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极人臣,实至名归,天子格外倚重,威望如日中天,从本性出发,许多人难免会飘飘然。上天赋予萧何的性格,不是一时一事的谨小慎微,而是一以贯之的谨言慎行。天生的二把手,他并非不心存高远,可贵的是能清醒地认识自己,清醒地评估环境,清醒地吃透上司,从而总是准确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一丝不苟地扮演好他该扮演的角色。萧何的沉稳、细密、自控能力,实在是旁人想效仿而难以惟妙惟肖效仿的,或者可窃取一时一技,万难做到像他那样体现到一言一行、一生一世。
西汉最初的首都放在洛阳,刘邦接受了娄敬和张良的意见,决定移都于关中。于是起驾西进关中,暂居旧都栎阳,由丞相萧何负责在渭河岸原秦朝兴乐宫的旧址上修建新的都城。
萧何为了这座能与大汉声威相称的新都,可谓费尽心思,从总体规划布局到具体施工修筑,事无巨细,样样亲力亲为。在他的精心组织、协调、指挥下,先后用了近三年的时间,在平地上为汉高祖刘邦建造了一座以长乐宫和未央宫为主体,宫殿、街巷、台榭、楼阁、园林、池鱼齐全,气势恢宏的长安城。
主体建筑未央宫落成时,萧何奏请高祖圣驾往视。刘邦在众臣前呼后拥下巡视了一圈,脸色有些凝重。在他看来宫室过于华丽豪奢。当即责备丞相: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何以将宫殿建得如此奢华!萧何理解皇帝的言外之意,忙上前解释道:正因为天下刚刚安定,才可以借此机会营建宫室,臣考虑天子以四海为家,皇宫不壮丽不足以显示天子的威严,再者一次建到位,免得子孙后代再去重建,——汉的江山要传之万万代呢。刘邦听了萧何这一席话,脸上绽开笑颜。萧何却并不因此就认为天子的心里已完全平复,他借题发挥,虚心地向皇帝讨教:微臣这回虽蒙陛下宽宥,但来日方长,臣难免办事会有差错遗漏,还望陛下有以教之。刘邦帝王的虚荣心在老臣和众文武的面前,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回是真的从心底里妥贴高兴了,指点萧何添建几处点缀,当即乐呵呵对众位大声道:新都就叫长安吧。
萧何也有遭遇风急浪险的时候。
在汉初各位诸侯王里,萧何强力推荐给刘邦的韩信,是个非常特殊的角色。论为汉家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他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但同时他又是高祖刘邦最为提防的重点人物。吕氏决定替丈夫除掉韩信的时候,请出的帮手就是丞相萧何。
一直以来,对于韩信的处境遭遇,萧何并非没有一点点自己的想法,毕竟是出生入死为汉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高祖的防范之心是否有些过?对这位功臣的处置是否有失公允?但他把这些都默默地藏在心里,作为忠于汉室的萧丞相,他选择了维护汉皇的尊严和旨意,积极着力于大汉初定需要稳定的大局,他希望韩将军能忍辱负重一段时间,假以时日,逐渐释却高祖心中的疑虑,寻求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君臣之间的不愉快。韩信的铤而走险是萧何所没有想到的,一下子把他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为自己所赏识的天才级武将,一边是汉皇后凶狠迫切的目光,何去何从?皇后的意思是要萧丞相用谎言将韩信骗至宫中,这与萧何一向的操守大相径庭,实在是太为难了这位行为端庄的丞相大人。出于对高祖的忠诚——也有可能是畏于皇权的威势——萧何按照皇后的安排,来到韩信家中。他告诉韩信,陈豨之乱已平,群臣都到宫中朝贺,希望韩信也能进宫表示一下。韩信哪有心思去?他向丞相称病难以出门。萧何不得不再三规劝:即使有病,应付应付一下总是可以的吧?丞相对韩信的知遇之恩,韩信没齿不忘,天子的面子可以不给,恩人的情面怎能拂逆呢?韩信见丞相言辞恳切,答应了丞相。韩信一入宫,即被吕后安插好的武士捉拿,扭送斩杀于长乐宫的钟室。
后世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实都是在客观上找原因,把事情成败得失的决定因素推诿到别人身上,无奈萧相国做了这千古冤案的代言人。韩信的战功有萧何荐举的前提,但这样能征善战的将才,放到项羽手下也绝不会就成了软蛋;而韩信的杀身之祸,分明是一时糊涂自取的,若叛汉自立,早年的机会就不少,待到没有机会了,却又私通叛贼,这一切又怎能归咎于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