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客栈老板要了一坛酒,放在后院的长廊上,半靠柱子自斟自饮,在白宫除了与子唯成亲那晚,我没有再饮过酒,自从在晨王府喝醉酒那次之后,我对于自己的酒品就没有什么把握了。
清香入鼻,甘甜入口,上好的梨花酿,而且是不加如何色素防腐剂,慢慢入喉,一股辛辣味随之而来,不刺鼻又好入口,我又倒了一杯端在手里。
“到处找你,怎么在这?”
歪头向后看去,一双黑青色的靴子在距离我一米处,我端杯抿了口酒,道:“在等你啊!”说完我端了端酒杯又道:“要不要喝点?”不等那人回答,我向放置在一旁的空杯里斟满了梨花酿。
随着一声“好”,郑泽坐在我对面,端起杯子嗅了嗅叹道:“好酒,这种小地方竟有如此好酒?!”
我轻笑出声,眯着眼睛笑道:“我对客栈老板透漏消息说:‘此乃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大名鼎鼎的状元郎郑大人,无别爱好,就是好酒’,然后老板就讨好的给了我这坛梨花酿。”
“呵呵”郑泽也笑了,摇摇头道:“原来你是打着我的名号骗酒喝。”
我嘟嘴回说:“不是骗,是给那老板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再说了,这酒我又不是独吞了,不是在这等你呢吗?”
话说到此,郑泽也没再说什么,只将一杯梨花酿灌入口中,看我一眼,为自己又斟了一杯。“特地等我,有话说?”郑泽看着我问道。
我看向不远处的树木,微风袭来,树枝被吹得乱晃,晃的树叶沙沙作响,树干再如何强壮,年岁再如何久远,都无法阻止自己微弱的部分受到侵袭。
又好比有舍有得,留下最需要的,割舍无关紧要的,又有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大概也如此。
“我以为你有话要给我说,所以在这里等你。”回过神来我抿了口酒说道。
郑泽有些审视的望着我,好一会才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可以决定吗?”我反问一句站起身来低声说道:“要做什么呢?明天一早就要回去,然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好像一直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一切早已注定,我只是顺着轨迹走下去而已,郑泽,你说我要做什么才是对的?”
我回头看去,郑泽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认真道:“我想让他们都回来,子唯;姑姑;奶奶…还有她…那个本该是我的人…”
“才喝两杯就醉了?”郑泽呆愣一会笑道。
“你知道我不是醉了,我在等,等你们给我的结局,而并非我想要的结局!”我有些嘲讽道。
郑泽一时有些无措,低头想了一会才说道:“你听到了?”没等我回答,郑泽站起身从身上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我。
我没有接过锦囊只是无声的看着他,我大概猜到锦囊里装的是什么?所以我不能接。
郑泽无奈收回手臂,将锦囊放在长廊上,摇头似无奈道:“小雪,有时我猜不透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或者你要的是什么?”
“我不收恰恰因为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子唯去世时,我对自己说过:只此一夫。我不想改变,现在只想结束,不收就是不给他希望,这样对彼此都好。”
“随你!”郑泽有些赌气的说道。
望着坐在长廊上的郑泽,我静默的转过了身。不仅因为子唯,也因为…
良久,身后郑泽微叹口气开口道:“你负了他!”说着拿起酒坛猛灌几口,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又道:“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你对他很重要,所以不管做任何决定都要想清楚,这个身份禁锢了他许多,他也许做不到你所要求的那样,但绝不会害你’,记不记得?”
“嗯”我望着天上的星空回说:“我记得,所以任家的事,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都会记得,你们对我的好。”
半响,郑泽抱着酒坛走过来与我并肩站着,望着我望着的星空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我微微摇头,如果可以,我想回到我的世界里,但是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帮我。
郑泽看我的样子疑惑道:“为什么不问我任家的事?”
“我大概猜到了!”我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郑泽对着我笑道:“罢了!”然后回头看着长廊上的锦囊又道:“只是有人要不痛快了。”
我转过身与郑泽一同望过去,一时间多种滋味涌上心头,我是负了他的。
“拿着吧,就当是饰物也好,再说值不少银子呢!”
有些不忍,随声附和一声“嗯”。
郑泽见此碰了碰抱在怀里的酒坛玩笑道:“这个我带走了,你要是喝醉了,估计你师哥饶不了我。”
我望着郑泽微笑点头,看到郑泽转身,我再次抬头看向星空,与我的世界里星空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环境变了。
“任家不是那么容易垮的,小心一点。”话音刚落,我回头看去,郑泽已不见了人影。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与师哥一同下楼,却发现郑泽几人正在大堂内用早饭。
看师哥的表情,似是还记挂昨天的争吵,我轻轻扯了扯师哥的袖角,走过去问道:“这么早?”
郑泽笑看着我和师哥说道:“反正同路,一起吧!先吃东西。”说着拉了我坐下,自己却招呼着师哥坐了另一桌,边吃东西边交谈,看师哥与郑泽的样子,就算不是朋友,也是伙伴吧,怎么说也是要一起回通城,这样也挺好的。
关于任家的事,我打算回白宫再说,白宫有自己获取消息的渠道,打听消息应该不难,还有昨晚郑泽临走时说的话…
郑泽差了两人快马去下一站准备,其余四人加我和师哥六人在后面慢慢走着。
临行前,郑泽差人买了辆马车,说是买,其实用抢差不多。
碍着郑泽的身份和银子,客栈老板把能用的关系用尽了,终于从一户大人家中强买强卖的买下了现在我坐的马车,虽说比不上城镇中的,也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但郑泽和师哥怕我路上难熬,只好降低要求,两人齐心合力劝说马车主人,无奈主人抵死不从,最后郑泽急了,差人牵了马车就走,丢给主人一袋银子,师哥见我有些看不过,上前又将身上的钱袋子给了那人,我们才上马离开。
我见昨天为了我争吵的两人,今日又同为了我做有失风度的事,心中着实可乐,坐在马车上,除了对马车主人那少许的歉意,心中全被知足感动塞的满满的,其实郑泽丢过去的那袋银子大概可以买两辆马车了,所以那马车主人其实也不亏。
好在有这辆马车,让我在路上的日子很快的过去了,转眼到了通城,分别的日子到了,我心中想着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见,顿时感慨良多。
“保重”
“保重”互相道了别,我和师哥站在街上望着郑泽一行人离开。
“师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们适合做朋友的,脾气作风都差不多。”我望着渐渐缩小的身影说道。
“正因为差不多,才不能做朋友,容易打架。”师哥看似很认真的想了想回我说。
我听后笑着调侃道:“在路上你们聊的不是很好吗?经常把我一人闪一边。”
话说完,师哥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我很谨慎的问道:“小雪,有个人你要不要见?”
我见已经看不到郑泽他们的身影了,转身随口说道:“好啊。”
师哥看我样子立刻呆住,足足一秒后快步追上来轻声说:“你不好奇是谁?”
我望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摆放在摊上的物品,似是无心的说:“你们两个一路上嘀嘀咕咕的,难道不是为我的事?再说了,平常不想我烦心的人,今天这样说,那就是我一定要见了,对不对?”
我说完身后半天不见声响,疑惑的转身看去,只见师哥呆呆的站在那儿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睛,那个人与任家有关吧?所以两人才一直瞒我,直到今天。
微叹口气,走上前笑道:“走啦,有些事情早点解决不好吗?”说着我用手拉着师哥的胳膊向前走去。
待我见到那人,我才知道原来这宿命是如此简单。
“大哥?”我惊叫出声。眼前狼狈不堪,蓬头露面的人竟是子唯的大哥,看着地上被绑着的人对我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我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师哥,怎么回事?”我望着师哥问道。
“苍城外追我们的是他的人。”只一句话却足以解释很多事。
听后我不禁向后倒退几步,这样说,任家…奶奶…
我上前抓着那人的胳膊轻声问道:“是你做的?为什么?那是你家啊…”短短的几句我已泣不成声的跌坐一旁,师哥上前环住我,拉我轻轻靠在他肩上。
“那是我家?呵呵,我家早没了,被那个私生子给毁了,他哪里比得上我,我才是任家该掌权的人,凭什么让我活在那个私生子之下。那个被我称为奶奶的人,从来没有真心疼过我,只知道打压我,把什么都交给那个私生子,结果还不是都没了。还有你,那个私生子做梦也想不到,他死了没几天,你就这么快给他带了绿帽子。哈哈哈哈…其实我们是一种人,是不是?我们是一种人,哈哈…”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我和师哥两人。
我顿时心痛的难以自已,深吸一口气,我推开师哥强迫自己站起来轻声道:“他一直视你为大哥,纵然上一辈有恩怨,他也一直好好为你打算,你不该如此对他,你身上有着与他一样的骨血,同是任家的人,为何要如此算计。难道对你来说权利比亲情还重要吗?”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办法得到,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如今任家在你手里了,但是别忘了,你不是我们任家的人,你只是个祸害。任家有今天都是你害的,我们有今天都是你害的。”那人阴笑着说道。
“小雪,不用和他多说,他既然承认了,你也算是尽力,剩下的交给我吧?”师哥突然上前说道。
我轻轻蹲下身对着那人问道:“奶奶呢?”
“死了。”那人咬牙说道。
“怎么死的?”我看着面前的一双眼睛咬牙问道。
那人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扬声说道:“我不介意让你用别的方式说出来!”
“你不能让我死的,我是任家唯一的后,不然你对不起奶奶。”那人停住笑声说道。
“那看你想怎么活了,你不知道有种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吗?”师哥出声说道。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的心狠不下来,所以我不适合做她。
“你说出来,我放你走。”我抬眼看着他认真道。
“烧死的。”说完,那人又道:“哼,本想让我陪她的,可惜了我跑得快。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守着祖宗的牌位死在祠堂里也不错,如果换上是那个私生子,她恐怕没有这么心狠要拉他陪葬吧?所以有些事不能怪我心狠,要不是你幸运,现在一切都是我的,全是我的。”那人说完脸上丝毫没有一丝心痛的表情,哪怕是一丝后悔。
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说道:“如果不是子唯,恐怕现在死的就是你,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这个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吧?”
“懂,怎么不懂?只是那个私生子没有我狠,懂得和别人联手吞自己的家产。”那人说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不知道吧?那个私生子怎么死的,是我,是我透露消息给贵王爷,然后诱走了你姑姑,那个私生子心里清楚,知道自己该死了,你知道他死的时候什么样吗?我知道,他没有反抗,就看着我走过去,然后一刀捅了进去……”
不忍他再说下去,我扬声打断他:“够了,你不配做任家的人。贵王爷是吗?哼哼,很好,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如果我死了,他会让你生不如死,因为我身上有他要的东西,所以你该庆幸我躲过了。我不会让你死,但你休想得到任家的一分一毫,哪怕是和任家有关的也不行,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不去看那人的反应,我转身向门口走去,绕过他身旁时我轻声说道:“我可怜你,因为你什么都没有。”
出了房门,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因难过抽搐起来,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恐怖。
“小雪,没事了。”师哥试图安抚我,可是手伸过来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知道,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仰头向天用力的闭上了眼睛,眼泪会流回去吗?会流到心里吗?“师哥,让他走吧。”我睁开眼睛看着天空说道:“我想子唯和奶奶纵然心里怨他,也不想他有事?更何况,如今都这样了,他不能再对我做什么?有时候恨要比爱来的更痛苦些。”
一旁的师哥轻“嗯”一声,便不再言语。
待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干,我看着师哥扯着嘴角道:“谢谢你,师哥。”师哥看着我轻摇了摇头。
“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他这种人不值得…”师哥犹豫着开口道。
我紧了紧嘴角,“嗯”迈开步子走出了院落。
子唯是一刀致命。胸前有一个像是利器所致的伤口,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别的伤,付叔叔说过伤口是近距离所造成的,我不知道子唯当时是如何想的,会是以怎样的心情去看着这一切,但我无法相信他会任由他人伤害,任家、奶奶还有我不都是他的责任吗?
如今事实我却不想再去找寻了,我相信他心里有我,也定会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到了我们落脚的客栈,我和师哥双双走进去。
“少奶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向前看去,眼前站立着两个人,都是我所认识的,崔管家惊喜又无措的看着我,一旁的青衣人一脸严肃的站立着,毫无表情的对我轻点下头。
我此时亦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任家到了这个时候,我又突然见到在任家比较相熟的人,心里顿时有些情难自禁。
不过黑风如何会在这里,他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和崔管家在一起。
我有些头疼的放下手中的信件,连着两天我都在客栈的房间,仔细的翻看任家产业及往来的信件,此时我桌上一摞又一摞的物件,是奶奶在我离开任家后,嘱咐崔管家带给我的,交代了要亲自交到我手上。
我明白奶奶的意思,是要把任家交给我,自从听子唯大哥说过的那些话后,我就了解奶奶是知道的,心里什么都明白,所以才会不想我留下,我不懂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勇气做决定,要把这个重任交给我。
在我思考了两天后,我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我觉得任家之所有有今天,都是钱财权利惹的祸。
“少奶奶的意思是……”
听到崔管家试探性的问话,我认真说道:“崔管家,我们任家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话自是我不说你也明白。崔管家在任家这么多年,所见识到的必是比我多,夏雪别无所求,只希望剩下的人能够好好的,我想这也是奶奶和子唯希望的。”
我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摞信件,站起身继续道:“这些我看了,各个分行的老板兢兢业业,为了任家赚了不少钱,所以夏雪想把这些产业全权交给他们来打理,自此与任家再无瓜葛,以免以后受连累,崔管家认为如何?”
崔管家听完先是一愣随即道:“那少奶奶怎么办?这些可都是老妇人留给您的啊?”
我轻笑声说道:“崔管家不需担心我,我自有打算,崔管家为任家劳心劳力也该好好打算一下,崔管家可以从里面任选一家自己擅长的生意来打理。如此的话,相信奶奶他们也会走的安心些。”
这个决定是我思前想后苦熬了两天想出来的,我管理不了这些,何况我有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所以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崔管家皱眉低头看着地不言语。我小心问道:“可是有不妥?”
崔管家犹豫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抬眼认真道:“少奶奶可有注意到任家的产业中有家清音阁?”
“可是通城里的清音阁?这家我留下了。”
崔管家这才舒了一口气,我笑道:“清音阁的事稍后再说,夏雪想麻烦崔管家一件事,不知可否?”
“少奶奶客气了,您吩咐就是。”崔管家一脸恭敬的回道。
我想了想道:“这次要将产业分散的事,想让崔管家负责,另外苍城那边也有不少我们的生意,夏雪想让崔管家代替我们任家回去处理此次分散的具体事宜。再者,任家大院,夏雪不想留着。”
“少奶奶是想…”崔管家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我轻声道:“任家大院记载着任家的起起落落,也同样记载着任家的今天,夏雪不想已逝世的人不得安生,如果可以,让他们燃为灰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