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战事临近尾声，百姓们需要记住的只是出了个年轻英雄保护了他们来之不易的和平以及接近腐朽的安逸。即使那位叫李固的少将军现在还在凯旋路上，可满洛阳城的人无不在歌颂着他的英勇事迹，只怕是等到李将军真回来的时候，万人空巷夹道欢迎的景象都不无可能了。
安若度咬牙切齿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酒馆小二，那毫不顾忌的大话叫他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心里止不住的难受与痛苦。
“王二，你听说了吗？昨夜后街那几位掌柜商议许久的事终于拿出了结果了。”瘦弱的如同像个竹竿的人磕着咸瓜子，漫不经心地说到。
“嗨，这事啊。”唤作王二的粗壮汉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方麻啊方麻，如今全城稍微灵通点的人只怕都知晓了，也就你还当是个秘密藏着掖着。”
方麻脸上露出点尴尬，还有怀疑地说到：“你说的当真？掌柜的还叫我莫乱说……”
“切。”王二不屑地笑道：“那铁公鸡有啥事是能让你敞开心扉讲过？你小子真是木讷，胆子忒小。”
方麻有些坐不住了，怯怯地问道：“既然这样，那件事是真的吗？外头打仗的那位将军一回来，全城的酒馆酒楼自发贡献美酒犒劳全军……”
“哼，什么自发，我前两日还听见铁公鸡在房里说了什么户部礼部的官老爷来过云云。”王二话未说满，却透着股大家都懂的神秘劲儿。
方麻瞪大了原本小如米粒的双眼，犹自不可信，带着些许迷茫。
王二将他神色尽收眼底，更将装作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不懂吗？说深了你肯定也是无法理解的，简单的就四个字，收买人心。”
“哦哦哦，这个我知道。”方麻赶紧说到：“天桥底下说书的讲过，谁谁摔了那个小孩，叫收买人心，怎么？上头的官老爷摔了掌柜的家的小孩了？那还了得，我去问掌柜的，这事要讨个说法。”
“你个蠢蛋。”王二骂道：“这是上头人的手段，算了，不和你讲了，总之过几天会有大事，保持机灵点就行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进酒馆里头去了。
方麻还在原地思考着什么大问题，皱着眉头尽显滑稽，直到屋里掌柜冲出来拧着他的耳朵骂了一通再揪着进去。
就像是偌大的洛阳城极其不起眼的小地方发生的点点滴滴而已，带不起多少波澜。
唯独不远处两个小孩，乞儿，破烂，满眼泪痕。
“阿姐，他们说的为什么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为什么要犒劳那些个佞臣叛将。”安若度心里被不安与不解给充斥透了，将所有的疑问都抛向了身边的阿姐。
安若失不敢回答他，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抱着这个世上自己最后的亲人——弟弟安若度，
“好弟弟，你别问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信我，我们去宫里，去圣上在的地方告御状，我们这不是历经千辛万苦都走到这里来了吗？比那个李固还要快上几天，没关系，不要怕，圣上听了我的话一定能将那些人都拉去斩首，来祭奠我们的……家人。”安若失哽咽道。
“恩。”
安若失感觉有一双有力的小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好像给予了极强的力量一样。
随后诧异地看向安若度。
眼里的惶恐与担忧都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了。原本稚嫩的脸上似乎多了点男儿样，只听见这个自己印象里还是个小孩子的弟弟很坚定地说道。
“我相信阿姐。”
安若失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途中被野狗咬不曾哭过，被恶乞欺也不曾哭过，唯独历经千难万险到了目的地，听到了别人的曲解再也忍不住了，真的能成功吗？真的能平反吗？真的能扳倒那几个权贵吗？
安若失心里打鼓打的厉害，因为他是长姐，在弟弟面前要表露出坚强的一面，不然父母拼死救下他二人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再者说了。
安若失抬头看向北边，这里已经能隐约看见那金碧辉煌的一角了，十分模糊。
“爹娘说了，圣上是明君，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冤案和那样的毒瘤存在的。”安若失肯定地说道。
…………
顾虎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人物，当然仅限九流人群与破庙烂巷，自喻为十八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头号脸面人物，而往往稍微有些门庭的主妇见着了，做到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捞起扫帚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直打得他哭爹喊娘。
众乞问之何故，顾虎咳出一口血痰，很是淡定地说道。
“人情世故。”
见着了这份景象的外来游子向那些主妇问出了缘由。
十八坊最嚣张的乞丐，最没品的登徒子，没有之一。
于是在世人的厌恶与鄙夷中，顾虎出落成了个落落大方的……乞儿头子，年方三八，臭不可闻。
一堆低瓦平房后头，顾虎带着他的狐朋狗友们正窝在一起。
“虎哥，你在楸啥呢？”贼眉鼠眼的新人乞儿小白弱弱地问了一句，却被顾虎的一个爆栗子弄得捂头叫疼，众乞噤若寒蝉。
“虎哥，你莫不是看上哪个小妮子了？听兄弟一句，看看就行了，别再出去惹事了，万一再被些公子哥惩治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个长得一脸便秘难受样的乞儿鼓足勇气来劝顾虎，没办法，他也不想上来的，可委实不敢再坐视不管了，他们这个乞儿群可是名声最臭的了，几乎到了如过街老鼠般，十八坊人人喊打的境界了，再不制止这个老哥儿色胆包天的行为，恐怕又要出事。
“是啊，虎哥，现在咱们已经乞讨不了什么吃食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要饿死街头了。”群乞高呼。
“滚蛋。”顾虎回头骂道：“老子这次可没盯上啥良家大小姐，没问题的。”
“来，小白，你年轻眼神最好，帮我鉴赏鉴赏。”顾虎对小白招了招手，指着不远处的身影道。
小白听话，睁着眼睛，看得出神。
顾虎初始没发现什么，可见他哈喇子都要留到自己腿上了，不由恼怒，随手就是个爆栗子，骂道：“小兔崽子看够了没，口水都要流出三千尺来了。”
众乞大笑。
小白破天荒地羞涩了起来，挠了挠头道：“虎哥，是那两位新来的乞儿？”
“恩，如何啊。”顾虎问道。
“举止大方有涵养，偏偏像是落魄了许久的糟蹋模样，该是富贵子弟出身，遇难而至此。”小白斟酌了下措辞，答道。
“嘿。”顾虎大喜，顺手就是给小白又一个爆栗子：“还真被你看出了朵花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