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坐稳应天府,着手清剿控制江浙地区的张士诚时,迎来了大明江山的另外一位能人——刘基刘伯温。刘基是处州青田(今属浙江丽水)人,字伯温,小时候被人们称作“神童”,自比贾谊、屈原,声名远扬。朱元璋久闻刘基大名,曾经还和李善长谈论过这个人。朱元璋问李善长:汉高祖凭什么夺得天下?李善长讲是因为拥有和善用“三杰”;朱元璋接着问了:先生堪称我的萧何,徐达就是韩信,那么谁是我的军师张良呢?李善长当然不能说自己可以兼任,朱元璋已经给他有了定位,怎么好再去争另一份功,他推荐了浙江金华的名士宋濂。没想到朱元璋心目中早已有了理想的人选,他告诉李善长:你说的宋濂不错,可是青田刘伯温才是真正的智多星。由此可见刘基在朱元璋心目中的位置,这就意味着李善长很快将遇到一个强大的政治竞争对手。这是后话。
苏湖之战,围剿张士诚的同时,朱元璋的开国登基大典在紧张地筹备之中。这是一项繁琐、复杂、细致不容疏漏出现任何差错的浩大工程,也是最能体现李善长策划协调能力的工作,对李善长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安排调遣有条不紊。在废寝忘食做着一系列事务工作的时候,李善长时刻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要扮演,这个角色非他莫属,也决不能容别人越俎代庖,这就是历史上每每改朝换代前的保留节目——劝新主子开启新的纪元。——这个与新皇联手表演的角色十分抢手,是一份颇能换取政治资本的讨巧的差事,是第一吹鼓手,是轿夫的首领,最终自然是那位问鼎江山的主子永怀感激之情的第一功臣。
在前线捷报频传的凯歌声中,忙得焦头烂额的李善长,得空便率领群臣上表劝朱元璋登基做皇帝。吴元年(公元1367年)七月以后,李善长劝进的频率明显增加,他上表言:“四方群雄铲削殆尽,远近之人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慰臣民之望。”元朝大势已去,主公乃众望所归,天命所赋,您还是早一点登上大位吧,以慰藉子民希望您主宰天下的期盼。戏一步步在进入高潮,这一次朱元璋仍然没有答应,但谦辞已稍有变化,“若天命在我,何须汲汲惶惶。”如果上天决意把江山权柄交付与我,不过是迟早的事,用不着那么急吧?——李善长可不能这么想,这么领会,他清楚朱元璋话中的含义是,劝进的步伐还得加快。
在李善长的精心组织下,新王朝的历法及重大法律法规已经颁布实行,登基的舞台设施早已搭建停当,圣乐和仪仗等一切都准备就绪,新皇即位要穿的龙袍以及后妃、百官的朝贺礼服均已制作完毕,登基大典的各项仪式进行过反复多次的演练彩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十二月十一日,李善长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带着文武百官上表劝进,称“开基创业,既宏盛世之舆图,应天顺人,宜正大君之宝位。”朱元璋戏演得很足,仍谦虚地说自己功德浅薄,恐怕难当造福万方的大任;李善长自然配合得更加天衣无缝,他索性跪地苦求。朱元璋没有当即首肯,——李善长暗想,主子咱这戏是否有点演过了?第二天,李善长早早地又带众臣进言:主上谦让的品德,已经传遍四方,感动了神明,愿主上为天下百姓的利益着想,答应群臣的请求吧!戏演到这份上朱元璋才满意,面露无奈地答应:“诸位屡请不已,我只好勉从舆情。”
历史上有不少人扮演过李善长这种劝进的角色,这个角色初看难度不大,做做样子劝主子穿上龙袍坐上位子便是了,实则不然,演得不露痕迹是需要些功夫的,难就难在要让人置身其中不知是在做戏,。固然台上台下全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但你这位劝进的配角却不能当做“假戏”,即使一时难掩心中“假戏”的念头,面子上一定要拿出吃奶的劲头去“真做”,把主子的一再谦让当做发自肺腑的心声去理解,从而力求使自己的劝进表演入木三分,真诚与恳切十二分地令人感动才是。这份差事,就像是在主子脚下铺台阶,一砖一石需用心盯着他的步点来搁置,最终在你的搀扶下,使主子体体面面款款地坐上龙椅,你这才可以歇脚喘息。李善长深谙此道,对其中的环节轻车熟路,因此他出色地完成了这一角色的演出,形象而逼真。
朱元璋登基的具体时辰,是由刘基这位熟悉堪舆之道的军师择定的。
不厌其烦的劝进之后,按照李善长预先的策划设计编排,朱元璋在文武大臣的簇拥下,先前往应天南郊的天坛祭拜天地,然后换上绘有日月神龙图案的锦绣衮冕,接受“三呼万岁”;追祭过太庙的四代祖先,返身来到象征最高统治权力的奉天殿,朱元璋坐上皇位,正式进入天子的角色,百官臣子们第一次向皇帝陛下朝拜。李善长代表太祖皇帝宣读,册封马氏为皇后,长子朱标为太子,定都应天,国号大明,改元洪武。——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沿着预想的路线顺利进行,气派、盛大、神圣而庄严,一对在滁州路口携手的男人,各自都如愿走上了人生荣华显贵的峰巅。作为大明太祖皇帝的得力助手,开国大典的总策划、总导演兼首席主持人,李善长不仅保留群臣之首的左丞相职位,太祖朱元璋又任作太子少师(教导皇太子),授银青光禄大夫(一品待遇)、上柱国(勋位),主持军国重事。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十一月十一日,明太祖朱元璋像汉高祖刘邦一样,在奉天殿大封功臣。封公者仅仅六个人,有李善长、徐达、常茂、李文忠、邓愈和冯胜;封侯者二十八人。李善长像汉相萧何一样,位居六公之首。
朱元璋是真心实意地要好好回报一下李善长,面对座中许多战功卓著的将军,太祖解释了为什么第一功臣的头衔给了并不率兵征战的李善长,——相比刘邦赞萧何时那个形象的“猎狗与猎人”比喻,朱元璋就显得文墨粗浅了不少:“善长虽无汗马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李大人跟随朕时间长,后勤工作做得非常好。李善长不仅位列功臣第一,同时被授予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丞左丞相,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另外还有一项特殊的奖赏和恩遇,“予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持有皇帝赐给的一张铁券,享有死罪豁免权,本人犯罪可以免死罪两次,儿子可以免一次死罪。
一大堆的头衔、荣誉、禄位、特权,可以看做是江山甫定,太祖朱元璋回顾这一路艰辛,念及身边各位跟随自己必各怀心思,所给予的必要的回馈。早先那个仅限于在定远城里能说会道、抛头露面的李善长,今天算得上功德圆满,高居于金字塔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