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很少做饭的，一直都是我做好了他们来吃。”婆婆心无城府地说着。
“这些年一直都这样？”蒋究追问了一句。
“嗯，你爸有时会烦，说他们懒得连饭都不做，不给他们吃！有一年为了吃饭还吵起来了，你爸要让他们交伙食费，你哥气得连桌子都掀掉了，结果还是袁方说让他们来吃好了，都是一家人，吵架没意思。”好一个竹筒倒豆子，婆婆够爽快的。
蒋究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天大哥一家坐在袁方家的餐桌上吃饭不是偶尔为之，而是由来已久的习惯。难怪那么多年来，袁方家会弄到差不多家徒四壁的境地，还一直欠债不清。都说宁可仓里多一斗，不可橱里多一口，何况这一下子就多了四口。袁方跟他爹一样得靠双手在土里刨食才行，怎么架得住锅里多添四口？难怪他哥平时不干活，嫂子也天天麻将。每天有地方白吃饭，他们不打麻将，每天不游手好闲又待何时？
也许是见蒋究的脸色有些不对吧！婆婆拿了大号汤碗盛了满满一碗年糕，又从橱柜里挪出一盘豆干炒咸菜，匆匆地往隔壁老大家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招呼着：“阿庆，阿庆快起来，吃早饭了。”
这是什么待遇？难怪她在没进门之前，人人都说袁方的家人很和睦，阿婆媳妇从不吵架脸红，平日里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听到过。每天老娘当了老妈子，一天三顿送到手上能不好么？老的都做到这样了，还嫌不够好，那就没天良了。看来婆婆真是应了那句：若要好大做小的话了。
袁方一脸惺忪的迈进了厨房，见蒋究在一边发愣，扬手在她眼前上下划拉了两下：“想什么呢？”
“还问我想什么？原来你们一直养着大哥一家呢！”正入神的蒋究听得袁方问话，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满地说。
“什么养呢？说这么难听，无非就是每天要妈做饭给他们吃而已，都是一家人，吃就吃了，再说了，又能吃得了多少？”
“吃得了多少？你说得倒是很轻巧啊！这一大家子每顿8、9口人吃饭，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些菜是自己滚进你家来了？这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少得了钱？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都说三寸喉咙深似海，再多都能填下去的，何况你大哥家有四个深似海的喉咙呢！”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不让他吃的，我要是不让他吃，他还不得骂死我。”
“骂死你就怕了？凭什么你一定得喂他饭吃？他种了粮食交给你了，还是他种菜往你厨房里搬了？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达的壮年汉子，怎么还好意思让你那白发苍苍的娘每天做好饭，他来吃现成的？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解决，养你的爹娘是天经地义，是我们的本分，但我没有义务养你哥一家子的。”蒋究火起。
“这让我怎么说呢？”袁方嗫嗫的。
有你这样的男人的？几天来但凡他们家的什么事，他都往后退缩着。该他出头他缩着，该他撑场面他也退着。蒋究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她的老爹就是这一副形象出现在她们和娘面前。想起老爹，蒋究心中有一丝不安，她向来怕找个跟她爹一样的男人，难道这袁方……
罢了，罢了，蒋究不愿再想下去，男儿无力护妻小，女儿当自强。既然袁方什么事都想缩着，那让他缩吧！我自己来。她很不满意地剜了眼袁方：“你不会说是吧？那我来说，不过你最好给我想清楚，你应该站在哪一边，否则后果自负。”
“哦！”袁方答应一声拿了毛巾脸盆准备洗脸。
“天哪！你拿的是擦手的毛巾唉，你自己的毛巾都挂了好几天了，你会不知道哪块是？”
“又不要紧的，哪块不是洗？”袁方显然对蒋究的新规定很不适应。
“那你说说什么才是要紧的？”见蒋究低吼，袁方这才又重新换了块毛巾。
最近几天袁方家的餐桌上每天都爆满，一个八仙桌还坐不下，当娘的见桌子上坐不下，很是知趣的在外面忙碌，说是要等手上的活忙完了才吃饭。蒋究娘家可没有这样的家风，她娘的规矩可多了，只要家里有长辈没坐上餐桌，蒋究姐妹就不能动筷子。久而久之，这既成规矩也成习惯。她见大伯哥他们居然对老娘自动让位的事无动于衷，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就在一边摇头。
她放下碗筷招呼婆婆一起来吃饭，婆婆摇头，极力推托着：“你们先吃吧！我忙完了再吃。”大伯哥倒是对蒋究很客气：“随她去吧！我妈多少年都这样的，从来等我们吃完了她再来吃的。”
“妈，饭都在桌子上了，还能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快来吧！你不来我可吃不下。”蒋究没有理会大伯哥的说法。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各怀心事吃完的。袁方知道蒋究今天一定有话说，大伯哥正为蒋究没有过多的热情而心中暗自嘀咕，而蒋究呢！她就等着大家放下饭碗说话。她不想在人家还捧着饭碗就说不好听的话，她怕噎着人家呢！她可不是个会摆鸿门宴的主。
“我吃完了，你们慢点吃，我要打麻将去了，人家等着呢！”大伯哥扔下碗筷一抹嘴上的油准备离去。
“哥，反正你天天麻将的，今天就晚点去吧！我一会儿要跟你们商量个事呢！”蒋究拦着袁庆不让他离去。
“什么事你现在说吧！”袁庆似乎急着走。
蒋究心里笑，她正等着袁庆让她现在说呢！本来她还在犹豫该怎么说呢？既然他等不及了，那么好吧！就让他早点知道自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让他揣着明白去打麻将好了。
“哥，你看，现在呢爸妈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我们做晚辈的不能给他们享福，但至少也不要增添他们的负担了对不？所以我想，以后就不要让妈再做饭给我们一大家子人吃了，这样也太劳累她了。”蒋究直接切入主题，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不让妈做饭行，以后让袁园做好了。”大哥还算客气，没有直接说让蒋究做。
“那袁园明年出嫁了，谁来做？是不是就让我做？大哥你怎么就没有想过自己做呢？”蒋究始终没有把妯娌拉进来，因为她觉得妯娌怎么着也该客气三分。
“我自己怎么做呀？家里的锅啊烂了，厨房里的家伙什也都坏了。”袁庆真是聪明过头，竟拿这个当挡箭牌。
“这个不要紧，我看墙角落里有套厨房用品，送给你好了！”回头，她又让袁方去拿那些锅碗瓢盆。
婆婆见蒋究动了真格的，急忙阻拦着：“没事的，我现在还能做动呢！”
“妈，你都几岁了？到了这个年岁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再让你操劳，累坏了怎么办？还不是得我和袁方侍候着？所以，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安心的待着，养好身体就行。”蒋究不容婆婆多说。
袁庆心里窝着火呢！什么？你这刚进门的弟媳妇就给我下逐客令了，你也忒厉害了点。他一边听着蒋究那如珠炮般的言语，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还没等蒋究全部说完，他便有了成心收拾一下蒋究的心思。
“爸，我们的确应该回自己家做饭了，老上叔叔家吃饭不好。”袁庆刚想开口，却听女儿扯扯他的衣角说话。
“去，去，去，你小孩家家的知道个什么？”
“好，那以后我们自己烧就是了，袁庆天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搓麻将吗？赶紧的，一会儿人家等急了呢！”妯娌方玉珍见袁庆脸色阴沉，生怕继续让他待着一会儿又吵架。今时不比以往，蒋究可不是个害怕吵架的人，这个她早就听说了。
一听说麻将，袁庆如梦方醒般，他顾不上继续跟蒋究扯皮。确切的说应该是不愿跟蒋究说话，要他怎么说呢？跟蒋究吵架吗？那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还不如不说呢！自己分家都20了，一直赖在老娘这里白蹭饭，这样做理亏与否，他袁庆不是傻子，当然心知肚明。既然老婆出来圆场，那他就坡下驴，捧着蒋究给的厨房用具出门去。
坐在桌上抿着小酒的袁方爹一直不说话，冷眼看着蒋究跟大儿子，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他的心里老大不乐意了。为啥？要知道，虽然他平时不待见老大，觉得他懒得出奇。他成家20年了，除了结婚时给他造的那两间老式楼房外，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夫妻俩每天除了麻将还是麻将。到农忙时节才见他们忙碌几天，农忙后又麻将到天昏地黑。
为这，他都不知道生过多少气了，有时老伴饭煮熟了还得三请四请才从麻将桌上下来。他也曾骂过老大不知多少次了，希望他能长进一点，可老大每次要么就跟他顶几句，要么就是不理他。反正当爹的说归说，骂归骂，当儿子的一切照旧，该干吗干吗，理也不理他。
但今天蒋究这个刚过门的小儿媳却越权代疱，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直接拒绝老大以后来吃饭。这让他心生懊恼，什么？你蒋究有什么权力不让我儿子来吃饭？你当我们俩老的死过了？连气都不用跟我通一个？我们现在还活着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的人，那以后我死了，你是不是从此就横着走路了？此时，他觉得老大再混蛋，那也是他的儿子，而蒋究则是外人，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
他眯缝着眼睛见袁庆抱着那些器具走出家门，又见儿媳领了俩孩子匆匆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竟有些可怜起他们来了。脸色顿时也变得晦暗，顺手操起了酒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掷开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