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318年扶持司马睿建立东晋,到公元339年去世,二十年间,王导先后陪伴三位皇帝,“提挈三世,终始一心。”他的总体设计是完美的,过程难免有些波诡云谲,但他抱定“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的态度;他亲手创立的东晋政权,就像一只飞翔在江南上空的风筝,随风云飘荡,那一根线绳却始终紧紧地攥在他的手里。
王导精心设计的这个政权的结构是,由一批北方的士族旧臣作骨干,吸纳一定数量的南方人士进来,他自己作为这南北两方势力的总头领,在他前头安置一个司马家的人做天子。王导之所以不惹矛盾、息事宁人,就是生怕他的这一出大戏半途而废,他悉心呵护着,是希望能扣人心弦地演下去,为此,他有时甚至以淡化自己的存在或牺牲王氏兄弟,来保证东晋江山——他的得意之作的长存。
“世言我愦愦,我则愦愦”,大家说我糊涂,我就是糊涂。王导将大智若愚表演得天衣无缝、惟妙惟肖,以致人们不得不认同他这个人就是小富即安、知足常乐,而且不记仇、无私愤,甚而在政治对手面前一点血性都没有。王导正是凭借着他的这样一条温和的路线,扶持起晋元帝,送走了晋明帝,陪着晋成帝,期间虽有进退,但他始终是江东官僚阶层和士族大户眼中的大腕,是东晋政权建设和江山维系须臾离不开的人物。在小皇帝司马衍时,他已经完全掌控了东晋政权,晋成帝眼里,王导宛然就是太上皇。皇帝专门赐予他祭肉,下诏“无下拜”,不必给天子行拜礼,相反司马衍见了王导常常会一拜再拜;皇帝给王导的手诏,台头都要加上“惶恐言”三个字,中书为皇帝拟诏给王导,则必定有“敬问”两个字,把王导摆在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上,以示尊重。一度王导生病无法出席朝会,晋成帝亲自来到王府,陪伴他饮酒开心,后来索性用天子的车驾接王导来朝。
东晋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六十四岁的王导走完了他堪称智慧开明的一生。“帝举哀于朝堂三日,遣大鸿胪(礼乐官)持节监护丧事“,全程操办王导的丧葬之事,车马束帛,一切比照汉宣帝时霍光的葬礼规格,下葬时,“给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武賁班剑百人,中兴名臣莫与为比。”皇帝赐王导灵柩用辒辌软卧车,隆重的仪仗,鼓乐齐鸣,百多人扶柩相送,中兴名臣没有人能与之相比,俨然是天子宾天。
纵观王氏家族成员,王导无疑是最为成功的一位,他以其独有的品格和个性,主持上演了一幕“贵族与皇室共享权力”的好戏;在政权纠结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漩涡里,他镇静自若、游刃有余、举重若轻、进退适度,一个个心怀叵测异想天开的莽夫,在他的威严面前相继倒下,风浪中只有他巍然屹立;他以他的清静、随和、宽仁大义,貌似维护皇权,实则妥善地保全了琅琊王氏集团的盛名不衰,最终成为这个显赫家族一面辉煌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