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她的明儿已经这么大了呢!
她趴在桌边,指尖颤抖的迟迟不敢落在稚嫩的童颜上。虽然才一岁半,五官已经清晰可见了,白皙的脸,浓密墨发发,浓密剑眉,纤长的羽睫,俊挺的鼻子,小巧纤薄的唇,她的明儿长大后必定是个翩翩美男子。
“明儿三个月前已经学会叫娘了,他每日都对着你的画像喊娘,若不是生怕入宫途中他发出声音,爹也不会用小小安神药让他入睡,不然,此时此刻,你也可以听到他喊你娘了。苏儿,爹对不起你啊!”
虽然早前已有薇儿代她入宫,可是他知道要保护白家,一个薇儿是远远不够的。苏儿打小就比薇儿沉着冷静,聪颖机智,即便而今已是不洁之身他亦相信她迟早有办法躺在紫宸殿里的那张龙榻上的。她背上的陋疤不也被她巧妙的以殊荣的方式昭然人前了吗?
从建国起,白家就是整个江山的顶梁支柱,手握重权,理所当然,一代接一代的皇帝早就将他们白家忌惮在心,迟早有一日铲除而后快,而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女儿生来就得肩负保护白家的重任。
“爹,我不怪你,女儿哪有资格怪你呢!女儿辱了门风,让您丢脸,您不但没将女儿赶出家门,还让女儿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女儿真的不怪你。”纵然,她知道爹初始同意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经算计好了日后拿孩子来威胁她入宫为妃,可她也不会怪他,若不是爹,又怎会有如今的母子相见?
白苏的理解令白振峰惭愧的低下了头。
“爹,我想抱抱明儿,我怕日后他长大了我这个做娘的就抱不动了。”白苏慈爱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躺在食盒里的孩子。
“好,让爹帮你。”白振峰知道她背后有伤,赶忙上前弯身抱起了盒子里的孩子送到她怀中。
白苏颤抖的,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感受孩子在怀里的心跳声,泪水再次不断的滑落。
“明儿,娘想你!娘真的好想你!想着你今日是好是坏,想着你可有吃饱穿暖,是娘亏欠了你!”紧抱住孩子,她压低了声音崩溃的哭出来。
在旁的白振峰已经看不下去,背过身去悄悄拭泪。唉!他这造的是什么孽啊,女儿的清白被毁了不说,如今还得让他可怜的女儿落得个骨肉分离的下场。
这时,门外倏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白振峰一惊,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出去,来人让他瞪大双目,整个身子都虚软了……
“苏儿,快!皇上来了……快把孩子藏起来!”他快步回到桌边,从白苏怀里抱过孩子急得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听到‘皇上’二字,白苏所有悲伤的情绪瞬间被惊慌掩盖,听闻脚步声已经临近门扉,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叫白振峰把孩子藏到寝宫里的床榻底下去。
情急之下,也只能暂时委屈她的孩子了,谁又曾料到本该在御花园被万紫千红包围的一国之君竟破天荒般的出现在这关雎宫?
“奇怪!皇上,这关雎宫今夜怎的如此冷情?一个人都没有。”
门外传来陆英纳闷的声音,接着,门扉被轻轻推开了,皎洁的月色映照进来,惊了正在对茶侃侃而谈的父女俩。
“叮当!”白瓷薄胎杯掉落在桌上,茶水顺着桌布流淌落地。
“皇上!”白振峰与白苏惊讶的异口同声望过去,而后赶忙离座对着门外走进来的君王行礼。
“臣妾/老朽白振峰参见皇上!”
“苏妃身上有伤,快快平身!”最后几步,尉司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扶起了白苏,而后又转身亲自扶起了以‘老朽’自称的白振峰,“你是朕的老师,何须如此自贬身份?”
“谢皇上!”白苏微低着头道。
“老朽已倒冠落佩,如今只是一介草民。”白振峰起身,拘谨的道。
“朕听闻老师入宫了,还带来不少香满园的新菜色,朕一时嘴馋就过来了。只是,何以今夜的关雎宫如此冷清,几乎害朕以为这关雎宫无人了。”尉司隐转向微低着头的白苏,平和的语气就如同话家常般,轻易就可让人卸下心防。
“回皇上,臣妾见今夜是一年仅有一次的中秋夜,便自作主张打发他们私下活动去了,恰好家父入宫探望臣妾,臣妾就命剪秋去御膳房再命人做些点心,父女俩也可以好好聚一聚的。”白苏抬头泰然自若的莞尔一笑,不疾不徐的道。
“是啊,皇上。老朽知道苏妃娘娘不日前受了伤,秋凉露重,老朽担心娘娘会受风寒,恐旧伤未愈又添新病,才将门关上的。”生怕女儿的话无法取信皇帝,白振峰在一旁又加以唱和道。
“哈哈……原来如此!陆英,把门关上!”尉司隐朗朗大笑了两声,示意陆英迅速关上门,然后撩袍入座在之前白苏坐的位子上,眸光兴致盎然的扫过满桌的美味佳肴,拿起面前的箸夹了其中一道菜送入嘴里优雅咀嚼,细细品味。
白苏有些傻眼,他竟拿她的箸用膳?这可怎么行?
“嗯,这菜做得不错,不愧是香满园的厨子,比得上宫中御厨了。老师,快快入座,还有你,苏妃,不介意分朕一杯羹吧?”
白苏怔忡的望着伸到面前来的大手,她慌忙摇摇头,将小手放到他的掌心里,任他牵过去入座,一颗心说不清是担心里面的明儿,还是为他掌心里透过来的温暖而心跳加速。
“抬起头来!”尉司隐突然放下箸,伸手支起在他面前始终低垂的脸……
事实证明,他方才没看错,她真的有哭过,美丽的双瞳红通通的,眼眶里还挂着闪亮亮的泪光,那模样既楚楚动人又惹人不舍。
“你因何而哭?”他轻柔出声,目光如炬。
“回皇上,臣妾只是与家父久未见面,一时感怀,情不自禁,让皇上见笑了。”他的眼神那般温柔,三言两语已经把白苏拨弄得心慌意乱。
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哭过的双眸,这一刻,她真的很难再心如止水,为了孩子的安危,她不过是拼着意志力在强撑镇定罢了。
“朕还以为你是因为今夜所有后宫妃嫔全都聚集在御花园笙歌乐舞,你却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养伤而伤心落泪呢!”尉司隐从她用来轻束小蛮腰的玉带里抽出白色锦帕,亲自动手为她拭泪。
“皇上说笑了,臣妾身上带伤,即便去了也是扫兴。”白苏受宠若惊的接过他手里的锦帕,巧妙避开了他温柔的举止。
她知道以如今的局势,还有老天让她重生回来的目的,她都应当小鸟依人般的顺势偎进他怀中,抓住机会谄媚承欢,可不知为何,她怕,怕这样的他会令她决计沉寂的心死灰复燃。
****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明知道一旦陷入便再难爬出来,偏偏这世间有太多人愿意为了它义无反顾。
她不想成为当中一个,纵然想也早已失去了资格。而今的她,视保家护儿为己任,所以也会很努力控制好自己不断怦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