模式。警务总监,听着像是监狱的狱长或是治安官的首领之类不怎么高尚的吏官,实际上却是帝国政坛上权力巨大且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姆格楞伯爵也没在觐见室遭到皇帝的叱责,甚至,皇帝本人根本就不在觐见室。

相比于第一玛威堡皇朝,也就筑城帝朱利叶斯-威廉姆-克里斯坦森(Julius wilhelm Kristiansen)起就开始建设的,带有凝重厚实的北方风格(这个北方同时包括哈尔姆希卡德和海斯勒姆)的麋鹿宫,现任皇帝威廉姆十四世更喜欢皇宫南侧的萨萝丝(Shalos)宫。这座斯托珀多(Spopoto)皇朝时期奠基的宫殿,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形成一大片建筑群的综合体。

在宫廷内侍的引导下,姆格楞伯爵穿过内部的隐秘走道,前往真正的会面地点。他们时而走在两堵高墙之间,上方仅一线天空可见,时而深入地下,只依靠两壁的魔法晶石照明,让后半辈子一直与阴谋诡计打交道的警务总监不由生出些怀旧感。这些走道有着悠久的历史。透过以往翻阅过的尚未来得及湮灭的书牍,他似乎能看到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被黑袍的武士挟持着从走道拖出,蹒跚步向鲜血未干的刑台;也能看到容貌娇柔实则野心勃勃的贵妇,款款走向至高权力者休憩的卧榻。是的,外表的光鲜玫瑰,需要阴暗腐臭肥料的滋润,哪个朝代都是如此。而他的职责,就是确保这肥料被彻底沤熟,不要烧到那些娇嫩的树根。

穿过两栋建筑间狭窄的走廊,眼前终于一片豁朗。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头顶清澈的玻璃,照在葱郁的花草上。盛开的鲜花,累累的果实,还有奇形异状来自异国的植物,令人有种步入梦境的迷幻。透过表征,营造如此宏大的一座温室,仅仅是支撑的钢铁和双臂张开那么宽的晶化玻璃,所花费的金钱就足够养活整座敏塔-阿玛多瑞斯的炼金师。而运营它所需的魔法装置,需要动用帝王之盾至少一位二阶的术士大师及其弟子,那就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了。

不过这些并没能夺走警务总监意识。他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到花草间悠闲地修剪花枝的人影。

“毕维斯,你来得比我预料的要晚啊!”

警务总监站得笔直,毕恭毕敬地向皇帝躬身施礼。

“让您久等了。这件事比我最初预料地要复杂,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哦?”皇帝转过身来。虽然好奇的语气,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变化。将手中的镶金错银的花剪交予男侍,又将剪下的一支含苞欲放的玫瑰插入身材姣好的女仆怀中的花瓶,他这才面对如期而来的大臣。“给我说说。”

若是某位不经事的年轻人,此时一定性急地向皇帝表功,或至少辩白几句,表达一下自己的苦劳。而毕维斯-冯-姆格楞却依旧低着头,等待皇帝给予继续汇报的许可。那声‘哦’,可能是认可,可能是赞赏,但也可能并不代表任何东西。与皇帝相处了大半辈子的警务总监,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犯错。

皇帝的内侍端来两把椅子和茶桌,女仆将花瓶放在茶座上,又送了茶壶和茶杯。皇帝向自己的亲信挥了挥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姆格楞伯爵再次施礼,然后像军人一样端坐下来。男侍从用加热到稍高于体温,并喷了香水的毛巾,仔细地擦拭皇帝摊开的双手。他们也给伯爵送了热巾,但他微微摆手拒绝了。干完这些,所有仆人便倒退着离开,将整座花房留给了皇帝和他的大臣。一时间,只剩下大理石莲花池喷吐温水的汩汩声。

警务总监直视着自己的主上和挚友。

威廉姆-弗朗茨-克里斯坦森(Wilhelm-Franz-Kristiansen),第十四个使用奠基帝威廉姆这个名字的皇帝。后世被称为黠智帝的帝国统治者,哈姆斯堡-卡罗黎昂(Carolian-Hamoburg)谱系的皇帝,今年57岁。他有一张家族遗传的长圆形脸,一头雪白的头发经过精心打理,从发际线伏贴的向后伸展,在背后挽成一个发髻。他的脸上,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眶,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薄薄的嘴唇大部分时间都紧抿着,脸上似乎永远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接着说。”皇帝在高背椅子上坐下。

“出动了五名刺客,都是专职暗杀者,包括一名精英刺客。目标明确,就是马克西米利安-多芬-克里斯坦森子爵。”

“这就奇怪了!”皇帝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什么时候起,马克西米利安变得这么招人恨了?”

“我觉得,您给了多芬子爵太多的责任,他有些负担不起了。”对分了他权力的马克西米利安,警务总监总有那么点抱怨——不至于到仇恨,也绝不是嫉妒。

皇帝毫不在意地回应道:“他不是好好的,一点油皮都没有擦破嘛。”

“除了刺客外,死了三个,包括一个贵族。”敏塔-阿玛多瑞斯发生的刑事案件,都会影响到警务总监的声誉。

皇帝用手指敲了下桌面,示意警务总监转入正题。于是,警务总监简单介绍了一下最初攻击多芬子爵的男人的背景。无过于母亲与子爵有染,消息泄露,做儿子的被人嘲笑,甚至因为与人斗殴而丢了好不容易求得的职位,因果线清晰的动机。

“一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瓜而已。”皇帝轻松地下了结论。“他该受什么惩罚?”

“作为袭击皇室的首凶,他即使已死也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按律,尸身处斩首之刑。家族内直系亲属,全部流放北境。”

“让他背下所有的罪名?”皇帝轻笑道:“这桩事的幕后黑手,竟然让你这个皇家之狼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姆格楞伯爵微微欠身。“不是不敢动,而是不宜动。”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又问:“挑唆那个傻瓜的是谁?”

警务总监报了个名字。

“皇室的外廷贵族?”皇帝有点怀疑是自己的亲信给自己的宠臣刻意上眼药。说来也是,这位冷酷刻板的老朋友骨子里还保留着些许的躁脾气罢。毕竟,一直遭到那些小丑一样的角色在背后嘲讽诟詈,是个人都会被激怒的。

“是的。至高无上的您对多芬子爵的只是亲情,而其他人却未必如此理解。在他们看来,多芬不但分了您的宠信,还窃取了不少本该属于他们的好处。”警务总监就事论事地语调分析道,但在最后,他补充了一句。“当然,表面上的……是如此。”

外廷贵族,其实就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无地贵族。

由于多次转封,由于天灾人祸,封地的收入再无法支撑相应爵位的责任和开销,这些贵族就会彻底放弃领地,将自家依附于皇室,或者地方上有权势的公爵。他们提供着从阿谀奉承、陪同游猎,到充当耳目、挑拨是非之类的伴同服务,获取‘微薄的施舍’勉强度日——贵族的勉强与贫民的食不果腹可是两码事。所谓的无地贵族,正是由此而来。

领主,贵族,竟然还会堕落到这种境地?

例如安格斯的后母福洛伦丝-楚-帕兰加(Florence Zu Palanga),她的父亲帕兰加伯爵因为过份压榨,以至于地方上的低阶贵族和平民联合到一起发动起义,将其全家逐出领地。原则上说,帕兰加地方上的如此行径,不能与贵族私战相提并论,实质等同反叛。但如今也早就不是帝国初肇,皇帝作为至高领主的威信压服诸侯的时代。驱逐伯爵的帕兰加贵族主动投靠到帝国南方的一些大领主门下,就连皇帝和帝国议会都不得不默认了其中的利益转移。除非帕兰加伯爵带着兵打回去,压服领地的下级贵族,杀死所有还有反叛意图的平民,否则他们家就会成为无地贵族。

无地贵族的生活,虽然在帝国当权者看来令人鄙视。但另一方面,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个体,除了无聊时候能帮着取乐助兴,还可以充当皇帝和大领主的管家、代理、官吏,替他们打理庞大的家业。而始终保持在权贵们的视线内,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皇帝公爵的赏识,被赐予实权的官位,也为不甘心落魄的贵族家族成员提供了光耀门楣的可能。当然,彻底抛弃节操,将女眷嫁给权贵当续弦、嫔妾,也不失是摆脱困境的间接途径。由此,数百年来落魄者和当权者之间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在皇廷,形成了外廷贵族这样的上不上下不下的群体。

警务总监所说的,又是这个群体中沉淀下来的,最卑微丑陋的那批人。他们既没有才能又拉不下脸面,只能靠寅吃牟粮、借贷而欠钱不还度日。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最大限度地夸大血统的重要性,以及贬低那些位高权重的佞幸。即使可能招致可怕的报复,他们也往往会在恐惧中依旧乐此不彼,因为这是维系他们的存在价值的唯一手段了。多芬子爵马克西米利安,或许是不幸成了他们新的攻击对象。

“表面上……,也就是说,实际并非如此了。”皇帝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壶的底座附有魔法阵,激活了持续加热效果。茶杯中褐色的液体,散发这袅袅的茶香和奶味。

警务总监长吁了口气。“这只是用来糊弄那些见识浅薄的愚民的。幕后的指使者,甚至不屑于在我们面前隐藏真正的面目。”

“哈尔姆希卡德(Halmsikad)帮?”皇帝毫不意外地提出了一个名字。说着,他亲手给对方倒了一杯茶,警务总监抚胸施礼。以他们两者数十年的关系,也没必要诚惶诚恐地表示感谢。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如此肆无忌惮?”

哈尔姆希卡德,是皇室崛起之地,帝国的首善之省,却也是一股让历代皇帝最为忌惮的势力盘踞的所在。哈尔姆希卡德帮,狭义上说,是帝国贵族组成的上议院中,以封地主要在西北沿海哈尔姆希卡德省的领主们构成的,实力和影响力最强的一股势力;广义上说,则是铁血大帝弗雷德里希-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在征服雷瓦布之后所分封的帝国元勋家族,及其数百年来姻亲关系组成的松散联盟。

这个群体多强呢?

远在奠基帝威廉姆-玛威堡-冯-克里斯坦森之前的时代,为了扩张玛威堡系的影响,克里斯坦森家族不断与哈尔姆希卡德的地方权贵联姻,进而成为整个地区实力最强、号召力最大的一方势力。也正是依靠这些姻亲的支持,玛威堡的克里斯坦森先是成为公王,开启了对周边人类社区的征服战。又因为征战,与原本高高在上的雷瓦布(RevaBel)为了北方霸权展开对峙。哈尔姆希卡德的物资、人口,不断投入一个家族几代伟人的事业,以一地之力硬生生支撑了入侵希努利亚(Sinvliai)、慑服施特拉森(Stalsun),乃至最后打垮海斯勒姆(Hasslem)的雷瓦布,连绵近百年的战争。不夸张地说,撒加塔伊诺帝国就是玛威堡为首的哈尔姆希卡德人,在诸人类社区的征服而建立起的帝国。

在帝国时代,铁血帝弗雷德里希-路德维希-克里斯坦森起的诸多皇帝,为了酬谢哈尔姆希卡德的支持者们,赐予了高官厚爵以及大片领地,不惜以皇女公主下嫁。这些统治者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隐患。弗雷德里希皇帝甚至故意不将帝都设置在玛威堡或哈尔姆希卡德的任何一个城市,而是不辞辛劳地带着他的宫廷巡走诸省。继承他的遗志的朱利叶斯一世,在远离皇室家族传统支持者的施特拉森建造玛威堡皇朝的都城。

他们的担心,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就被验证了。

皇权强势的时候,既得利益者只会对将他们提举到众人之上的统治者感恩颂德。然而当宝座换上了一位出生在宫廷,娇生惯养于阴柔女性之手的皇帝,军政乃至地方上都掌控了大量实权的元勋势力,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争权夺利,弱肉强食,相互纠结,各种恶行从私底下浮到了明面。在发现本该是最强大的领主,最公正的仲裁者,也就是坐在敏塔岛皇宫宝座上的那个帝王,所谓的惩罚流于口头难以化为实际后,一切都改变了。这些帝国的共同创建者在变本加厉地谋取自身利益,并在政治上正式结盟共同对抗原本高高在上的皇权。

更糟糕的是,几代繁衍人数众多的皇族自身产生了分裂,给这个刚刚形成的势力创造了壮大的机会。那些初期就与皇室联姻的家族,更是从中找到觊觎皇位的理由。结果就是……玛威堡系之后,十数个皇族的兴起和衰落。皇权,成为可以交易,可以买卖的东西。从第一个非玛威堡直系的卡罗黎昂皇朝起,新老皇朝的更迭都离不开哈尔姆希卡德帮势力的参与。

如果说哈尔姆希卡德帮,简称HMK,就此成为帝国的幕后掌控者,那还为时太早。

问题在于,无论哪个皇朝,即便本身就是从哈尔姆希卡德帮中成功晋级的皇族,任何一位皇帝,都绝不会允许自己及子孙后代的头上,悬着一把不满意就随时会落下来的剑。打压、分化,是每一个合格的皇帝的政治正确性。由此,哈尔姆希卡德帮本身,也像皇族一样,陷入不断上升,达到顶峰,然后衰落,直到新的一代重新崛起的反复循环中。皇家和哈尔姆希卡德帮,数百年来就是这种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也似乎会一直持续到帝国的末日。

时至今日,哈尔姆希卡德帮已成为帝国躯体上毒瘤一般的存在。不挖了它,皇帝寝食难安;挖了它,帝国会动荡,皇位也可能不保。这迫使威廉姆十四世在今年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虽然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哈尔姆希卡德的势力,如今看来却也引发了不少后遗症。

“托斯莫(Tosmo)……玫瑰战争。”威廉姆皇帝低笑道。

马克西米利安还真是玩世不恭啊,给这场闹剧起了这么个名字。皇帝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在他祖父的时代,领主们敢在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谈论皇位的更替。在他的叔父,在他的哥哥当皇帝的时代,上议院的贵族经常侵占皇室领地,偷走抢走本属于皇帝的财富。而对于他,威廉姆十四世皇帝,即便是目中无人的哈尔姆希卡德帮,即便是在他主动出击侵犯领主贵族利益的情况下,他们报复的黑手也只敢落在他的私生子头上。与哈姆斯堡-卡罗黎昂皇朝初期他们那些专横跋扈、任意妄为的祖先相比,这一代简直可以用温顺乖巧来形容了。

警务总监也是忍俊不已。“不得不承认,多芬子爵这次是导演了一出好戏。”

君臣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两人喝着热饮,说了会儿闲话,皇帝又说:“看来,我们做得还不太够啊。是不是对他们太宽容了,以至于他们觉得可以试着用刺杀我的儿子来试探一下我们的底线?虽然最终结果只是死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但皇家的颜面毕竟是受损了。”

警务总监深知自己这位朋友、这位君王心中的欲望,也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对权谋的嗜好非但没有削减,反而越发迫切。作为亲信臣子,他不得不努力谏言劝阻。“如果是其他时间,谋刺皇子,的确是能用来大做一番文章。可惜,陛下,托斯莫事件过去了才不到一年,若是再大起株连,不仅仅是哈尔姆希卡德帮会被逼着狗急跳墙,就连上议院其他的贵族派系恐怕都会人人自危了。”

皇帝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现在不宜再大动,可就是觉得什么都不做太过可惜了。”他向后一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

警务总监不禁腹谤——你什么时候把马克西米利安当过自己的儿子哦。猎犬、棋子、白手套,甚至佞……。表面上,他略显迟疑地说:“还是多芬子爵的话,他就彻底成了众矢之的。考虑到要规避陛下的连带责任,就不得不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处置了。这个,对多芬子爵本人未免有些不公。”

“流放怎么样?”皇帝莫不在意地问。“解除我对他的庇护,让他带着他的人离开敏塔-阿玛多瑞斯,三年内不得回来。这个程度的惩罚,应该能让上议院满意了罢。”

“这个,得看您想让他做到什么程度了——多芬殿下的复仇……。”警务总监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担忧。

皇帝陛下露出宽仁的笑容。“我当然不会让他动实权的贵族,或是有大领主背景的代理人了。但干掉几个政治掮客,顺便清理一下老城区的老鼠们,我想我们还是能够接受的罢。”

警务总监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如果仅仅是这个程度,他只要故意放松对老城区的警备就可以了,不至于会担上太多风险。那些哈尔姆希卡德帮的人都是些飞扬跋扈的疯子。其他的上议院成员不过是与HMK帮利益上没谈拢而已,本质上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他本人已经深深烙刻上了皇帝的印记,但他和他的家族还是属于贵族这个圈子的,能不和这些人冲突就不要面对面的才好。

“打发走了马克西米利安,接着,就是下一个阶段了。”皇帝双眼炯炯地看着警务总监。

警务总监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一时间,透过清澈的玻璃射入的阳光也变得黯淡起来,仿佛天空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他这位君主,更不是省油的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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