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容色清俊，带点成年男子没有的稚嫩秀气。
她苦于被人档了去路，只得站在原处。
“我说，你够了。一路上问了多少次，我不都答过百回了？”
实在无法，却又无可奈何。
侍文对她的态度，根本就不放在心中。
心心念念，都是木夕口中木绵。
台下的身影，不曾因为是在人后就有所放松，依旧是和台前那般挺立，笔直得让像是一颗树。
他语气平静，听出不来大悲大喜，说话中有着让人也跟着能静下心的魔力。
“这是最后一次。你也知道，我祖上有训，断不能找个肚中无物的草包。”
木夕在他平和的声音中，渐渐感到因为热气而升起的浮躁消了不少。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眨眨眼，睫毛在眼下铺成小扇，细密黝黑。
”当初找你的时候，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那我这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从前现在，我木夕说过关于木绵的话，绝无半句虚言。倘若有，倘若有……“
她顿了顿，眼尾处正看到廊道间摆放的装饰花瓶。瓶中花团锦簇。
再一次眼睑开合，”若有假话，就让我明日里便被这花瓶砸死。“
侍文默。
少年应是从未想到，木夕被他逼得，立了这样荒唐的誓言，颇有些于心不忍。
“师傅曾说，生死天命。就算是你想，也要问问老天的意愿，以后切莫随便拿了生死来做有头。”
言下之意，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轮到木夕默了。
唔，你这样说真的是在安慰人？要不是和他混的熟了，想到一路之上侍文说话都是这么个调调，只怕起了误会，以为他在诅咒自己。
叹口气，对上这少年，活该自己吃亏。
侍文总算是从木夕这里讨到了答案，身形侧转，留出够一人能过的路。
木夕瞧见了，眼中就凝出了笑意。
可这笑还未曾深入眼底，就被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扼杀在当场。
廊道的另一边，小太监让人听了不舒服的嗓音里，夹带了轻蔑。
离的远，音量却是不小。
“呦，这才下了场，无人处就背着太子和男人私会呢？”
话中的恶意，连侍文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也听得出来。
木夕脸一沉，眼睑也垂了下来。
将漂亮的黑亮眸子掩在其下。
只看一眼远处还朝着这边走来的小太监，并不搭腔接话。
小太监年纪小，人可是精得很。
一眼看出木夕不愿意和自己纠缠，嗤了一声。
照旧是目中无人。
慢条斯理的走到了木夕面前，说道：“摆什么架子，装什么名门淑女。杂家是奉了太子之命，来传话的。”
头高昂，眼中空无一物。
侍文有些看不下去，受过的教育中从未有轻视他人这样的词语，小太监演绎的好，只让他不解不惑。
当下，先一步站到木夕身前，说道：“天下之道，男儿当是铮铮铁骨，何时以欺负女子为了骄傲？”
话中，有着书本的死板，也有他对木夕的袒护。
木夕没想到，这个在自己眼中不通人情的少年会为自己说话，也只晃了神，那么一瞬。
就在侍文身后开口，“他也算了男人？你这说法莫不是侮辱了天下间的好男儿。”
学着刚才小太监双眼望天的倨傲，说的话硬是噎死人不偿命。
小太监脸色大变，习惯了木夕在太子面前的静默，今日里也算是让他开了眼界。
木夕话中的尖锐和顶撞，都在他的意料外。
可也不想舍了架子，在木夕面前吃亏，索性将太子抬了出来，看她在拿什么话来堵他。
“污蔑太子身边官员，你也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木夕笑，笑意不达眼底，明澈的眼中有着小太监的倒影。
“你算是什么官员？说来听听，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挑着眉，直勾勾瞪着他。
浮幽吸取前朝教训，身边宦官统统不得官品，没有封号。
木夕的话，说的不算错。
小太监在木夕这，连着两句话，都没讨到便宜，一跺脚，食指尖尖，甲套对上木夕。
“少在这里废话。你就随我去见太子吧。”
他还能说什么？
自己吃了亏，一会有主子替他讨回来。
这木夕在牛，在太子面前还能牛的起来？不过是乖顺的小羊一只。
这次的木夕，没有反驳。
太子名义，她拿什么抗拒？
两人一前一后，走的缓慢。
小太监趾高气昂，刚才的怨气一想到自有殿下会为自己出，脸上忍不住就浮了得意。
木夕只是跟着，不知在思考什么，脸上神色带了丝茫然。
小太监对木家的地形不熟，却也不是全然不知。
多少次陪着太子来找大姑娘的他，还是能认出哪条偏僻，哪条热闹。
一路上，领的路多半绕开众人的视线。
木夕眼中，浮现出院墙下攀爬的爬墙虎。
绿油油，盖在墙上，茂盛并疯狂。
执着的向上生长。
带着点不死不休的意味。
正如她的母亲，对她的怨念，不死不休。
她们走过墙角，木夕的眼中还是爬墙虎的繁盛。
母亲啊……
那个对她来说，不知如何概况的存在。
十岁前，不是这样的。
她记忆深处，儿时天真无虑的岁月中，母亲是慈善的。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或是她？
她想着，零落的画面不经过她的同意就浮现而出。
母亲摁着她，死死的摁着。
她听得见，看不见。
闭着眼，在水中挣扎的不想窒息。
身后，那摁着她头颅的手，像是催命的亡魂，甩不开，逃不掉。
母亲没说话，水流的响动，她吞吐的呼吸，重重叠叠不知折了几层，就在她耳中扩散。
她几乎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生命终结的序曲。
交织而成的只有恐慌，不可置信，乱糟糟的白。
她快挣扎不动了，大口大口的喘息，得到的只有咕噜噜的水，灌满她的腹腔，噎得她越来越无力。
眼睛茫然的睁开。
身体进入了抽搐。
发丝落在水中，散开，再散开。
光影叠在一起，黑色和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