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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碧莲和紫萱紧张兮兮的站在太书院的门口,时不时的,两人便小心翼翼的朝着书院里望去。也不知书院的人几时才能出来相迎。她们是今年新受招的待诏,能进入这人才济济的太书院,自是两个年轻女孩的至高荣幸,因此,两人心里也格外紧张,生怕初次见面便给掌院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知等了多久,书院里走出了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女子穿着漆黑的绣着银色图腾的官服,面色有些严肃。她来到两个女孩面前,拱了拱手,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问道:“两位姑娘可是碧莲、紫萱?”

“正是。”两人赶紧也回了礼。

“进来吧。”女人淡淡的吩咐道。

女人把两个女孩带到了正堂里间的大书房,伸手从里面摆放的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找出了一个精致的卷轴。回身在桌上摊开卷轴,执起毛笔,一行清秀的小字立马跃然纸上。

“好了。”书写好卷轴后,那个女人抬头看着两人说道,“欢迎来到太书院,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凤夕国的待诏了。我是太书院的掌院,名叫曼珠,以后你们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来问我。”

“是,掌院大人。”早已料到眼前的女子便是凤夕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院,二人也并未太过讶然,便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楚行。”曼珠唤道。

外间走进来一个穿着待诏官府的男子,男子低头施礼:“在,掌院大人。”

“带两位待诏姑娘去熟悉下太书院,然后交由紫宸来安排她们的工作。”

“是。”

曼珠看着两个女孩离去的背影,仿佛一刹那看到了当年刚来太书院的自己,拘谨、青涩。她不禁笑笑,在这太书院里,初来时的自己可是没少出糗,但现在想想却也觉得无比怀念。

理了理官服,曼珠坐在椅子上,手拿起桌边摞着的一沓折子,随意的翻了两下,挑出来一张明显看起来很新的折子,打开,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读着上面的文字。

那是一份边关传来的折子,女皇看完之后便给了她。上面写着姬少将军的近况,以及边关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宜。其中最醒目的一段话莫过于今夏与胡人之战的大捷,然后,工整的文笔书写道,姬少将军请愿于秋季回朝。女皇用朱砂笔在其下批注着:“允”。

曼珠叹息,边关长达数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天佑也要回京了。

一不留神,时间便像流水,在让人无法紧握住的不经意间,缓缓流逝。从天佑出征以后,已经过了五年。科学家说,人体的细胞以七年为一更新周期,过了七年之后,你便不再是你,而是一个全新的人了。五年,那么她现下也是半个不同的人了吧。

记忆中那个呆呼呼的笑脸,终是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有些模糊了。然而刻骨的思恋,却愈发深邃,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去思念,习惯了去爱恋。情若至深处,想来便的确不在于朝朝暮暮吧。

这五年里,曼珠的身边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天佑走后,她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宝宝很健康,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哥哥的性子随她,脾气冲,大大咧咧的。而妹妹的性格则跟了天佑,不多言不多语的,时常有些呆愣。

辛掌院退休了。曼珠现今算是她的得意弟子,于是对她成为了新的掌院一事,老婆子也是相当自豪。

易南进了兵部之后,一直踏踏实实的做活。他年龄虽小,倒也受到了他上司的欣赏,这几年里一直在稳步升职。不过他今年才十九岁,来日还方长,想必日后定是会前途无量的。

几年来,曼珠一直保持着和梦汐通信的习惯。年前,梦汐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如此,她以后也不用因为子嗣少而受到村里人的指点了。

金大娘得知易南和曼珠在朝廷里当差后,简直美坏了,现在整天在村子里到处吹牛炫耀,十分乐在其中。金家几个大叔虽纷纷表示无奈,但最终还是顺着妻主的性子,任着她胡来了。金氏一家里,要说美中不足的事儿,那便是易南的姐姐多年来还是没有原谅金大娘,依旧不肯回家看看。

而说到曼珠周围的人里,变化最大的,那便要数诗茵了。这几年,曼珠一直陪在诗茵的身边,和她一起撑着挺过了无数的权利斗争。一点点的看着那个曾经的爱哭鬼,长成了一个像样的女皇,她心里不可谓不感慨。诗茵也不容易,坐在那么高的位子上,便一定要体会常人无法体会的苦恼。不过,诗茵也有诗茵的护花使者,于是曼珠也不会太为她的事情操心。

小岚长大了。这家伙现在壮实的很,哪还有半分当年的老鼠样儿。他如今不时地,便会跑到京城近郊的林子里狩猎,每次成果也都还不错,不愧是她曼珠的“侄子”,一点儿也没给她丢脸。

曼珠伸了个懒腰,嘴角边上还带着笑意。

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日晴空万里,阳光也不会太刺眼,是难得的好天气。起身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书,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曼珠便动身进宫。女皇陛下的召见,还是要守时前去的,哪怕这个女皇是她的死党。

出了太书院,坐上早已备好的豪华马车,在侍从小心的服侍下,曼珠优哉游哉的向皇宫行去。到了地方,曼珠便由宫人引领着,轻车熟路的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嗨。”等到宫人都退下了,曼珠朝着正座在凤椅上的诗茵摆了摆手。

诗茵放松了身子,露出了笑,戏谑道:“掌院大人可算来了。”

“咦?我今天明明很准时啊。”曼珠乐呵呵的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一脸无辜的看向诗茵,“倒是你,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啊?”

“我看,有事情的,会是你吧?”诗茵调侃的望着曼珠,“你的情郎可是要回京了啊,你难道不做点准备吗?”

诗茵在说什么,曼珠心照不宣。

“姬少将军打了胜仗回朝,这下算是功成名就,姬家也终于扬眉吐气了。不过,那些朝廷里的野心家,又岂会放任皇家的势力一点点屈起?”

眼前,女皇的王权刚刚稍微稳定一些,然而,朝野里,那几个令人头疼的大势力,依旧顽固的未被抹除。姬世子回归之后,权利的版图将再次被晃动。

“会有人趁机出来捣乱的吧。”曼珠笑眯眯的耸耸肩。

“呵呵,会被对付的,很有可能就是你家掌了兵权的将军哦。”诗茵摊摊手,不疾不徐的说着,仿佛在请君入瓮,“朝里那些老狐狸可是生怕你家将军带兵抄了皇宫,然后把他们都捉到牢房里吃牢饭呢。”

曼珠才不吃她那一套:“好了好了,反正我也打算换份工作了。太书院的掌院虽然清贵,但是和皇族的后裔结亲还是不太般配的。”

她曼珠是女皇的幕僚这件事,朝堂上早就人尽皆知了。就算当了官吏,她也不过就是从暗处上到了明处罢了。目前,诗茵身边的助力仍旧不足,所以她也是该掌点实权了。

“那就做户部尚书吧。小心你升职的太快,遭人眼红哦。”

曼珠笑笑,没再说什么。

出了御书房,曼珠放端正了神态,又恢复了人前的冷面掌院的形象。路过的宫人们见着曼珠,无不诚惶诚恐的施礼问安。

皇宫的地盘庞大至极,从御书房走到外殿,又不知要穿过多少亭台楼阁。要不是有宫人带路,曼珠也没有把握能摸出皇宫外面去。

走过几座回廊,便到了仁和殿。这是座僻静的宫殿,以前在这里死了个皇子,先皇下命封了殿门之后,就很少有人往这边走了。

曼珠停下脚步,皱皱眉:“怎么把我领到这里了?”

前面的宫人哈着腰,也不回答,依旧不停的往前走。

“喂,我说你,好大的胆子,连本掌院的话也敢不听?”直觉出了问题,曼珠边问着,边往后退了几步。不料周围忽然窜出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牵制住她的手臂,把她往着仁和殿的方向推搡着走去。

“你们是什么人?是何目的?”曼珠瞳孔微缩,如何也料想不到,在女皇的地界上竟还能发生劫持的事情。按理说,朝中现在应该已经没人能有这么大的权利了才对。

挟持着曼珠的男人们把她引领至一个黑乎乎的房间,便转身离去了。走时,却是连门也没锁。曼珠站在屋子里,由于眼睛还没法适应黑暗,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只谨慎的感觉着周围的情况。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曼珠紧张的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下个瞬间,有人大力的将曼珠拉至了怀中。

是个男子。

对方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颈窝里,不禁让曼珠一阵恶寒。想要挣脱,无奈那人的臂力竟是奇大,任她怎么扑腾,对方都纹丝不动。

真是色胆包天,连太书院的掌院都敢侮辱!

曼珠知挣扎无用,便也不动弹了,脑子里却飞快的想着逃脱的计策。可就在她思考之时,却发觉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似乎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男人将头抵在曼珠的肩膀上,轻轻的蹭了蹭。这个动作是如此的熟悉。

“你…是……”曼珠怔愣着,不自觉的便抬手回抱住男子,男子瞬间抖得更厉害了。

曼珠想要喊出那个名字,可她却像是哑巴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那两个字的音。好一会儿,她才释怀的笑了,也把头埋进对方的肩膀上。

两人紧紧的抱着彼此,安安静静的,过了很久都没有放手。

“好了,是不是该放开我了?”用着轻快的语气这样说道的曼珠,声音里却带着与之不符的沙哑。

天佑紧了紧手臂,似在怄气一般,道:“不放。”

他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嗓音里,多了一分成熟,听在耳朵里有些陌生。天佑今年二十二岁,按照曼珠原来世界的标准来看,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五年了,看来也没什么变化嘛,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呵呵。”

“哼。”天佑闻言松了手,起身直直的对上曼珠的眼。

五年了,他想明白了很多当年不能理解的事情,然而无处排解的思念,早已成了执念。不管是恨也好,爱也罢,这些投注于一人的强烈感情,像有了生命一般,在那些战火纷飞、腥风血雨的日子里,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安慰。

“曼珠不要哭……”无奈的看着阴暗中,曼珠流着泪还想强颜欢笑的脸,天佑按下心痛,抬手轻轻的,把她脸上的泪水全部擦掉。这时他才觉着,曼珠的样子有些变了,变得更漂亮了。

“咦?这你也能看清啊,看来狼的视力果然就是好啊。”曼珠不好意思的歪了歪头。

天佑轻叹,他总是能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她又何时能发觉到,他的脸上其实也有泪水?

“那么……”曼珠说着,抬起了手,也抚上天佑的脸颊,“你也别哭了。”

天佑一怔,问道:“你……不是看不清楚吗?”

“笨蛋,我又不是木头。”

天佑愣了愣,随即笑了,心里释怀了。是了,她的心,不是一直在在意着自己么。

“一个人跑来京城很辛苦吧?真的……谢谢你等我。”

曼珠垂下眼:“天佑,对不起。那时我的口气不好,其实我……真的不想赶你走的。”那段离别的回忆,几乎成了曼珠心中唯一不能提及的伤,“我哪里舍得让你走,只是我真的……”

真的害怕天佑再受到伤害,所以没法违背木泽的威胁。

“我懂。”天佑笑笑,“说到底,我们只是不够信任彼此罢了。”

因为不够信任,才会彼此顾虑。

“是这样的吗?”

可是人面对不了解的事情而产生疑惑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曼珠向后退了一小步,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展开,里面躺着两个银质的小圆环。

“这边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是在我家乡,相爱的男女最终都会带上这样的饰物。”曼珠抬起天佑的左手,“这个圆环叫戒指,是要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据说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手指,所以戴上戒指的两人,心就会紧紧相连。”

“真的吗?”天佑赶紧接过戒指,毫不犹豫的戴在了左手上,然后又执起曼珠的手,也给她戴了上去。戴好之后还不确定的抬头看着曼珠,道:“这样,便连在一起了吧?”

曼珠憋笑,天佑又冒傻气了。可是傻气归傻气,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是啊,以后都不会再分开了。”

天佑点点头,即使在黑暗里,他笑的幸福的表情,也藏不住。

“但是,还要发誓后才能作准。”

“咦?发什么誓?”

曼珠清清嗓子:“天佑,你是否愿意和曼珠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天佑眨眨眼,随即正色,道:“我愿意。”

“曼珠,你是否愿意和天佑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曼珠顿了顿,扬起个笑,道:“我愿意。”

曾经当别人伴娘时默默背了下来的婚礼祝词,终于有机会和喜欢的人一起宣誓,她于是才知道,这誓言有多么的令人感动。好像从这一刻起,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两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再无法切断。

“曼珠,你说的,我一定会做到的。”天佑的眼眸里满是柔情。

曼珠只觉得眼底又漫上了湿意,便赶紧揉了揉眼睛,然后说道:“这下,我们一家子终于可以团聚了。对了,你不是要秋天才能回来吗?”

“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提前跑回来了。反正边关的战事也了了,那边还有副将他们坐镇,我不在也没关系的。”天佑讲这话的时候脸上竟没有一丝心虚,像私离前线这种大罪,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似的,“而且,女皇也是知道的。”

“什么?!”曼珠不禁咬牙切齿。

竟然被那个爱哭鬼给算计了,她都答应给她干活了,可那个爱哭鬼竟然还是导演了这么一出来吓她。是想告诉她女皇的势力不够强大,她便也会跟着遭殃吗?真是可恶。

曼珠和天佑手牵着手站在京城近郊的一间府邸门外。这间府邸是曼珠从诗茵那里敲诈来的,美其名曰勤苦干活的福利。诗茵倒还算义气,给她找了一间很是僻静、雅致的房子,又送了她几个仆人。是故曼珠这几年来的生活水准还是很高的。

敲了敲大门,片刻后,有仆人出来开门。那老头子见是曼珠,笑的一脸亲切:“曼珠姑娘回来了。”说完,他才发现曼珠身后竟然跟了个男人。老头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暧昧,心里合计着,这曼珠姑娘老大不小了,现在可终于是往家里领了个男人了。他妹妹在曼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不知收了多少夫侍了。

看着老头子那怪异的神色,两人不由得觉得脸上有些胀热,于是曼珠赶忙点点头,便拉了天佑就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厅堂里走出来一个小孩子,小孩手拿把木剑,看到母亲拉着个陌生男人之后,肉呼呼的小脸上,两道小眉毛马上皱的紧紧的。

“他……”看着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小脸,天佑呆了。

曼珠笑着一扬下巴,道:“这是小小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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