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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欧阳康取下蛇杖上那条五彩斑斓的七步蛇,托在手心,低头轻吻了它额头一下,万分怜惜地道:“小宝贝,你可别让爹爹失望!”说罢,将七步蛇小心翼翼地放入药水圈内。慕展元眉头微蹙,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扇开折扇,护在鼻翼之前。七步蛇高昂着脑袋,嘶嘶吐着红信子,在圈里四处游走,却不敢触及外围那圈药水。

猛听得“江昂、江昂”两声牛哞,堵在洞口的那块巨石,也紧接着剧烈地晃动起来。欧阳康撮嘴鸣哨,额头上泌出了豆大的汗珠,掌心掌背也汗湿了一大片。七步蛇随着哨声节奏,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起舞,砰的一声暴响,巨石炸开,漫天粉屑中,一物如闪电般掠出,正是那莽牯朱蛤。

莽牯朱蛤嘴一张,江昂、江昂大叫,两眼发着红光,随时便要扑将上去。七步蛇听见莽牯朱蛤叫声,浑身酥软,动也不敢动。莽牯朱蛤纵身一跃,跳上蛇身,抓住蛇颈七寸,牢牢按在地上,吮吸毒汁。待将毒汁吸干,莽牯朱蛤欲寻路回洞,却发现进口已被欧阳康封死,勃然大怒,江昂、江昂连声大叫,四处喷射红雾。欧阳康看准时机,将百宝袋袋口伸进圈内,随即飞身跃开。

莽牯朱蛤见有活路可走,两只后腿使力一蹬,蹦进了百宝袋。欧阳康眼疾手快,扑身上前,霎时间内便将百宝袋袋口系牢,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满脸皆是喜色。莽牯朱蛤大怒,在袋中胡蹦乱跳,喷射毒雾,但欧阳康这百宝袋乃千年古藤织就,百毒不浸。

八思巴哈哈大笑道:“恭贺欧阳先生喜获至宝。”欧阳康道:“托帝师鸿福,老夫才获此灵物,愿将莽牯朱蛤进献帝师。”八思巴推辞道:“本座焉能夺欧阳先生所爱?”欧阳康道:“莽牯朱蛤虽是万毒之王,但对于不才这等山野村夫而言,却实无多大的用处。愿将它献与帝师,助帝师早日练就小须弥神功。”

八思巴呵呵笑道:“欧阳先生既然执意相送,本座若不收下,就未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胆巴,你替为师收下罢!”待胆巴接过百宝袋,方又徐徐说道:“欧阳先生心系大元,忠心耿耿,无日不思为国效力,真乃是我大元百姓的楷模。本座定当在大汗驾前为先生保奏。”欧阳康大喜,道:“有劳帝师!”符铁玉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道:“二师兄溜须拍马的本领,的确值得师妹我学习好几年哪。”欧阳康笑而不答。

胆巴问道:“欧阳先生,你那小瓶里究竟是何药水,竟然连莽牯朱蛤也怕它三分?”欧阳康眉头一皱,道:“普通药水而已。”慕展元暗自冷笑道:“世上只有七星海棠可以克制莽牯朱蛤。那药水分明就是七星海棠的叶汁。哼,这个人的心真狠,为了升官发财,竟然不顾自己同门的生死!”

八思巴喃喃道:“也不知萧靖那小子怎么样了?”胆巴自告奋勇,道:“徒儿进去看看。”八思巴点了点头,道:“去罢!”胆巴侧身钻进石洞,片刻之后,便闪身出来,道:“洞里没人。”鹿一鸣神色大变,道:“不可能!老夫亲手将他封死在洞里。怎么可能不见了哪?”胆巴道:“会不会被莽牯朱蛤吃了?”鹿一鸣摇头道:“莽牯朱蛤身子那么小,不可能将一个彪形大汉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待老夫进去看看!”八思巴挥手止住他,道:“算了!胆巴不会看错的。”鹿一鸣道:“也是!本教弟子早已备好酒席,为帝师接风洗尘。帝师,请!”八思巴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鹿一鸣喝得红光满面,动问道:“帝师,你此行却是投何处去哪?”八思巴微笑道:“奉大汗旨意,前往终南山主持佛道论辩大典。”鹿一鸣喃喃自语道:“终南山?全真教!”符铁玉奇道:“蒙哥汗在位时,大汗曾主持了一届论辩大典,以道教败诉而告终。为何又要再举办佛道论辩大典哪?”八思巴道:“那些臭道士幽居深山,不服教化,眼下又编造出甚么《老子化胡经》,污蔑我佛如来竟是他家太上老君转世。”欧阳康愤然道:“岂有此理!按他们此说,帝师岂不是要矮他们一辈?”

胆巴插嘴道:“大汗对此事亦是十分气愤,特命师父广邀天下高僧、名道齐聚终南山,就释道两家学说,进行论辩,输者须焚烧本门论著,改投他门。”鹿一鸣哈哈大笑道:“那些臭道士远非大师敌手。帝师此行,早已是胜券在握。”欧阳康附和道:“老色鬼此言甚是!那些臭道士无非是自取其辱。”八思巴心满意得,连饮了三四杯,忽听座上一人冷冷地道:“却也未必。”欧阳康寻声望去,见是八思巴新收的弟子慕展元。八思巴亦大感意外,问道:“展元,你此言何意?”

慕展元轻摇玉扇,从容而谈,道:“道家学说浩瀚精妙,非一二言所能驳之。全真教掌教李志常道长、武当派掌门张三丰真人、正一道掌教张宗演道长,亦一时人杰。”鹿一鸣冷笑道:“慕少庄主既出此言,莫非深知道家妙法?”慕展元道:“在下不才,对儒道释三教学说均略知一二。”鹿一鸣冷哼道:“你既博通三教,我且问你,释迦如来却系何人?”慕展元缓缓地道:“女人。”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八思巴沉吟道:“展元,此说却作何解?”

慕展元道:“《金刚经》有云,‘敷座而座’,若非女人,为何要夫坐而后自己才坐呢?”鹿一鸣心中不服,道:“那太上老君又系何人?”慕展元呷了一口酒,缓缓地道:“也是女人。”符铁玉奇道:“此说又作何解?”慕展元道:“《道德经》有云,‘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若不是女人,为何却怕自己有身孕呢?”符铁玉嫣然笑道:“那孔夫子该不会也是女人罢?”

慕展元微微一笑,道:“《论语》有云,‘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也。’若不是女人,为何要等着嫁人哪?”欧阳康拍手赞道:“古人有云,‘名师出高徒’,此话果真不假。帝师,亏你调教出这么一个好徒儿出来!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帝师的景仰之情,恰似长江黄河,连绵不绝。”八思巴心花怒放,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欧阳康忙着拍他马屁,急急地道:“老夫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对帝师顶礼有加。”慕展元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脸皮也真厚!”

八思巴脸色忽地一寒,喝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屋喝杯薄酒!”右手一扬,玉杯脱手掷出,向庭院内一棵大槐树飞去。符铁玉在八思巴出声吆喝时,亦飞身扑出。大槐树上,一人疾伸左手,抄接住那只玉杯,呵呵笑道:“龟儿子硬是有孝心,给老子这么大一份寿礼!”忽听微微破空之声,头连忙向右一偏,两枚透骨银针插肩而过,牢牢钉在身侧树干上。

符铁玉娇叱道:“好身手!”左手五指疾伸,抓向那人右足踝。那人双足荡起,折扇从裆下袭出,正好搭在符铁玉手背之上。符铁玉左手虎口发麻,暗暗心惊,招式倏变,使出成名绝技摧心蚀骨掌来。这一套掌法乃古牧野自创,飘逸轻灵,招似断而意实连,仿若空谷佳人月下起舞般,美不胜收,敌手往往因此心醉情迷,然而在符铁玉这翰逸神飞的掌风之中,却不时有金针袭出,教人猝不及防。两人这一缠斗间,八思巴等人已奔出大厅。

八思巴见那人却是一个年老文士,三绺长须,手持乌木骨折扇,扇面上画着个伸长舌头的无常鬼,异常滑稽。慕展元暗自心慌:“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寻到这里来了?”那年老文士好似武功不济,被符铁玉攻得手忙脚乱,哇哇大叫:“贼婆娘,谋杀亲夫哪!”但欧阳康等人皆是当世一等一的好手,是以早已看出,每至险境,这年老文士总能化险为夷,败中求胜。

八思巴凝神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人,朗声说道:“阁下可是酆都地狱门转轮王张一氓张掌门?”那年老文士哈哈大笑道:“龟儿子,你总算认得你老子了。”欧阳康喝道:“地狱门与白云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张掌门,你为何要到我总坛来闹事?”张一氓避过符铁玉袭来的五枚银针,不慌不忙地道:“受故人所托,来救一个女娃儿。”鹿一鸣惊道:“琳儿?”转身便向内院奔去。只听得张一氓在身后哈哈大笑道:“贼婆娘,你今天硬是不放过老子啥?”

鹿一鸣推开后院大门,见两名弟子正守在南宫琳闺房外,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小姐呢?”那两名弟子答道:“回禀鹿长老,小姐还没起来哪。”鹿一鸣点了点头,道:“你们好生守在门口,不要放任何人出入!”那两名弟子躬身应道:“是,鹿长老。”鹿一鸣沉吟了片刻,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小姐。”那两名弟子连忙闪开。

鹿一鸣轻声叫道:“琳儿,琳儿。”推开闺门,正要进去,忽觉身后劲风大作,连忙反手一指捺出,砰的一响,将袭来的一块巨石击碎。纷纷石屑间,谢沧客蓦地飞身抢出,双掌齐下,使招“金戈铁马”,有若两把上古神刃,破空袭到。鹿一鸣猝不及防,胸口早中了这两掌,飞身跌出,重重地撞在南宫琳床前,口中鲜血狂喷,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南宫琳一声惊叫,抓起碧痕剑护在胸前,向床里面挪了挪。那两名弟子大声喏喊,扑身上前。谢沧客赶上一步,双手探出,抓住两人领口,手臂向后一掼,将两人摔将出去。

谢沧客大声喊道:“琳儿,我的好女儿,你快出来啊!”南宫琳见他闯进屋来,惊呼道:“你是谁?出去!”谢沧客老泪纵横,道:“琳儿,我是你爹啊!”南宫琳怒道:“你也是我爹,他也是我爹,你们当我娘是甚么人了?”谢沧客急急地道:“琳儿,爹以后自然会向你解释。快跟爹走!”南宫琳摇头道:“不!我不走。”谢沧客右足一点,已然扑到床前,左手五指如钩,抓住了南宫琳手中长剑。南宫琳大惊,伸手向他左臂“曲池穴”点去。谢沧客反手一勾,把住她脉门,厉声道:“琳儿,不管你认不认我,先离开此处再说。我带你去见萧靖!”南宫琳大喜道:“真的么?”

谢沧客紧搂南宫琳,纵身穿窗飞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轻轻落在屋顶上,辨明地形后,提气跃起,一间屋、一间屋掠过,眼看便要跃出普宁寺围墙,忽听外面一声冷笑:“龟儿子,动作还挺麻利嘛!”话声未绝,四条黑影轻飘飘地荡上墙头,并肩而立,拦住去路。

谢沧客凝神看去,只见这四人俱头缠白巾,身批黑袍,装束十分怪异:左首第一人,是个红衣红裙的妇人,眉目间笑语盈盈,甚是可亲;第二人,是个身如铁塔的大汉,右手捧着一块墓碑,上书“全真教碧虚散人尹明真之墓”十字;第三人,盘腿坐在一根酒杯口粗细的铁杖顶端,三尺赤须,飘洒至膝,奈何生相清苦,满面愁容;第四人,嘴角上翘,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似睁似闭,腰间插着双鞭。谢沧客凭借四人这身装扮,已猜知他们的身份,长笑道:“不知贵教张掌门近来可好?”

原来,这四人正是酆都地狱门转轮王张一氓座下四使,红衣女子乃是喜使俏鬼,铁塔大汉乃是怒使煞神鬼,长须老人乃是哀使赤须鬼,腰间插着双鞭的乃是乐使笑脸鬼。喜、怒、乐三使本是西山一窟鬼中人,哀使赤须鬼乃是长须鬼胞弟,因助郭靖驻守襄阳,兄弟大半阵亡,他们四人便改投张一氓门下,作了追魂使者,倒也合他们脾性。

赤须鬼幽幽地道:“阁下想必就是白云宗教主谢……”南宫琳忽然指着墓碑惊叫道:“师父?”谢沧客悚然一惊,急急地道:“琳儿,碧虚散人尹明真就是你的师父?”南宫琳泣声道:“师父死了!”谢沧客勃然大怒,喝道:“好你个煞神鬼,但敢杀我爱妻!”手掌扬处,已然和身扑向煞神鬼。煞神鬼大吃一惊,右手墓碑急挥,扫向谢沧客面门。谢沧客向左挪移半步,抢上墙头,挥掌抓向煞神鬼右臂。煞神鬼急忙向侧闪避,但墙头甚窄,转身不便,终于还是慢了一步,墓碑已被谢沧客抢在手中。谢沧客纵身回到南宫琳身边,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刻字,泪如雨下,内心悲伤到了极点。

赤须鬼大怒,叫道:“七弟、九妹、十弟,咱们并肩子上!”铁杖平平曳起,挟着奔雷之声,扫向谢沧客前胸。谢沧客喝道:“琳儿,看好你娘的墓碑!”腾身掠起,右手掌力劲吐,拍向长须鬼铁杖。南宫琳呆呆地自语道:“我娘的墓碑?”赤须鬼功力远胜其余三使,但与谢沧客甫一交手,便立时分出优劣。俏鬼和笑脸鬼见大哥处境危急,各曳兵刃,齐向谢沧客扑去。

四人斗到分际,谢沧客向左侧滑出半步,挥掌往俏鬼天灵盖上拍下。俏鬼回刀一挡,当啷声响,短刀断为两截,情急之下,右手食、中二指并骈,点向谢沧客掌心“少府穴”。谢沧客冷笑道:“贼婆娘,找死!”反手一扣,抓住她右腕“神门穴”。俏鬼全身一震,登时感到内力向对方掌心源源不断地泄去,惊叫道:“大哥,救命!”赤须鬼又急又怒,使招“秋风扫落叶”,呼呼声响,铁杖向谢沧客腰间狠狠砸去。谢沧客一声冷笑,将俏鬼的身子轻轻提过,迎向赤须鬼铁杖。赤须鬼大惊,不待招数用老,陡然收势,将这根八十余斤重的浑圆铁杖使力曳回,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忽见谢沧客身形一幌,已然欺到怀里,正欲挥杖退敌,右臂倏地一酸,铁杖“当啷”坠地。

谢沧客仰天大笑,白须乱撒颔下,恨恨地道:“追魂四使,老夫今日要你们血债血偿!”忽听一人冷冷地道:“谢龟儿子,老子大不了与你女儿同归于尽!”谢沧客转过身来,只见笑脸鬼右手扣在南宫琳脖子上,只需稍稍使力,便可扭断她的脖子。煞神鬼怒容满面,手捧墓碑,护在一旁。谢沧客勃然大怒,喝道:“放了我女儿!”赤须鬼哼道:“谢沧客,老子不是不说你。笨!你龟儿子不分青红皂白,扛起半截就开跑。你硬是以为是七弟把你婆娘整出脱了啥?”谢沧客冷冷地道:“哼,不是你们?琳儿她娘的墓碑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赤须鬼气乎乎地道:“还不是为了救全真教的一个女娃儿!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莫愁谷,在那个鬼地方脑壳都转晕了,才看到这座墓碑,随后从几个婆娘客口中得知,鹿一鸣那个龟爬壳把全真教的那个女娃儿带到普宁寺来了。”谢沧客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也是来救小女的!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说着,将赤须鬼二人放了。赤须鬼浑身疲软,恨恨地道:“早晓得是帮你虾子的忙,老子死也不肯答应杨少爷。七弟、九妹、十弟,咱们走!”

谢沧客转过身来,替南宫琳拭去脸上的泪花,柔声道:“琳儿,跟爹走罢!”南宫琳打掉他的手,泣声道:“你们合起来骗我!你不是我爹,师父也不是我娘。在这人世间,只有太师叔从不说谎。我要回终南山问太师叔。”谢沧客道:“好,好,爹送你去。”南宫琳怒叱道:“你走!我不要和你在一起。”说罢,飞身扑进大树林子,刹那间便隐没在绿荫里。

南宫琳掩面一路狂奔,只觉这青青世界固然美好,却无一处容自己安身,心里烦恼至极,直跑得两腿酸软,这才停步,拔出碧痕剑,往面前一棵大杉树身上使力劈去,口中大叫道:“我劈死你这坏家伙!”忽听得头顶上方一个男子怯怯地道:“琳儿姑娘,谁惹你生气了?你再这么劈下去,在下可就要摔死了!”南宫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人脸色煞白如纸,死死地抱着树干,似乎真的害怕摔下来跌死,正是杨慕非。

南宫琳见了他那副窝囊样,心中一乐,板着脸道:“杨慕非,你再不下来,我便真的把树砍了。”杨慕非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即刻下树就是。”南宫琳娇嗔道:“快点!”杨慕非笨拙地爬下大杉树,整了整衣冠,揉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道:“琳儿姑娘,别来无恙!”南宫琳娇靥一寒,叱道:“杨慕非,你胆敢逗本姑娘取乐。看剑!”一剑向他胸口刺去。

杨慕非大惊失色,道:“琳儿姑娘,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哪?”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跑。南宫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跺足喝道:“杨慕非,你给我站住!”唰唰唰连刺出数剑,剑尖离杨慕非后背,仅有半寸之遥。两人这一追一逃,渐渐跑出了大树林子,眼前柳暗花明,一面酒旗迎风猎猎飘展,上书“英雄楼”三字。杨慕非在酒楼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怯怯地道:“琳儿姑娘,在下知错。特请你吃顿便饭,以作赔罪,好么?”南宫琳心想:“这可是你说的。本姑娘不吃你个人仰马翻,名字就倒过来写!”收剑回鞘,闯将进去。

那掌柜的问道:“两位少侠,吃点甚么?”南宫琳把碧痕剑放在桌上,道:“你这里都有些甚么好吃的?”那掌柜的笑道:“回禀姑娘,我这里好吃的可多了,像甚么宫爆鸡丁、清蒸熊掌、芙蓉燕菜、四喜丸子、凤尾鱼翅、爆炒田鸡……”南宫琳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把你店里的拿手好菜,不拘多少,每样都上一份!”那掌柜的迟疑道:“姑娘,小店的拿手好菜不下百味,你们吃得了么?”南宫琳娇嗔道:“待会结账时,这位慕少侠又不会少你一个子!你管我们吃不吃得了?”那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马上照办。”躬身退了下去。

南宫琳侧身向杨慕非看去,只见他低头摆弄着竹筷,默然不语。不一会儿,各味菜疏陆陆续续地上上桌来,南宫琳拣每样品尝了两三筷子,遇到合口味的,便再让做一份。杨慕非夹了几块田鸡肉吃,尔后便搁下竹筷了。这一席只吃到太阳落山,南宫琳实在吃不下了,问道:“掌柜的,还有多少味菜没上?”那掌柜的躬身道:“回禀姑娘,还有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片皮乳猪、红梅珠香、软炸里脊五味菜。”

南宫琳摆手道:“那五味菜不用上了。掌柜的,结账罢!”说着,伸手向杨慕非一指。那掌柜的快步走到杨慕非身边,赔笑道:“公子!”杨慕非微微一笑,附耳对他轻声说了几句。那掌柜的肃然起敬,道:“小的不知是杨少爷光临,有失迎迓,尚望恕罪!”杨慕非拱手道:“掌柜的,不必见外!请代在下向几位史叔叔问好。这些剩菜也不要浪费了。你叫人打包送去丐帮杭州分堂!”那掌故的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的马上照办。”

杨慕非起身笑道:“琳儿姑娘,你还不舍得走么?”南宫琳随他步出英雄楼,心中狐疑不解,忍不住发问:“喂,你到底是甚么人?掌柜的为甚么对你如此敬畏哪?”杨慕非淡淡地道:“那家酒楼是我几个叔叔开的啊。”顿了一顿,又道:“你心里现在觉得好受些了么?”南宫琳诧然道:“你做了这一切,就只为逗我开心?”杨慕非脸色微红,缓缓地道:“可惜我打小便与爹娘生活在百花谷里,与世隔绝,不懂得怎么哄女孩子开心。”南宫琳大为感动,泪水筱筱而下,忽地扑在杨慕非肩头,放声大哭。杨慕非手足无措,惊慌地道:“琳儿姑娘,你怎么了?”南宫琳咽声道:“我没事……”

猛听得身后一人大剌剌地道:“师父,是全真教的那个臭丫头。”南宫琳一怔,转过身来,只见不远处铁匠铺招牌之下,三人迎风而立,正是笑面达摩方天劳师徒。杨慕非低声问道:“琳儿姑娘,他们是甚么来头?”南宫琳哼道:“是三个不成器的家伙。”褚见遂怒道:“臭丫头,你说甚么?”南宫琳笑吟吟地道:“哦,本姑娘是想问,西域少林寺威名远播,想必门下定是人才济济罢?”褚见遂傲然道:“那是当然。”方天劳捋须微笑,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南宫琳正色道:“那么多弟子,不知有不当王八的没有?”说着,笑嘻嘻地看着褚见遂。褚见遂想也不想,脱口便出,道:“没有。”南宫琳听了他这句话,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褚见遂陡然明白过来,满脸胀得通红,急急地道:“不,我却才说错了。西域少林寺有不当王八的。哦,也不是……“神情又窘又急,不知怎生回答才是。方天劳脸色铁青,呵斥道:“见遂,住嘴!”转过身来,向南宫琳二人微一拱手,道:“南宫姑娘,久别无恙!不知你身边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南宫琳心想:“原来这老狐狸忌惮杨兄。我便吓唬吓唬他。”抬手掠了掠被夜风拂乱的鬓发,道:“说起我身边这位小哥,他的来头可就大了。”褚见遂冷笑道:“这小子能有多大的来头?莫不是大元的真金太子?”杨慕非对南宫琳倾心一片,恨不得为她上天摘星、下海捞月,自然由着她性子胡闹。南宫琳正色道:“嗬,那你就孤陋寡闻了。我身边这位小哥,乃是神雕侠杨过和小龙女的独子杨慕非。”

方天劳悚然一惊,道:“杨少侠果是……”杨慕非微笑道:“家父的确姓杨名讳过。”方天劳拱手道:“久仰令尊、令堂大名,如雷贯耳。不知杨大侠伉俪如今仙居何处?”杨慕非抱拳道:“请恕在下不便直说。”方天劳见他隽朗都丽,清秀娴雅,心想:“这人纵然不是杨过的独子,也必然有些真本事。还是不惹为妙!”于是长叹一声,道:“杨少侠既不肯透露,老夫也就不勉强了。见愁、见遂,我们走!”南宫琳眼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道:“杨兄,你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三个王八蛋吓跑了。”杨慕非微笑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我只是配合你,将这场戏演下去罢了。”

两人见天色已晚,便就近寻了家客栈歇下。此时天气仍是炎热,南宫琳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刚要入梦,忽听得隔壁有人拍桌大骂:“妈那个巴子,罗知悌这龟爬壳欺人太甚!”又有一人大剌剌地道:“老大,咱们索性今晚去把他的龟巢一把火烧了。”南宫琳心想:“原来是喜、怒、哀、乐追魂四使!听苗师伯说,罗知悌乃是当世神医,救人无数,却不知因何得罪了这四个鬼东西?”凝神细听,渐渐得悉事情原委经过。

原来,追魂四使中的赤须鬼和俏鬼,因被谢沧客施展嫁衣神功吸去大半真气,内力大为耗损,因听说罗知悌养有一只朱睛冰蟾,便去太无庄索买。罗知悌,字子敬,号太无先生,曾拜天竺僧为师,学习医道,后为南宋太医院御医,因临安陷落而退隐山林。这日,煞神鬼和笑脸鬼前去索买朱睛冰蟾,罗知悌却断然回绝。煞神鬼大怒,手挥墓碑向罗知悌排头砸去。罗知悌神色不动,安之若素,待墓碑袭到,忽然凌空点出一指。煞神鬼右臂一酸,墓碑立时跌落下来,砸伤了自己的脚,痛得哇哇大叫。笑脸鬼见苗头不对,拖着煞神鬼撒腿就跑,一溜烟逃回了客栈。

四人聚头商议之下,煞神鬼提议去放火烧了罗知悌的草堂。赤须鬼骂骂咧咧地道:“笨!这么做会烧死朱睛冰蟾的。”俏鬼道:“那不如投毒罢?十弟的‘一日丧命散’,独步川陕,天下无敌,断然使得他七窍流血而死。”赤须鬼怪眼一瞪,道:“笨!川陕一带,最毒的药,应属唐门的‘含笑半步癫’,哪轮得到‘一日丧命散’呢?再说,那龟爬壳本人就是大夫,号称阎王敌,难道不会解毒么?”俏鬼不服气地道:“老大,那你说该咋个办嘛?”

赤须鬼手捋颔下长须,缓缓地道:“放火要不得,投毒也要不得,打又打不过人家,不如去请个帮手罢?”俏鬼道:“掌门又不在这里。我们请谁去呢?”煞神鬼一拍脑袋,道:“谢沧客那龟爬壳武功厉害。我们还是去请他嘛?”赤须鬼怒道:“笨!那个龟儿子是老子他们的仇家!老子他们去求他,不是让江湖好汉耻笑嘛?”煞神鬼急道:“老大,那你说请哪个嘛?”赤须鬼道:“依我说嘛,还是去请杨少爷帮忙!”其他三鬼齐声道:“要得,要得!老大言之有理,硬是神机妙算!”赤须鬼手捋颔下胡须微笑,甚是得意。

忽听得门外一人哂笑道:“你们这四个老宝贝,一夜不睡,叽叽喳喳地在商议甚么勾当?”南宫琳吃了一惊,心想:“杨兄怎么也还未入睡?”笑脸鬼大喜,叫道:“杨少爷!”杨慕非轻声道:“赤须鬼伯伯,你们别去难为罗神医了!朱睛冰蟾乃是他用来济世活人的宝贝,怎肯轻易卖给你们?说来也是晚辈害得你们失去内力……”俏鬼抢道:“杨少爷,你这话就见外了。想当年,若不是令尊出手相救,我们三人早已是豹口游魂,哪能苟活到今日?区区一点功力,何足挂齿?杨少爷,我们答应你,不去难为那姓罗的便是。”杨慕非感激地道:“多谢四位前辈。”

俏鬼笑问道:“杨少爷,你这是上哪去呢?”杨慕非脸颊晕红,道:“晚辈护送琳儿姑娘去终南山。”俏鬼打趣道:“想不到杨少爷也是痴情中人!老太婆我若是有这女娃儿一半福气,便是叫我为你而死,也欢喜得很。”南宫琳轻声啐道:“这老太婆老没正经,就爱胡说八道。”杨慕非嘘声道:“俏鬼姑姑,你别乱开玩笑!”脸上红晕滚滚。

俏鬼笑道:“杨少爷,你还不好意思向那女娃儿表白罢?俏鬼姑姑帮你。”杨慕非窘然道:“俏鬼姑姑,你不要胡闹!”笑脸鬼微微一笑,道:“九姐,人家年轻人自己的事,你干嘛非要去插上一脚?”俏鬼掠了掠鬓发,笑道:“那女娃儿怪刁钻淘气的!杨少爷人太老实,会被她欺负。”杨慕非急道:“俏鬼姑姑,你尽开晚辈玩笑。晚辈可不敢再待下去了!”

杨慕非走后,追魂四使就杨慕非、南宫琳二人继续说笑。南宫琳恨得牙直痒痒,心道:“这四个老家伙可真惹人讨厌!”提了碧痕剑,轻轻跳下床来,刚潜到门口,忽听得笑脸鬼打着呵欠道:“老大、七哥、九姐,时候不早了。大伙儿睡罢!”不一会儿,隔壁灭了烛火,悄无声息。南宫琳转念一想:“黑夜之中,甚是不便。还是明早去跟他们算帐!”复又上床躺下,拉紧了被褥,蒙住脑袋呼呼大睡。

清早起来,南宫琳刚走出房门,便见追魂四使翻身跨上马背,各个狠加一鞭,坐下四骑黑马,蹄声雷动,沿着客栈前的官道,如旋风般奔了出去。南宫琳大声叫道:“喂,你们站住!”俏鬼回首一笑,道:“少夫人,你早!”南宫琳气呼呼地嚷道:“我并不是你们的甚么少夫人。追魂四使,快给本姑娘站住!”笑脸鬼纵声长笑,道:“少夫人,杨少爷有事先走一步,约你在终南山重阳宫相见,不见不散!”话声遥遥,追魂四使的身影早已隐没在漫漫黄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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