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橘红色的灯光把宾馆照得通亮，楼道里打开着的窗户不时刮进一阵微风。
卫安竹下楼后立即坐进王选金的车内。王选金看她慌慌张张头发蓬松杂乱的样子，心里怀疑她和陈胜林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却又说不出口。卫安竹本来想给王选金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又怕引起王选金更大的疑心，说她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只说：“王处长，咱们回家吧。”
王选金原在另一个厅机关工作，因他是从勤杂工起步一步一步走到副处长的坐位上的，他的底细大家都知道，他就从另一个厅调到姚丽菊丈夫彭石头所在的那个厅当了副处长。尽管那个厅的人也知道他的底细。可谁也不敢小瞧他，谁也不敢说他没本事，谁都佩服他会来事，会和领导拉关系。
王选金开着车，脑子里浮现出那次随同他所在的那个厅的厅长吴仁义下乡的事。
那天，陈胜林要去太岳农场搞调研，王选金随同吴厅长前去陪同，早上七点多就在省委后院的门前等上了。一会儿，陈胜林和秘书小高一起从家里出来，看了吴仁义他们一眼，连招呼也不打，旁若无人的上了那辆小车。王选金和吴仁义厅长隐约看见小车内坐个年轻姑娘，等车开走后，陈胜林的秘书急匆匆地到了吴仁义的车前敲着车门，王选金急忙打开车门，陈胜林的秘书小高迅速坐到吴厅长身边，然后让王选金快开车追上陈省长的车。
车开了。王选金开车紧紧跟在陈胜林的车后，等车上了高速公路后，王选金听见吴厅长轻声询问高秘书，陈书记车上坐的那位女同志是谁？高秘书回答是省歌舞团的演员。吴厅长就说，怪不得如此眼熟。
到了太岳农场宾馆后，陈胜林住到了六楼上，吴仁义和王选金还有高秘书三人被安排到了四楼。此后的几天时间里，除了到农场看望职工搞调研以外，王选金再也没见到那位歌舞演员，因为每次吃饭时陈胜林都是和那位演员在一起，王选金和吴仁义还有农场的领导在一起，只是从农场回来那天，高秘书又坐到他的车上，说是坐陈书记的车不大方便，王选金就想那位演员一定在车上。王选金就知道了陈胜林有这种爱好。跟随陈胜林下乡调研了几天时间，陈胜林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问他姓啥名啥，就象陌路人一般。王选金想到这里，心里涌出一股烦恼。
想到这里，王选金忽然又想到了刚才卫安竹下楼后慌慌张张头发零乱的样子，越发怀疑他们二人没干好事。但王选金能沉住气，王选金甚至想到只要卫安竹能够飞黄腾达，他的仕途之路也就越来越畅通了。
女人是什么？女人是衣服，谁穿上合适都一样。王选金胡思乱想，要不是卫安竹提醒，差点闯了红灯。
晚上，卫安竹开始作恶梦，梦见自己被人追杀，在那莽莽无边的大森林里她四处乱跑，四处都埋伏着追兵，眼看就要被人抓住的瞬间，她突然飞身跳下悬崖，顷刻粉身碎骨。
恶梦惊醒了卫安竹。她就推着身旁的王选金，王选金睡的正香，王选金也在作梦，梦见那年他下乡时那个县城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蓝兰正在和他调情。
王选金被卫安竹推醒了，心里很不高兴，还是沉浸在那个美梦中。卫安竹小声地说：“王处长，我刚才作恶梦睡不着了，梦见自己被人推下悬崖了。看来这个处长不好争到手了。”
“梦是一反。反过来你就是站在悬崖之巅了。这个处长的位置肯定是你了。”王选金解释着。
“那我也梦见自己站在悬崖之巅了啊。没有站在悬崖之巅怎么能跳下去呢？反过来说我还是跳下去了啊。”卫安竹痛心疾首悄悄地哭着。
王选金无法解释了。只是说：“也许是你过于担心处长的位置被人抢夺，就作恶梦。记得小时候我作了恶梦，母亲就念咒语，说破识破，抓把盐淹上，干草火燎上，就没事了。你也念一遍吧。”
“说破识破，抓把盐淹上，干草火燎上。”卫安竹含泪一连念了几遍。
王选金这才说，好了，睡吧，不会有事了。
第二天，天城市艳阳高照，青空万里。卫安竹仍然装着满怀信心精神焕发的样子去上班，内心却忐忑不安，只怕牛得田叫人事处把田夏沙的任命报到省委组织部去。回头一想，公示期是十天，十天期满后才能这么做，不然就违反了《干部任用条例》。不管如何担心，她还是希望这十天内有奇迹发生。当她路过人事处长办公室时，眼镜处长笑着把她叫了进去，告诉她说，秦书记的秘书找牛厅长来了，估计是说她任职的事，让她抓紧时间去找能管住牛厅长的领导，这样就会扭转形势出现希望。
卫安竹心里有底了。昨晚陈胜林给牛得田去电话专门讲自己职务的事，今早秦晋山又派秘书来谈自己职务的事，牛得田难道能像马道远一样不买省领导的帐吗？牛得田难道能以种种借口回绝吗？
不管怎么说，卫安竹还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前途命运。
下午，天城市突然下雨了，秋雨淅淅沥沥。上班走的时候，王选金告诉卫安竹要去晋湖宾馆参加会议，会期三天。这三天中如果有什么大事随时电话联系。
晋湖宾馆距离天城市四十多里地，坐落在风光秀丽的天龙山下，湖水荡漾，风光宜人。原是省市干部的疗养地，改革开放后成为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对外开放了，省里许多会议就在这里召开。
王选金冒雨把车开进了晋湖宾馆九号楼，找到了会议报到处。一打问，知道会议宣传组在二楼七号家，王选金迅速上二楼到了七号家。他所在的处的处长任会议宣传组长，由于处长脖子长得有些歪，大家背地就叫他歪脖处长。歪脖处长对王选金说，这次会议宣传组只有四个人，因为你是副处长就担任副组长的职务，主要任务是负责接待有关新闻单位的记者们，同时负责发放会议材料。歪脖处长还告诉他，宣传组的几位同志正忙于在文件袋中装材料，让他也过去帮忙。王选金就说行，王选金就到另一个家装材料了。
装了一会材料，眼看着天快黑了，雨还是一个劲地下。王选金忽然想着吴仁义厅长也该来了，就打开会议资料中的有关会议住宿一栏表。名单上第一人就是吴厅长的名字，厅长住的是五号楼。据说五号楼原是专门接待国家领导人住的，这几年也对外开放了，不管什么人，只要你登记掏钱就能住。
王选金告诉其他几位同事，出去一下就回来。
王选金冒雨到了五号楼，吴仁义正在看电视，王选金问候过后看时间不早了，就去卫生间给澡盆里放了满满一盆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吴仁义面前，说：“吴厅长，洗澡水放好了，你泡澡吧。”
吴仁义起身到了里间脱了衣服去泡澡了。王选金又忙着泡了一杯茶水，还把桌子上放的苹果削了皮。等了一会，估计吴厅长泡的差不多了，王选金就悄悄地敲了敲卫生间的门，说：“吴厅长，该搓澡了吧？”
“进来。”吴仁义回答。
王选金进到卫生间。吴仁义还躺在澡盆里，热气水雾在卫生间弥漫，雾气凝成的水滴不时落在他的头上。王选金万万没有想到吴厅长是个秃头，光亮光亮的脑袋上不断滚动着水珠。此时，王选金感到很惊讶，平时那么茂密的一头黑发，原来是假发。这假发也太逼真了，厅机关根本没有人知道吴厅长戴着个假发。想到这里，他拿起毛巾走到了澡盆前，吴厅长肥胖的身体几乎占满了澡盆。他起身两手扶在澡盆边，屁股和那粗壮的虎背熊腰弓到他面前，王选金急忙认真仔细地给吴仁义搓背，搓得吴仁义背部通红。搓得自己满头大汗，湿透衣背。
洗完澡后，吴仁义披着睡衣躺到了床上，王选金给他递过茶水和水果后，又忙着取出指甲剪刀给剪起脚指甲。脚指甲剪完了，吴仁义也睡着了。王选金取过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吴仁义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外间。
一会儿，传来了吴仁义打呼噜的声音，王选金知道吴厅长睡着了，急忙关了电视又关了里间的灯，到卫生间放光了澡盆里的水，这才坐在沙发上休息。他本来想回到九号楼自己的房间去，又怕吴仁义没人照应，干脆就睡到了外间的小床上。
再说宣传组这一边，歪脖处长和大家忙着分发材料，一直忙到了半夜十二点，还不见王选金的影子，起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只是埋怨王选金到了关键时候也不干活，不知溜到哪去了。半夜以后还不见他回来，歪脖处长就着急了，晋湖宾馆离市里还有四十多里的路程，王选金开的小车就在院子里放着，王选金这人到底去什么地方了？给他打手机，手机早关了。给他家去电话，卫安竹说王处长下午就去开会了，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大家都睡不好觉，会务处的一个干事刚好少了一个床位，歪脖处长就把他安排到了王选金的床位上。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仍然淅淅沥沥下着雨，大家这才发现王选金给吴厅长打着雨伞进到了饭厅，歪脖处长本打算给王选金说一下让他接待好记者们的事，看到这种情况后就只好自己亲自出马接待记者了。
歪脖处长正陪同记者们吃饭，看见王选金和吴厅长从小餐厅出来了，王选金一边掀门帘一边撑起雨伞，刚出餐厅门，他就非常及时非常到位地把雨伞搭在了吴厅长头上。歪脖处长心想这三天会议别指望王选金能在宣传组发挥作用了，也别指望完成会议安排他的工作了。
大会召开时，王选金坐到台下，歪脖处长就把他叫到会议室外说话。雨还是一个劲地下，他们只好站在房檐下，歪脖处长问他昨夜为啥不回去住？王选金说吴厅长让他住到他套间的外屋里。歪脖处长又问他会议安排他接待记者和写会议报道的事怎么完成？王选金说吴厅长让我跟随他，其他不要过问。
歪脖处长不说话了，他也不敢向吴仁义询问这事。
王选金说，我一会还要去电视台接一位节目主持人。歪脖处长说，会议没有安排这事。王选金说，这事你就别管了，这是吴厅长安排的。说完就撑着雨伞走了。
歪脖处长把记者们安顿好后，立即回到房间去写大会的开幕消息，要给省委省政府的信息处发消息。
雨下大了。有人敲门。
歪脖处长急忙开门，卫安竹急忙合了雨伞进来了，着急地问：“王处长干啥去了？”
“去电视台接一位节目主持人了。”
卫安竹一听这话，突然问道：“王处长有一位表妹你认识吗？”
“不认识。”
“听说去过你们办公室，高挑个子，白白净净，离子烫发，染的黄颜色。”
“认识，认识。那次我和处里的一个同志上街买办公用品，看见王处长和他表妹手拉手进了电影院。噢，对了，就是电视台那位节目主持人。”
卫安竹微笑：“这下对上号了吧？”
宣传处长突然感觉到卫安竹的微笑中有一丝苦味，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其他问题，继续说：“王处长这会就去接她了，过会就接来了。”
卫安竹忙说：“你们昨晚打电话找他，闹得我一晚上睡不好觉，今早打了几次手机也没人接，就打出租车过来看一看。他在会上就好，我也放心了。”说完，就要出门。宣传处长让他等一会见上王选金一面，她说不用了，宣传处长急忙拨打王选金的手机，手机仍然关着。
卫安竹走了以后，直到中午吃饭时王选金都没有回来，晚上十一点多他开着小轿车回来了，到了九号楼的房间要睡觉，一看床铺上早安排会务组的人住了，就去找会务组长和歪脖组长，二人都说王选金自己说会议期间不在这住了，要住在吴厅长的套间里。王选金说，原是那么打算的，谁知吴厅长的朋友昨晚过来专门看望他，他只好回来住。歪脖处长和财务处长二人住一个家，就让王选金住到沙发上。王选金躺在沙发上头也没个地方放，翻来覆去很难受，财务处长给他扔了个枕头，说他：“你真能巴结溜添厅长，厅长半夜醒来要撒尿，你就把尿盆给他伸上。在厅长的套间睡不着，在这里还睡不着吗？”
王选金不敢说话，王选金装着睡着了。
宣传处长也问他：“你不是去接那位漂亮的小表妹节目主持人了吗？怎么没接来？”
王选金不敢装睡了，低声说：“原说今晚要演节目，由于雨大，临时改在后天了，后天晚上人家还要做电视节目，来不了了。”
歪脖处长还想问他什么，由于时间太晚，明早还要开会，他就懒的不愿说话了。
歪脖处长想了很多很多，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王选金为了往上爬，为了当官，竟然能做出如此之事。
官场上有一条不成文的守则：切忌独立思考。
歪脖处长正想到这里，突然一道闪电映了进来，紧接着雷声滚滚，大雨开始呐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