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风乍起,快马湖旁的敬亭山,算是迎来了最好的季节。
敬亭山多种枫树,品种极多,有叶大如盆,也有叶极小的,仿佛婴儿手掌。枫叶极红,没有一点杂色,不像他处枫叶或有黄褐杂色,或有虫斑,是真正红透了。
每入秋,整个敬亭山赤红如火,似披红霞。一有风吹过,火浪翻滚,壮观至极,算得天下十大美景之一。
李歌九正漫步林道,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树枝,上面串了几片枫叶。
“唰。”
李歌九一刺,树枝上又立马多了一片叶子。看到枫叶快要串满了,手一撸,叶子全部掉下,李歌九又重复这个自己觉得颇有趣的游戏。
虽然已经答应了让简知进快马湖上亭,但作为快马湖的秘地,想要进去也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前前后后快准备了一个月,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易道人也在快马湖住下,但还没有进入亭里,李歌九表示理解。成了守亭人,可不会再随便出入了。
而快马湖这一边,李半山非常满意,毕竟像易道人这样的高手,也是极为难得的战力。至于让简知入亭,对快马湖也没什么损失,何况有这样一位高手愿意加入。所以这总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大家都满意,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李歌九上敬亭山,当然不是单纯来游玩,他来找他的马,大白就在敬亭山上。
快马湖的马不圈养,皆放养于敬亭山上,保持其野性。所以快马湖的马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仅脚力超乎常马,且极勇悍,连虎豹狼豺也敢一斗。
不过敬亭山上草料有限,所能供养的马也有限。快马湖之马也是稀罕物件,几乎不外流,都是自己人骑乘。
而大白,更是马中佼佼。
脚力出众身形俊美不用多说,当年踏湖而过的白马便是它的父亲。都说将门虎子,大白之神俊比之其父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离马场已不远,李歌九扔掉手中树枝,手指放在嘴边。
“啾。”
哨声响起,穿透极远。
林里好像突然静下来,入耳的只是树叶“沙沙”作响。
“突,突。”
又传来一阵极为规律的踏动。“突突突……”律动简直像鼓声,越来越近。
一匹神俊白马从枫林深处跃出,直直冲向李歌九。
白马跑到李歌九身边,李歌九突然探手,抓住缰绳,翻身一跃上马,稳稳坐住。
李歌九一坐上,白马便发出一声高昂而欢快的嘶鸣。旋即四蹄更加用力,速度更快,箭一样窜出去。
这当然不是李歌九第一次。骑着大白纵游敬亭山,连风也落在身后。这种感觉,就像凛冽寒风里的一壶酒,最是豪情万丈!
绕着敬亭山跑了几圈,李歌九拍拍屁股下的大白,大白便极通人意的慢下来缓缓踱步。李歌九可不想让大白太累。
李歌九最喜欢的事,是躺在大白背上。
大白散步时脚步很稳,几乎感受不到震动。李歌九躺在马背,看着天上白云,苍狗,白马,长剑,巨树,飞鹰,种种形状翻腾变化,又各自不能停存几瞬,转眼消散。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沧海桑田而已。
李歌九难得觉得舒适平静,几乎想一直这么下去,不想起来。
但随后他又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不知是哪位江湖前辈的感叹,可是对得很那!
人在快马湖,岂是外人想的那么轻松!
悠悠然,大白不知何时停下,轻轻的在湖边吃草。李歌九也眯起了眼,云淡风轻,十分享受,简直快要睡着了。
……
三天后,快马湖边,李歌九,李十一,易道人与简知四人具在。现在已经准备好,该是简知入亭的时候了。
四人站在湖边,一时无言。秋风吹皱湖面,波纹一圈圈拍打在岸边。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李歌九出声道。
简知点头。李歌九已经实现诺言,让自己进入了快马湖,而且要进快马湖上亭,实在已经大大出乎意料。而李歌九为快马湖之少主,虽然意外,但简知也没有多想,毕竟不过才十余岁,还不知道江湖上身份的框架。只觉得李歌九真心帮自己,是个好人。这份天真,大概最后也会让江湖磨平。
想到简如林,简知的眼眶变得有些红。自己一定要报仇,一定会让那些黑衣人付出代价。
简知暗暗握拳,自己一定要努力,然后变成绝顶高手,一定会!
易道人看到简知如此,微不可觉的叹了一口气。才这么大一个孩子,现在却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想到这,他又自责起来,若是自己来早一点,也许简如林就不会死。
“好了,现在也差不多了。走吧!”
简知听到李歌九这么说,也收拾了一下心情。
“好。”
只简单一个好字。简知深深看了易道人一眼,微鞠一躬,算是对这个道人的感谢。
虽然不明白易道人为何这么照顾自己,甚至还留了下来,但简知觉得道人是真心对自己好。
易道人见状,微微侧身,有些不忍。
简知转身,就踏上一条戏水龙桥。小小的背影却很坚毅。
李歌九与李十一也跟在身后,想要送简知入亭。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易道人:
“前辈不送一送吗?”
易道人神色平静,“总是要靠自己。”
李歌九听言想想,也停下来,留在桥头。“是这个理。”
简知走上桥,没有回头看一眼。余光看到桥边的湖水,很清澈。还看到一条锦鲤从湖中飞跃而出。
简知的心情慢慢平复,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亭阁,步伐越来越坚定。
整条龙桥颇长,走到桥尾,也花去了半柱香的功夫。这对简知来说也是一种磨砺,一步一步走向未知,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近了,亭阁近在眼前。简知有些惊叹,“这就是快马湖上亭吗!”
其亭与快马湖浑然一体,看上去便十分和谐,毫无突兀之感,感觉就像是天成之物。果然名不虚传!
走到亭前,简知顿了顿,压住回头的冲动,转而眼神坚定的看着亭阁。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不能后悔。
简知把手搭在亭上,然后光芒一闪,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李歌九明显听到易道人舒了一口气。转头,却看到易道人正饶有趣味打量湖里的鱼。
“放心吧,前辈。”
易道人支吾应一声,依然关注于湖中鱼。
李歌九也不在说什么,易道人答应成为守亭人,还是因为放心不下简知吧!他在这里,不仅可以照料一下,也可以指点一下。简知想要替父报仇,可没有那么简单。
敬亭山上有两个人,一人中年,另一人却佝偻的厉害,显然年纪已大。
“南知,你那么看好那个娃娃?”
佝偻老人咳嗽几声,“湖上亭简直像为她量身定做一样。本想把湖上亭留给歌九,但现在这样最适合它。”
“可……”
老人知道李半山的顾虑,一笑,“放心吧,拿了我快马湖的好处,哪有不是我快马湖的人的道理。”
“何况,还有歌九在嘛……”
李半山闻言也是一笑,“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