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住,很多画是要用心品的,阿若。”“阿若”就像那古瑟上尾岳端的两个瑟枘,将两句话收住。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好像是一位长者的劝告,语重心长得令人觉得仿佛离别时的寄语骊殇。沧桑、苍白和苍茫,好似那灞陵桥畔纷飞的白色柳絮。
她轻叹一声,绕过画架,朝栏杆处走去,兀自留下枫若满脸得不到解答的困惑。只见她,拿下发簪,头发便螺旋散开,发幕似绣帘,在腰际如极光般卷动。绣在连衣裙上的蝶,随着她的步伐,仿佛在花丛中起舞。裙下吊饰着铃铛,发出清脆不齐的铃声。她前进的正前方,巨大的夕阳正缓缓坠入那铺满金色余晖的水天相接处。看着她的背影,枫若感觉到她似乎要与夕阳融为一体。刹时,枫若想到一个成语,“飞蛾扑火”。
“雪姐是不是在生气啊?”枫若大力拍打了下自己的脑袋,“枫若啊枫若,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你一睡就是六个小时,人家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地对雪姐的大作指指点点,雪姐心里肯定不好受……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不是笨,简直就是蠢。”枫若低着头,寻思着怎样才能逗雪姐开心,不经意间,看到遍地鲜花,灵机一动,偷偷地笑了。
枫若忙叫自己不要出声,竖起食指搁在嘴前。“嘘!”
枫若在花丛中,走走蹲蹲,寻寻采采。不多一会,手中就已满满一束,有紫色的凤仙和薰衣草,有红色的杜鹃与郁金香,有白色的雏菊,还有金黄色的向日葵。虽然枫若不了解其他花,但白色的昙花却多少识得。“《我的伯父鲁迅先生》里不是说吗,昙花多半在夜间开,开放时间极短,这才有成语昙花一现。现在,为什么在黄昏就可以采得到呢?”看了看她,仍然伫立在那,一动不动。“只要香就行,何必管那么多呢?还是向雪姐道歉要紧!”此时空中飘来紫色的蒲公英和红色的木棉花,漫天遍野,漫不经心。最后,枫若跳起向空中一抓,抓到了一株蒲公英和木棉花。“哈哈,算是意外收获咯!”
打量了四周,枫若这才发现他们是在午后的海滨观景长廊,翠绿瘦佻的柳树一棵棵随长廊延伸,风不断从身后的广场吹来,无数柳丝迎风扬起,像一双双凄婉温润的手漫无目的地伸向海边,似乎想要挽留什么。夕阳还在下坠,暮色即将四合,这一美景本来应是休憩散步的好场所,却为何只有他们徒留在此?枫若使劲地搔着后脑勺,心里嘟囔着:“没见到木棉树啊,而且身后广场的绿地上也没有种植蒲公英,真是奇怪!”不过枫若一想到雪姐还在生自己的气,便回过神来继续采花,以此逐渐湮没自己的疑惑。
身处这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枫若不禁回想起与雪姐从小一起成长的点滴。午后的休憩,中信的海夜,新年的笑语和纸鹤的早晨。花香将往事熏染,各异的色彩将今昔妆点得斑斓。枫若整个人,都暖暖的,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只欢快的蝴蝶,在往事的花草地中自由舞蹈。
而她,却像天主教堂外站立在天地之间的纯白天使雕塑,夜的降临,使她白得孤默。只是,她比天使寂寞,连一只白鸽都没有为之驻足停留。
采完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枫若便轻声轻气地走近她,生怕无心的风儿和浑浊的呼吸会将他的心思泄露。走近,走近,再走近,终于被她飞起的发丝触摸到。在感受香气的同时,枫若却也纳闷,“奇怪,风明明不是这个方向吹啊!”而且,枫若感觉像是站在一块千年寒冰前,承受着漩涡般无底的迫人寒气与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