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那……亲嘴好了。”
“……”
顾言曦抬起眼睛，从夜色中分离出少年颀长的轮廓，额头干净，有细碎的刘海，深蓝色半框的细边眼镜。它们从遥远的年代里来，眉眼拉开，变成一幅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纪司辰是T大建筑系大二的高材生，年级第一。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牌获得者。小时候是当地一霸，开窍以后，狂热地爱上数学和计算机。解题时习惯靠窗，右手转笔，200度的近视。
纪司辰是天蝎座，高智商。情商……貌似也很惊人。他不爱说话，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动声色，动起声色来往往让人难以招架。头脑和外表决定了他很得女生的喜爱，围观度高，小道消息丰富，实际上却没几个人敢和他搭讪。
纪司辰喜欢穿浅色的卫衣，喜欢篮球，球衣是6号，他带领羸弱的系队创造过五连胜的辉煌战绩。他会小提琴，会修理电脑，会爬树和游泳。游戏打得出色，尤其钟爱魔兽世界和跑跑卡丁车，一双奇怪的组合。
纪司辰是大神，是学校的传奇，是得天独厚的宠儿，是上帝瞎了眼睛制造的宝贝。也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人生的四分之一年，每一条细节抽丝剥茧，居然如数家珍地将那个人记了这么多。
顾言曦一直以为他们正走在通向不同山谷的两条路，她越过一道道溪涧，却始终发现他是远处一颗渺小的白点，缓缓徐徐，从未失却。
他在她脑中的意象，多面、具体、丰富却模糊。
直到今日，在这样漫长而近距离的，肆无忌惮的对视下，从他眼中折射的光束，隐秘地浮现进她的瞳孔。纪司辰的眼睛像是一砚粘稠得化不开的墨，瞳仁里印着顾言曦小小的影像，仿佛能看透她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
那些印象中冷漠、强势和骄傲的神色全部消失不见，原来，纪司辰坏笑的时候，嘴角会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的视线其实也可以异常温柔。
很多年以后，顾言曦总是记得那一幕。萤火一样的老街灯和柔软的月光交织着，视线因为黑暗变得狭窄。四野静谧，没有鸟叫，连冬风都变得温和。指尖微凉的男生伸出双手捧过她的脸，靠近，无声的目光压下来，所有的细胞都接受了压迫的指令，散发出微微的酸和痒。
心脏在那一刻跳动得像是要跃出胸腔，表面却镇定自制，如同暴风雪中吓呆掉的一只鹅。
纪司辰的手像是两只翩飞的夜蛾，一只缓缓落在她的腰际，另一只停在下颌边，微微抬起，施力，然后是鼻尖轻柔的相触。
不敢再瞪着眼睛看了，血流一下子奔涌向脑额，顾言曦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闭上眼睛，各种躁动的密集的想念不受控制地袭来，莫名其妙撩拨得她心中一阵酸楚。
纪司辰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受控制。在他按部就班的计划里，攻陷城池是第一步，然后是昭告主权，炫耀领土，在领土上安营扎寨本应该拖在后面。
可是，也许是月色太好麻痹了神经，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也不知道为何身体的本能为何先过于思想有了动作。
女生此刻微微颤抖的睫毛，洒上星光，如同扑了荧粉的羽扇。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头卷过，卷去了他引以为傲的节律和冷静。化学的试剂配比千千万，他分得清楚，唯独忽略了世界上有种催化剂叫作情难自禁。
是因为相隔的距离过于狭窄吗？仿佛相互影响，带起了烧红的温度。世界逼仄成两个人的原点，在点与点的世界里，思维混乱，呼吸混乱，混乱到快要不能呼吸了，然后——
光线更暗一些，有什么如同新生的绒毛般青涩地覆盖上来。
嘴唇的触觉比其他地方都更敏感，似乎能感觉到无限温柔的气息荡漾在空气里。两相契合的唇路游走开，接着是浅浅的碰撞和细小的吮吸。它们柔和地填充着意识，填补空虚，漫得快要溢出来了。
紧紧闭合的双目仿佛可以看见一只从深厚的暮色里显形的独角兽，泛着白光的身躯覆盖着柔软的长毛，它瞪着漆黑如点的眼睛看着月光下相拥的男女。
世界在它的眼神里缓缓展开，恍若洪荒开辟，遇见无数在水泽温暖的地方盛开的，羞涩而细致的花瓣。
这就是接吻吗。顾言曦浅浅地笑起来，真好。
纪先生和纪太太在关于初吻的考证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达成和平统一五项共识。理由是纪先生认定的他二人海誓山盟、私定终身的作案时机，远比纪太太的认知，早了整整一十六年。
从量变到质变这样一个******般光辉灿烂的飞升，身为当事人之一，却毫无参与感和记忆度，纪太太一口咬定这不科学。
偏偏纪先生还是个英勇不屈，万代忠良的好苗子，在无意间透露这一事实之后，无论纪太太如何严刑逼问或是作低服软，都对这一神秘事件守口如瓶。
某日，纪太太正坐在床上看一部港台的狗血偶像剧，观摩到身残志坚的女主在临终前哆嗦着青白的嘴唇，在她深爱的男人额前印下最后一吻。不免心中酸楚，联想到自己和纪先生从初见到初拥再到初吻和初夜这一系列可怜可叹，恰似一只林黛玉泪眼向东流的纯情罗曼史。
时间情节地点一一回顾过来，纪太太仔细琢磨，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味。时间轴在她这里排得顺当，可是若按照纪先生的说辞，他们初吻的年龄居然是——四岁！！！！
TMD！
纪太太一向自诩为品性端正、怀有远大理想的五好少年，哪怕是结了婚也是三观刚直、无不良婚姻嗜好的五好少妇。
如此掐指一算，当即很是接受不能，勃然大怒，拍床而起。她深切以为此事定是纪先生信口雌狂、毁其名誉。自己绝无可能在如此年幼之时，就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逆不道之事！
今日说什么也定要找他清算清楚！
所以待纪先生从浴室里一枝红杏出墙来，就看见自家媳妇高高在上地踩着床垫抱臂而立，形同庙堂里供着的青天黑日大老爷，就差没拿个惊堂木，叫造谣生事者低头认罪。
“言言？”他讨好地走过去，随手掀了围在腰际的浴巾擦了擦头发。如此，浑身上下仅余一条灰色的三角内裤，更加春色撩人。
若是外界知道冷面倨傲的纪大建筑师还有如此软得要掐出水的姿态，定会大跌眼镜、吓得满地找牙。然而顾言曦不为所动。她在心里默念三遍，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忍。接着迅速地撇过头，抵御他健硕而优美的肌肉攻势。
“说！你五岁，也就是本姑娘四岁那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纪司辰不知又是哪里得罪了媳妇，闻言一愣，小心翼翼地思忖半晌，继而恍然大悟，这丫头还惦记着初吻那茬儿呢。当下，笑得像一朵枝头开得最艳的红杏，“话说当日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顾言曦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睛亮得像润了水的星，“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初吻献给你了呗！”纪司辰耸耸肩。
“混蛋！”顾言曦气势汹汹地指住他的鼻子，“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说详细一点！”
“言言不记得也就算了，往事不可追，留给为夫一人念想，也别有一番风味。”纪司辰施施然爬上床，眼梢一抬，将顾言曦全身上下勾了个遍，“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我们得面向未来。言言此番不懈纠缠，可是觉得不满足，暗示为夫应该再做些什么？”
“做”的尾音拖得生长，顾言曦抖了抖，小腿一软，摇摇晃晃地在床垫上挪了个位置，“纪司辰，不要给我装傻！”她柳眉一竖，“你涉嫌猥亵幼女，情节严重，罪无可恕！还不赶紧从实招来，争取宽大处理！”
“喔？法官大人可有证据？年代久远，小的记不清了，今日还真心想听听自己如何猥亵幼女的故事。”
“你刚才不是还说……说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然后我就记不清了。”
人若无赖，天敬三分。
“你——！”顾言曦一时语塞，瞬间垮了脸色。
须知，这判官并不好当，周身危机四伏，一但遇上胡搅蛮缠的悍犯更是万劫不复。
纪先生眼见威严森森的青天老爷变成了一尊风雨中飘摇的泥塑，心知此战告捷，当下心情大好地往枕头上一靠，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媳妇从宽大的睡裤下露出的十只雪白浑圆的脚趾。
心中的小火苗蹭蹭窜起，他忽然觉得光凭借这样阶段性的口舌胜利还不足以构成星火燎原之势，需得身体力行才是。于是，出其不意地挠了挠纪太太的脚底板。
这一下，顾言曦辛苦维持的包老爷泥塑彻底塌了，她刚刚被挠动笑穴，瘫软在床上，紧接着手脚就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戴罪之身的纪先生眯着好看的黑色眼睛欺身而上，他的胸口灼热，目色中涌动着深深浅浅的流光。
“猥亵幼童罪无可恕，不知猥亵妇女又该当如何？”
“滚！”顾言曦气急，声音却已经软下来。
“原来如此！”纪先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轻声笑道：“遵命。”
于是乎，两个人一起滚、床、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