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李泽一改严肃面孔，笑嘻嘻地忙前忙后，又是给她脱鞋子，又是端茶递毛巾，殷勤得像是变了个人。
宋瑾瑜“喂”了一声叫住他：“李泽，我们谈谈。”
李泽闻言，脚步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活后，默不作声地坐到她旁边。
宋瑾瑜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坐着，摆好了架势要长谈一次。
“那天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我们不适合，而且我说了我还爱陆思齐……”
李泽抬起头打断她：“别骗我了，今天你一整天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那样是还爱他？瑾瑜，就算你现在还忘不了他，那也没关系，陆氏的事情解决后他一定会去坐牢，我不会让你在外面守着他。”
宋瑾瑜被他坚决的语气给弄得怔住了，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我要不要守着他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瑾瑜！”他提高声线：“别和我赌气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如果他像那天一样，她倒是可以讲那一番大道理全部拿出来说一通，可是现在……她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一个小无赖。
“我不回罗家，也不会再和小忆见面，以后我就安安分分地上班，守着你过日子，好不好？”
宋瑾瑜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泽，你不要做鸵鸟，现在最要紧的是晶莹，你打算怎么办？不回罗家，你让晶莹和孩子怎么办？难道要因为你的固执拖累他们吗？”
李泽笑了声：“我能做的当然会去做，如果可以，让我卑颜屈膝去求别人我也愿意，可是前提是，我不能因此伤害、放弃你。”
“你明明知道你父亲想让你回去！”
李泽倔强地抓住她的手：“我不回去！”
“李泽！”宋瑾瑜有些头痛，“先不谈我们的事情，你成熟一点，把李晶莹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他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很少看到她，每回见面，都是母亲带着我在外面见她，她看到我，总是拉着手不放，分开的时候也大哭不止，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要和我们分开住，可是因为父母都在我身边，所以我的不舍比她要少很多。直到后来母亲带着我回到罗家，我才知道她那些年来一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被家人漠视、被佣人欺负，这一边是罗恒生一家三口恩爱，那一边是陆伯涛和我们的家庭，她夹在中间，两边都不疼，两边都不爱。”
宋瑾瑜的心抽了抽，想起李晶莹那样乐观的性格，不禁有些难受。
“后来我和母亲没办法再在罗家住下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罗家，母亲怕她在外面吃苦，没有带走她，早上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很苦，我才十一岁，母亲也没有积蓄，只靠着打零工过日子。过了几个月，李晶莹大包小包找到了我们，她不去读书，反倒帮着母亲一起做事。”
也许是想起了去世的母亲，李泽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段日子虽然过得辛苦，可是我们都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只是那样的时光太短暂，母亲生了病，很快便丢下我们两个……她去世之前，让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姐姐……”
宋瑾瑜抹了抹眼泪，伸手抱住了面前这个脆弱的男人。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骄傲的男人，也不是那个无赖的情人，他只是一个痛苦的孩子。
以前他不说，所以她不了解，并且因此还心生猜忌，可是这一刻她才知道他心里的伤，那样汩汩流血的伤口，这样多年过去还未愈合，只要一揭起，便满目苍夷。
李泽紧紧地回抱住她，她的拥抱很舒服，让他恍然间觉察出一种安定的味道。他静静地闭着眼，等到情绪安定下来才闷闷地说：“我爱她，这个世上我只有她一个血脉相承的亲人，可是我没有办法替她做决定，她要选择的爱情、要选择的人生，都只能她自己来抉择，我能做的只是在守候她的同时，默默地支持她。”顿了顿，他轻轻推开她，直视着她的双眼说：“我不愿意回罗家，她也不会为了苏祁回去，在经历过那些年的事情之后，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看那个人一眼，所以瑾瑜，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即使没有你，今天这样的局面之下，我们也不会选择去求罗家的人。”
宋瑾瑜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了解，却还在这里指责你……”
他摇摇头：“先前听见苏祁要结婚的消息，我一时急昏了头，小忆说可以帮我穿针引线，我便没有多加考虑就去了，瑾瑜，你相信我，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没说话，过了半天才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心软了。
眼前这个男人，脆弱又倔强，执着又深情，她该拿他怎么办？
之前的那些愤怒和冷静，在这一刻又变得摇摆起来，他爱她，对她好，她不知道如果错过了他，自己还能不能找到下一个良人。
李泽也看到了她眼中的闪烁，心中不由得有些高兴，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瑾瑜，我没有大的本事，也没有大的追求，以后我们俩、还有晶莹和宝宝，就这样做个普通小老百姓，每天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地过生活，好不好？陆家、罗家，都不关我们的事，我开着小公司赚钱，你找一份轻松点的工作，晶莹在家带小孩做家务，放假的时候出去旅游，过节的时候我给你们买花买礼物，每天我们就是工作、吃饭、散步、看电视，还有……我要学做很多很多菜，你和晶莹每天去健身房回来，我都做好一桌子菜等着你们……”
宋瑾瑜心中剧烈地一震，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柴米油盐，多么平淡的生活，大部分人都在过着这样的日子，可是她却追求了这么久，得之艰难、尝之不易……
嫁给陆思齐之后，她一直在努力构建的，就是那样一副图景：画面里有一个勤劳工作的丈夫，还有一个操持家务的妻子，每天平淡却舒适，有闲钱时出门远游，逢年过节有人相伴，不需要大富大贵，只图生活安稳，心境愉快。
可是恰恰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没有办法实现。
经历过婚变，获知了隐情，她的世界早就分崩离析，她以为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有机会过着那样简单的生活，可是，可是李泽却将这样一副蓝图描绘在她眼前。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依然是俊逸的五官，眼神却似乎多了一份沉着，他也看着她，灼热而坚定。
她很想，她忍不住想要牵起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一起创造他口中的生活。可是……她却忽然想起了陆思齐。
像是幻化成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便会不由自主地一阵抽疼。
忘不了，到了今时今日，她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她爱过那么久的男人，当做了生命一般来爱的男人，有过欢乐，也有过痛苦，千帆过尽之后，她却仍然在心里面为他保留了一方土地，割舍不去，难以释怀。
她以为自己是恨他的，以为时间是良药，以为下一个人会让她慢慢忘怀。可是这一刻，她看着那枚深入她骨血的朱砂痣，却只能在内心无奈又痛苦的嘶吼。
忘不了，也割舍不掉。她对他的爱情，已经深入了骨髓。
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她和他，已经没有了可能。
他有陆氏的责任，他有苛刻的母亲，还有那个舍了自己帮助他的苏湄；他曾经在人生的岔路口抛下了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她还能再相信他吗？他会去服刑，再见面时他们会不会因为彼此的压抑和隐忍开始争吵？苏湄能给他再一次发展的机会，可是她……她只能给他一份束缚的爱情，将两人牢牢捆住、然后渐生摩擦的感情。
她所有的信心，所有的爱情，都给了他。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早就没有了再爱上另一个人的能力。
宋瑾瑜闭上了眼，脑海中是那一年，陆思齐与她初识时的画面，他帅气、阳光，看着她笑，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了他的生活。如今，他还在，他们的感情也还在，可是曾经沧海，他们已经难以为继。
她的手轻轻一颤，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如死灰”的伤痛。
选择，她分明已经在心里有了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