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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方恒被贺起从车上扔下时,他还暗自庆幸自己小命尚在。他并不是怕贺起,而是怕贺起背后的老太爷。如今四方看的都是老太爷的面子,可他等得起,老太爷活不了几年,只要老太爷一死,贺起搅不起多大的波浪。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方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满嘴的血腥。下巴脱臼般的疼,可这些对于他来说,都能忍。他怕什么,他方恒有一鸣,有一帮子挺他的兄弟。

可他方恒忘记了,一鸣,是老太爷给的,那帮兄弟之所以跟着他,也是看在利益的份上。如果他们没有背叛,只能说明,诱惑的筹码还不够大。

这一日,是方恒的灾难日。

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又狠狠地跌了一跤,这一跤之后,他再也爬不起来。

“恒哥,大事,出大事了……咱们一鸣,没了……”方恒接到自己兄弟电话时,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以为,这混小子又在说胡话了。他的一鸣怎么可能没了,他建了这么多年,花费了多少心血,更何况,他养着的一帮子打手。谁不知道方恒是有背景的,怎么可能敢动他?

那小子却带了哭腔道:“恒哥,是真的。一鸣真的没了……咱们被人骗了啊,公司的钱,全都没了!你赶紧回来看看啊……”

方恒心一沉,不顾此刻的鼻青脸肿,爬上了一辆的士。多年来浸淫的血腥之气此刻全部涌上脸面,凶煞的样子吓得司机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那只是加快了方恒死亡的速度而已。

公司里面跟抄了家一样,满地狼籍。他刚到公司,就见到那小子跌跌撞撞地扑上来,“恒哥,咱们投资的那个外贸公司,是个皮包公司啊,他们卷着咱们的钱跑路了。这会连人都找不到了……”

方恒隐隐觉得不对,混乱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响起袁子宸的一句话:“方总,这家外贸公司我看好,我跟他们合作了这么久,赚的可不少……”

他本不信的,是崔瑶摇着他的胳膊说:“表哥,你还信不过子宸吗?”

“恒哥,菲临那边早先已经做了声明,要跟咱们一鸣切割所有的关系。咱们跟他的合作协议有问题,一直都没生效。菲临这会也不帮咱们了啊,恒哥……”

“袁子宸!”方恒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生吞活剥了袁子宸。可望着眼前凌乱的场景,他不得不问问,“公司这是怎么了?”

“早上,先是来了一伙人,说是贺家老太爷来找你的。我想贺家老太爷是你干爷爷,就让他们进来了。谁知道,他们二话不说开始搜东西。没过多久,一帮子警察上门来,说是,说是……”

方恒心一沉,大势已去,四面楚歌。历来,只有墙倒众人推的道理。

“娱乐圈是追逐名利的战场,也是黑社会洗钱的黄金乐园。”这句话,他一向都觉得是自己发家的座右铭。多年来,他靠着自己黑社会的背景,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前无法无天,此刻想来,被他害死的人一人喝他一口血,他也就干了。

“一鸣集团主席,XX周刊主编方恒今日被警方逮捕,有知情人士透露,方恒多年来,涉及故意杀人、故意伤害、强奸、窃取商业机密、恐吓威胁等罪名,其中,有多名演艺圈人士牵涉其中……”

电视上的新闻连续滚动播报了几天,林颖站在电视下看了许久,橱窗上,已然能看到自己尚未到不惑之年,却已经苍老的脸,

十年,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前,她会等来这样的一天。

伫立了许久,她拎着手上几乎快要冷掉的牛肉面,快速走回医院。

医生说,占启维没剩下几天了,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她放下牛肉面,就看到占启维难得精神地倚靠在床边,含着笑意看着她。

他说:“林颖,来,你来。”

“今天怎么特别开心的样子。”林颖笑道。

占启维从身子后,拿出大大的两个文件袋,一个一个的摆在她面前,保持着还未拆封的样子。

“这全是我家那小子给我的。他让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怕。”

所有的原件,copy件。曾经所有难堪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惴惴不安了这么多年,她不安的源头全部放在她面前。

曾经那样风光的岁月,全因眼前的东西戛然而止,如今,这些东西摆放在她面前。

“那小子有能耐,比我有能耐,搞得了方恒那畜生。这样也好,我走,也走得安心了。”占启维握着她的手,像安慰小女儿们,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占大哥。”林颖突然间嚎啕大哭,十几年的委屈似乎想在一夕之间全部通过眼泪流尽。

十天后,占启维安详地闭上双眼。

林颖带上所有的证据走进了警察局。

她恐惧害怕了十年,最后选择了直面。跨过那道门槛,从今往后,心中才是真正的无惧无畏。

“子宸……”崔瑶满面灰暗地出现在袁子宸的面前,几乎哀求道:“我不知道表哥做了这么多错事,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崔洁面露难色地抱着崔瑶。自方恒出事后,崔瑶就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她辗转从贺起嘴里得知崔瑶对易可馨做过的事情后,大吃一惊。

从来都知道这方恒表哥不是善茬,可姐姐,姐姐这是……

“袁子宸,你不记得了吗?你的爸爸是被易可馨的爸爸害死的呀,你不可能跟她再在一起的,是不是?”

“姐姐!”崔洁打断崔瑶的话,拖着她往外走,谁知道崔瑶却怎么也停不住,“她妈妈也不是好人,老公死了还搬家到你家边上,让她女儿勾搭你……”

袁子宸的脸色渐沉,崔瑶尤然不住口,袁子宸呼啦一下站起来,崔瑶挣开崔洁,冲到袁子宸面前,拖着他的袖子哀求道:“袁子宸,你当初答应过我,如果我有事求你,你一定会帮我……”

“这些年就是因为想着你曾经那么帮我,我一次又一次地帮着你。”

袁子宸拨开崔瑶的手,一件件一桩桩数着过往。

“那一年,你的绯闻突然爆发。你其实压根可以没事。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方恒这么一个表哥,我满心担心你,是你哭着求我帮你一回。我原本要上可可那,你把我就这么拦下来了。我站出来了,这男朋友一当,这么多年。”

“至那以后,我总是出些莫名其妙的事儿。那会我差点被人打折了肋骨,被一群男人揪着差点儿……你倒是镇定。当时你怎么不说,这些事儿都是你那好表哥干的。我冲去骂裴弘谨的时候,你抓着我,冷眼看着,你是去看戏的?”

“可可回来之后,你就找着机会让我陪着你演戏。你有那么个好表哥,你怎么可能会被几个人跟踪?”

“张鹏戈他一心向着你,你就哄着她去追可可,然后让她看着我们两演戏。”

“还要我继续说吗?”袁子宸冷着脸望着她。

崔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崔洁扶住她,崔瑶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潮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简汐。”他手头收集到的消息并没有想那么早便曝光出来,他明明锁在抽屉里,唯有崔瑶有这个机会拿到。

他从未防过崔瑶,可并未想到,崔瑶会对简汐下手。将他的生活搞得一团混乱,她才有机可趁,这便是崔瑶最简单的想法。

“不管你怎样过分,我都一直容忍你。可是方恒对可可下手时,我便知道,那一定是你求着你的好表哥做的好事。瑶瑶,你以为方恒真的就对你言听计从吗?他根本就是想吞掉菲临吞掉皇宇,顺道讨好你。”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送可可走得远远的……”

“我再有错都是为了你,可是她……”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儿,跟你无关。”崔瑶,你和我,从来都无关。

最后一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崔瑶顿时失了力气一般倒在崔洁的身上。

崔洁扶着崔瑶走出菲临大楼时,外面的阳光刺眼地让人不能直视,崔瑶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挡。五指缝里将阳光撕裂成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形状。

透过指缝,她恍惚间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周身在阳光之下,让她想起了T台上眼底里尽是俾睨,脸上冷峻和傲然,光芒四射的袁子宸,她曾经叮嘱过的,莫让袁子宸伤了崔洁,可到了最后,她自己却像飞蛾扑火般冲上去。

万劫不复。

眼前的人渐渐走近,张鹏戈那张妖娆的脸在她面前清晰可见。

占启维的葬礼极为简单,来的人不过十人,这也是遵照占启维的意思。最后一掊土,袁子宸执意让林颖撒上,林颖淡然一笑,“不该是我。”

在葬礼结束后林颖便离开了H市,去向不定。走之前,林颖给了袁子宸一封信,让他转交他的母亲简溯。

简溯看完后,泣不成声。

许多年后,袁子宸在简溯的葬礼上看到了信的内容,最后无限嘘唏。

占启维终其一生,除了简溯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

他回去看望妈妈时,妈妈曾经跟他提过。

“可可的妈妈一住咱们家隔壁,我就认出他们来了。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恨也是恨的。可看看人家孤儿寡母的,跟咱们有什么差别。都是可怜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

正如易家,正如占启维。简溯睁一眼闭一只眼,活得比谁都舒坦。

裴老太太去世后,裴弘谨一扫之前的委顿,在短短的时间内清理了皇宇内部,同时让皇宇的事业更上了一个高峰。至此后很多年,裴弘谨一直热心于公益事业。同时,他一直处在H市黄金单身汉排行榜第一名。

袁子宸曾经来找过他,单纯为了说一句谢谢,若不是裴弘谨,他并不能那么迅速地抽丝剥茧。

裴弘谨想起袁子宸曾经当着他的面竖起的那根中指,说的那句“你们裴家欠可可的,我会一点一点帮她拿回来”,拦着袁子宸道:“那是我欠你们的”。

不止是可可,他也欠他的。

袁子宸拍了拍裴弘谨的肩膀道,“我们两清了。”

至此一笑泯恩仇。

尾声

“可可,什么时候回来?”姚远之看着这一季度欧洲市场的业绩报告,十分满意。短短半年,易可馨就在欧洲市场上掀起了一阵“无品”热,这当真不仅仅能用“运气”二字来形容了。

姚远之是十分满意她这份成绩表啦,可是听巴黎的同事说,易可馨干起活来就不要命,几乎是不眠不休。

“你也该回来看看了。丹宁她,丹宁她……”他正要说出口,边上的杨丹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电话,“你怎么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喂,易可馨,我要结婚了!你不回来我这开不了席!”杨丹宁豪气万丈地说。

人和人之间,有非常神奇的缘分,正如易可馨和杨丹宁。从前杨丹宁讨厌易可馨,如今,却总缠着她说这说那,渐渐地,每回姚远之给易可馨打电话,杨丹宁就会噶上一脚。

两人现在似乎是十分奇怪的“好朋友”。

“结、结婚?”昨天MSN她还没说起这事儿呢。“你是不是有了……”

“对。你要做干妈了!麻烦带上大礼回来,否则没酒给你喝!”杨丹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切,我可压根没想回去。”易可馨在那头打趣道,成功将杨丹宁的话堵了回去,眼见着杨丹宁要炸毛,这才笑着安抚她:“好啦,我会给你带一份巨厚巨厚的礼的!”

回去吗?易可馨对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不眠的巴黎之夜。

转身之后,两件衣服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那是她来巴黎之后,姚远之特地给她寄来的一套“缪斯转身”。

姚远之说,那是某人特地拜托他,务必交到她手上。

每一次回家,她便看着那两件相亲相爱的“缪斯转身“,这一夜,她终于将它们从衣架上取下,深埋在箱子的底部。

那一夜,她终于决定开始生命的下一个篇章。

袁子宸将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完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过手边的最新一期的杂志,又是coco.yi的报道。

每日查看关于可可的报道,已经成为他日常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人生就像一张有去无回的单程车票,他恰好在转弯时遇上了她。之后,她便成了生命里戒不掉的毒药。

即便此刻她离他这样遥远,他依然惦着念着,收集一切关于她的消息,只当是饮鸩止渴。

此刻,却是痛彻心扉的思念,如影随形。

十岁的袁子宸,遇上了十岁的易可馨,追随十年,是无止尽的压迫性的追随。

二十四的袁子宸等来了二十四岁的易可馨那一声迟迟不到的“我爱你”,他却用他自以为是的保护推开了她。

如果她还要他?

如果她还不要他?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长久以来,他隐藏在内心的卑怯总是隐隐地告诉他,眼前的女孩可能永远不会爱上自己。可当他发现,她真的爱他时,他却后退了……

愚蠢的无知,可笑的卑怯。

他曾经错过了她最重要的年华,这便是对他的无知最大的惩罚。

看着电脑桌面上洋溢着笑容的易可馨的脸,袁子宸墨黑色的眸子沉了沉,半年,真的够了。

“沈浩凌,给我订一张去往巴黎的机票。”

易可馨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机场门口都是等着的士的人,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说,来机场的路上似乎发生了车祸,搞得一条路都堵了。

她看了看表,时间善早,索性到了机场的咖啡厅里坐着。

咖啡厅里氤氲的温暖的咖啡香,轻柔而又舒缓的音乐让易可馨昏然欲睡是,索性低着头打盹。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男式皮鞋,她还未抬头,就听到头上熟悉的男音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姐,请问这里有人吗真不好意思,我的飞机延飞了,这咖啡厅又全是人……”

她一抬头,视线正好对上那墨黑色的深眸中……

那是一对她熟悉的眼睛,可仅仅只是长得像而已。

经过片刻的晃神,她刻意忽略眼前男子乍然燃起的好奇眼神,温婉地笑着站起身。

“没事,我也该走了。您请自便。”

易可馨刚要走开,却冷不防脚底一个踉跄,落入身边男子的怀里。

男子眯着眼睛笑着看她,“姑娘,咱们才第一次见面,别这么急着投怀送抱蛮。”

“喂,你抱我也够久了,是不是可以放开了!”易可馨恼怒的回道。

“哐当”一声,毫无预警,那人二话不说放开了手,随即一副好无辜的表情,“这可是你让我放手的!”

“真是个奇怪的人!”易可馨揉着摔疼的屁股一拐一拐地走出咖啡室,回头一看,那男人依然站着,目送自己,眼神里全是玩味。

“嘿,我是苏沐白!”那男人朝她远远得挥了挥手,乍然高喊的声音引得全咖啡室的人都望向易可馨。在成为众人的眼靶之前,易可馨拖着行李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咖啡室的门口。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而所谓错过,也不过是某一时刻的擦肩而过。

在易可馨踏上回归的路程时,一架载着袁子宸飞向巴黎的班机正在起飞,两人就此擦肩而过。

生命的每一个变数都是一个转弯,而希望,在下一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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