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门处刹车的他们,就看到了剧院的落地窗挂着那一幅巨大的《英雄》宣传画,李连杰手拿长剑横在胸前,眼神凌厉的看着前方,其余明星分列两旁,“英雄”二字雄浑有力。枫若看了看手表,晚到了五分钟。然后他们就把车寄到停车处,停车处却早已停满了自行车。
“看来,今天的学生不会少哦!”枫佳像是领悟到什么,点点头说道。
“枫若,你来了。”枫若听到是唐老师的声音,马上回过头去,因为不好意思让老师久等,心生愧疚。“老师,对不起。”
“傻孩子,没什么的,我也刚到。你们也到了,我领你们进去吧。”身穿一袭红衣的老师对枫若微笑着,枫若恍惚间有种错觉,感觉老师好像是《英雄》里的章子怡。
他们到剧院里坐定了后,枫若才看见黑色的幕布上挂着一条白色横幅,横幅上用红色的宋体字写着“第六届汕头市小学生观后感颁奖典礼”。枫若远远的看见表演台上,摆着桌椅,桌面上摆着一叠一叠的书本,估计是奖状。枫若左右的看了一下,陆陆续续有不同学校的学生和老师进来,在他们周围坐下议论。而后有志愿者来分发这次典礼的节目预告表,上面有这次获奖人的资料。枫若简单看了一下,发现既虽然有本校的获奖名单,但是却不是他们三人,也没有任何关于电影《英雄》的信息。
“老师,为什么要选我们三人来呢?”枫若问了一下坐在左手边正在看着预告表的老师。
“其实是六个人。因为我和五年一班的徐老师受到这次大会的邀请,连我们在内一共有八个名额。所以老师我就通知了你们三个,其余三人我不知道是谁。你们是我自己亲自选的。”老师说完,看了一下周围,想看看徐老师他们来了没有。
听完老师略显幽默轻松的话语,枫若突然感到,原来自己在老师的心目中,一直是那么的重要。特别是想到,昨晚老师是在不知道枫若的电话的情况下,还那么不辞辛苦,不改其意执意要通知他来参加。此时眼里有一点湿润的枫若,感到像是受到风寒时,被人轻声的问候,身上披着毛绒绒的被子,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时那般的,温馨和感动。原本因为骑自行车时受到迎面吹来的寒风而冻疼的双手和脸部,此时也似乎不再感到僵硬和寒疼,坐在身边一袭红衣的老师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无时无刻的,烘暖着枫若的心。
“我去外面看看徐老师来了没有。”沉浸在感动中的枫若反应过来时,老师已经离开座位,红色的座椅自动的闭合。
“节目有点无聊。”枫若转过右手边去,就听见明镜在发牢骚。“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刚开始看到表的内容,枫若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老师的话让枫若感到,即使在这里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和荣耀。因为坐在这的,是老师最看重的人。
颁奖典礼其实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主持人和嘉宾只是简单的陈诉这次获奖的情况和影响,然后就是请获奖的学生和代表上台领奖,而后再请获一等奖的三个学生依次发表获奖感言。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个小时,虽然时间不算漫长,但是已经在心里定下无聊枯燥的调调的明镜,还是睡去了,而枫佳则显得很无所谓,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整个过程,这与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形象相比,显得成熟而深沉。而此前离开的老师却始终没有回来,枫若估计是和徐老师在说话吧。
“好了老师同学们!”主持人接过最后一个发言的同学递过的麦克风后对全场的人们说。“原先打算举行的文艺汇演由于种种原因,被迫中途取消。为了让同学们感受到电影的魅力,能继续写出更好的作品,我们特意为同学们播放张艺谋导演的武侠巨作《英雄》,希望同学们喜欢。”在主持人说到“英雄”二字时,全场的同学都欢呼跳跃起来,明镜被突如其来的嘈杂吵醒,在枫若告知他后,他的睡意和疲惫一下子就轻扬到九重天外,跟着人们欢呼。
“昨晚我还和爸妈来看,一人三十啊!早知道知道今天不要钱,我昨晚就不花那冤枉钱了。这下亏大发了。”枫佳在座位上,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枫若,我和徐老师有事要中途离开一会,待会再来,你们先看着。”唐老师突然走过来对枫若说,然后就离开了。虽然枫若很舍不得,但是观影的喜悦还是将失落冲淡了一点。“老师既然叫我来了,我就要好好的看,要不就太对不起老师了。再说,我还可以向老师转述。”枫若的鼓掌再次热烈起来了。
等到大屏幕出现了“英雄”两个红色的字,枫若和激动的人一起坐下时,枫若才知道左手边已经有人坐下了。转过头去,才知道,是霏龄。而再过去,则是默寒和梓桐。
“你怎么也来了,我真是想不通。待会你要是看不懂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哦!”霏龄没等枫若说完,就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默寒感到他们的言语动作有点亲密,眼镜反射着寒光。
围棋馆内,格调灰黑肃杀。点点雨,似压抑暮秋吹落的深藏敌意的落叶。古琴苍凉悠远的声音,无名和长空在意念中的终极决斗,既静又动,既柔且刚。
听着里面的琴声,枫若左手的手指在扶手处打着节拍,但是却不经意间跳跃的尾指却碰到了霏龄放在扶手上的手。霏龄的手往左边移动了一下,但是手仍然放着扶手上。枫若马上停止了手指的跳动,只是安静的把手放在扶手上。梓桐察觉到了他们两人刚才的细微变化,冷笑了一下。电影里传来一声呐喊,长空应声倒地,被削掉的银枪头掉落在了雨水中,无名的剑,收鞘。
坐在霏龄的身旁,枫若感到一丝的拘谨,刚才那轻轻的一触,仿佛是往风铃轻轻的一吹,好似飞鸟的往事就从惊动的清脆中翩飞而出。虽然枫若还在看着电影,影像还在不断的从眼前掠过,内容也从容的走过脑海中的沙滩留下一路的足印,内心也跟着情节的起伏而跌宕着深刻,但是回忆还是占据着自己的某一部分,独自的站在高岗上呼啸着。屏幕上,赵国书馆内,身穿红衣的赵人在练习书法,而城外攻赵的百万秦国大军,此时已经列阵搭弓,虎视这一座孤城。枫若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里被打了个结。枫若,皱起了眉。
“射!”将军一声令下,军士高声助威,“风,风,风!”
随着王翦和将士们的呼喊,秦军万箭齐发,箭似飞蝗般射向了毫无防备的藏书阁。但是,赵国书法,刚烈过人,即使箭矢如雨赵人也不避,以生命扞卫书法文字的尊严。震撼和感动在枫若的心里激荡,枫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那是一种军事野蛮和书法文明的对抗,虽然刀剑箭矢可以摧城拔寨,覆灭王国,但是却无法击溃人的精神,消灭文明的感召。枫若突然心里油然生起,由于坚持而产生的崇高,但是又快速的滑落,因为枫若想到,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否对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或人,矢志不渝的坚守追求,即使遭遇困苦或挫折也不改其志。尾指又轻轻一动,似乎在一根纤细的琴弦被扬起,但只有自己听到那一声的,断弦的森厉。
红色的夜,残剑对如月笑了一下,然后就撕开她的衣裳,而如月放肆的笑着。枫若看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突然变得火热,好像心里突然隆起一座火山,正在酝酿着滚热的岩浆。一丝害怕闪过心里,飘落下纷飞的雪花,枫若甚至都感觉到冰冷触碰到火热时的那种,扑哧的声音。枫若的手,不被人察觉的,动了一下。而霏龄的中指和无名指则微微弯起,像是在抓住什么。
飞雪和如月黄叶林中像两片落叶一样,随风飞旋,带着各自的绝望在蓝天大地间剑舞。残剑和无名,在湖面上轻柔起舞,不断的剑起水涌,为了心中的信念,点到为止。坐在剧院音响旁一直饱受高音的枫若,听到此时舒缓悠长的音乐时,倒一时不适宜了。明镜不时和枫佳说话,但是枫佳却一直面无表情点头,却没有说话应答。枫若知道他不是因为吃亏而愤恨,而是因为一种潜藏在心里平日却无法表现的英雄共鸣。
“我是英雄吗?”心里突然有个声音似惊雷般响起,让枫若自惭的低下头。一声紧张的乐曲,让枫若又继续观看。残剑和飞雪无视秦宫三千护卫铁甲,一路直指嬴政的大殿,最终残剑在与嬴政的交锋中手下留情。在飞雪和秦王不解的目光中,残剑无悔的离开。枫若突然想到了,本应一同观影的老师。
老师,电影已经播放了许久了,可是你还没有回来,虽然我看得很尽兴,感觉还是差点什么。正在想着的枫若,眼前出现了老师转身离开时的暗红色背影。枫若向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老师离去的地方,但是却撞见了霏龄的目光,枫若对她笑了笑,重新回过头看着电影。
其实枫若一直不敢直视霏龄的目光,不是因为自卑,也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的眼里,总会有一种蔑视、看穿一切的寒冷和高傲。虽然现在枫若和她是朋友,但是所谓的说笑也只是为了掩藏内心的生硬,如同是浮在水面上的凤眼莲,让正常的呼吸和阳光都变得窒息。
坐在她身边的默寒,一直默默的注视着枫若和霏龄。枫若对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不安本分的人,一个夸夸其谈的跳梁小丑。默寒只是不想霏龄和枫若走得太近,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这是出于朋友,还是其他方面的理由。嬴政洞穿无名的谎话时的那种睿智的眼神,深深吸引着默寒。
“大王,这一剑臣必须刺。刺了这一剑,很多人都会死,而大王会活着。死去的人请大王记住,那最高的境界。”
最后用剑柄刺秦的结局,出乎人们的预料。无名解脱了,双手垂下,轩昂的走出了大殿。三千秦宫护卫包围着刺客无名,秦国文武威逼秦王下令。
无名万箭穿心,残剑飞雪真正永远的,在一起了。
“大风,大风,大风!”秦国甲士抬着无名徐徐向前,迈着沉稳的步伐。枫若感到,他们既是在悲叹一个英雄的离去。也是在呼唤一个英雄的归来。枫若被他们的气势所挟裹包围,心里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英雄气。剧终的字幕升起,导演张艺谋。剧院里亮起了灯光,人们陆续站了起来,有的还伸着懒腰。此时仍坐着的枫若,耳边回荡这一声声高洁悠远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