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狗娃正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幻想中,陷入了那自以为是的单恋。幺妹给他的世界就像罂粟的园子,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度,无型亦无形。人一但踩进去,就会找不到出来的路。现在的狗娃深陷在那个泥潭里,他以为的爱情像罂粟一样向他催眠,迷惑着他的思想灵魂让它慢慢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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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娃照常是在工地里做工,老工人了却依旧是拿着刚来时候的四十七块一天的工钱。六指包工头说了,会加钱的,只要他坚持下去,六指包工头还说“坚持就是胜利”是毛主席用来教育年轻人的,于是狗娃觉得毛主席说的话越来越正确了,因为狗娃终于还是攒到了好一万多块。这是狗娃继续呆在这个工地上的理由。他也曾经用很严重的词语威胁过六指包工头,“再不加钱就会走人!”。可最后要走到哪里去狗娃其实也不知道。
自从遇见了并爱上幺妹后,“出走”这个问题好像变得有些简单了。两条路,第一,回家,回到爷爷身边,他应该老得走不动了,是时候回去照顾他了,听说,村里外出的人娶到媳妇的都回了家。我现在有爱情了,也应该回家,然后幺妹自然成了我的媳妇,村里人看到这个年轻貌美的东北女孩子一定是夸我能干有前途的。第二条是带上幺妹去南方,听说改革开放的风括遍了那里,到处都是新兴的产业,一个夜里就会多出现好几家工厂,工人源源不断通过火车和大巴输送到那里去,狗娃也想坐一趟火车或者大巴去看一看这个新社会的样子,他还没坐过火车呢,狗娃说他坐过大巴,但六指包工头说他所坐的那破车只能算是小小巴了,因而在见识广大的六指面前他也只好承认。
那两条路最终还是通过他的嘴传达给了幺妹,传达完后狗娃对幺妹说:“幺妹,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现在的我们能够去哪里?”
“换一种方式生活……”说到这里的时候狗娃看着幺妹,他是想要她给自己一个结果,至少他希望幺妹能给他留一些底儿。
“可能么?换鞋可以很简单,上鞋店走一趟就可以,可当一切都注定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只能臣服于现在,无处可逃。”
“有我呢?”狗娃回答的每一句都像是他早有安排,事实上他自己也计划过,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向幺妹说,
“那么你要我去你那工地?”幺妹总是怀疑,因为在她看来确实是没有方向,即使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要对自己好,但她想不出这个男人到底能够给予自己些什么东西,即使她完全没有要求他为自己做些什么的理由。
“不是,我打算好了。”
“去哪儿?”
“深圳,听说那里的生活与这里不一样,我们可以在大工厂里做工,不知道要比这轻松多少去。这样你说怎么样?“
“这不可能,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想带你离开,尽我全力给你好一点儿的生活,只要你愿意。“
“不,我只想一个人走,现在是,明天也是……”
“为什么不让我带着你?难道感受不到我爱你?”
“你拿什么爱我,即使你爱我,那么我们又能如何……”
“我们出去,去深圳或者回家。”
“家,什么是家?在哪里才是家?”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会组成一个家,那是我一直都想要的。”
“拿什么组成家庭?目前的我们……”
“要两颗心愿意跟着彼此就好不是么,这是你和我说的,而我的心已经给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这样对你,你不相信?”
“你是个好人?而我……”
“你知道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可讨厌自己?“
“为什么?”
“就像现在,我是个妓女,我支配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不知它属于谁?上帝?可笑,总之我讨厌我自己……”
“可我们就是我们,就像我也只能是做苦力,我们都为了活着不是么?”
“是,只是我们拼命为了生活却只能这样活着。”
“既然我们不想这样活着那你就跟着我,我会尽全力给你幸福。“
“你不能给我什么,狗娃,就像现在,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你真的不愿意?”
“别问我,我不知道……”幺妹开始矛盾了,她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要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她第一次遇见这种男人,更多的是幺妹觉得狗娃傻到无可救药。
“我听你的。我要你做我的媳妇,我的钱也给你保管,在我的心里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了。”
狗娃给了幺妹最大的承诺而幺妹却在矛盾着,她矛盾于是不是她所要等待的无非就是这一份爱情然后让它成为归宿。他不再问下去,他们只是静静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狗娃喜欢上了幺妹身体里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他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想用心去感受着这个女人,或者这样会离她稍微近一点。
幺妹曾经听狗娃描述过那802阶石梯,她觉得目前的自己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爬那么长那么陡的山路,更没有勇气去见证那个快死的坚强一辈子的老头子在自己的眼前死去。纵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可是再做这一行下去是不行的。幺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更重要的是她想有个家了,也想当个妈妈,然后相夫教子平淡一生。她对现在眼前这个厚实的男人的依靠越来越大。她有考虑过要去南方,但她知道邓小平画的那个圈是不可能能把他们圈进里边的。
幺妹也想过要做一个妻子,关于这个想法,有一天她这样写到:
2000年5月18日,阳光很好。
我路过一个橱窗,里面是白色的婚纱,我承认我喜欢上它了。我总觉得,穿上了它就可以变成天使,至少穿上了它就可以有一个神圣的身份——妻子。在我看来,妻子这个名词是一个多么美好而又平实的称呼,不仅这样,这或许能够改变掉现在的这个我。而谁又能这样称呼我?
一个人的生命要怎么样才可以稍微完美呢,身为人妻就可以怪改变掉现在的一切么?谁听见我的声音?我这是矛盾么,还是叹怨,我承认我都有!我缺少太多东西——爱与金钱,甚至我缺自尊,缺别人看我顺眼的目光。这些都是我想要的。重要的是我想要有个家。可我的身份怎么由一个妓女转变为他人的妻子?我渴望,我追求,但注定我还是等不到它吧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很简单,我希望他是干净的雪山,我知道他很可靠,跟着他会有一个幸福的一辈子,现在我没资格去做他人的妻子,甚至没有资格去当一位母亲。我得找出另一种生活,此刻,我很矛盾,他那座雪山,洗不掉我的污浊。
然而,关于妻子的角色幺妹确实也有想过,她说老天你赐予一个能死心踏地爱我我一个男人吧!而现在的幺妹并不对眼前的狗娃产生这种,她的年纪也在这个男人之上,主要是这个男人傻傻的样子并不能给我自己所想要的,甚至他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现在他们只是性关系上交易,本不应该谈这些看上去荒唐的事情。
但不管是真是假此刻的幺妹都不想给与答案,她只是看着狗娃然后笑着。看见幺妹并五回答狗娃的问话的意思,狗娃有些羞涩起来,他似乎觉得问这样极度低级的问题是不合适的,他感觉越来越不自在也越来越恨自己的傻,他想找个洞然后赶快钻进去免得在这里丢脸。而这些幺妹都看在眼里,从他的眼神中幺妹能够读懂一些关于狗娃傻傻的真实来。
“你先回去,下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你我的答案。你是个好人,可我现在不能就这样给你回答……”幺妹不再说了下去,狗娃起了身走出了她的房门。
走出幺妹那间房屋以后狗娃并没有回到工地。
改革开放这个伟大的名词让金城的夜是无眠的,狗娃同样也是无眠的。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知道要带给眼前这个愿意跟他过日子的这个女人一个什么样的未来,而现在狗娃却可以肯定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再次朝着“地域之门”走去。这是狗娃遇见幺妹的地方。
“地域之门”的灯火依旧灿烂耀眼,巨大的音乐声响下人们在疯狂的跳舞,台上的领舞小姐依旧是穿得妖娆,黑暗下狗娃却能看见她同样妖娆的目光。那像是一只狐狸一样魅惑着她台下的一群随从,同样像是朝圣者一样拜膜着他们的神。这就是“地域之门”的诱惑所在。坐在角落里的狗娃在沉闷地喝着酒,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开始发笑,或许他是在嘲笑自己,笑自己会爱山一个而在这种地方出没而且身份是妓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