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城厅长忙了一天。厅里要召开工作会议，办公室给他送来了讲话稿，他觉得分量不够，就叫来写材料的干事商量。干事说，你这个讲话安排在会议最后，叫做重要指示，前面有副厅长做工作汇报，我给他的讲话写的比较具体。你是厅长，你主要是强调几点就行了。丁城感到有道理，又问，会议上还安排什么人发言。干事说。几个主要处的处长都要讲话，各处的干事正在为处长的讲话赶写稿子。
厅机关就是这样，大凡处长和厅长的讲话都有干事来写。说穿了，干事的思想水平讲话水平代表着处长和厅长们的水平。厅机关每次召开大会，厅长或副厅长们读完讲话稿后，大家都会私下讨论，这次的讲话稿是谁写的。或说，写得太差劲，或说，写得不错。从没听人说过，某厅长讲得好，或某厅长讲得不好。
丁城看完了干事给他写的讲话稿，就到了下班时间。他匆匆拿过桌子上放的两本长篇小说《天城七月》和《天城八月》，准备回家翻翻，放松一下每天紧张的心情。
丁城到家后吃了晚饭，开始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看完电视，他又欣赏起新买来的中华瓷王釉彩大瓶。大瓶两侧为贴金彩夔龙形双耳，全瓶从上到下共分16段釉彩，各种彩釉间以金彩圈线相隔。口部饰金彩，紫地粉彩，绿地粉彩各一周。颈部饰仿哥釉，青花，松石绿釉各一周。肩部饰窑变釉，斗彩。腹上部饰粉青。腹部饰口个霁蓝地描金开光，内中彩绘12幅吉祥图，腹下及足部依次饰哥釉、青花、绿地粉彩，红地粉彩，仿官釉，霁蓝釉描金等。底部豆绿地纂书“大清乾隆年间”六字款。此瓶虽为高仿，却是多次反复的人窑烧成，工艺及其复杂，成品率仅有30%左右，它的烧制标志着中国古代瓷器工艺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因而有中华瓷王的美称。
丁城正在满有兴趣地欣赏这件瓷器，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了，马上过去接了电话。
“你是丁厅长吗。”电话中有位小姐甜甜的声音。
“是啊，你是谁？”丁城回话。
丁城的老婆正在一旁看电视，听到电话中女人的声音，忙将电视音量放小。
“我是谁，你猜猜。你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马上把我就忘了。”小姐的声音还是甜甜的绵绵的很有吸引力。
丁城平常喜欢去歌厅舞厅，在各种社交场合宴席上认识许多漂亮的小姐，这个小姐是谁？他一时想不起来。
有人敲门，丁城老婆开了门。歪脖处长进来了，对丁城老婆说：“我找丁厅长谈谈我的工作安排的事。”
丁城还在接电话，说：“我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是谁啊？”
丁城看着进来的歪脖处长和自己的老婆，不好意思接小姐的电话。他怕老婆听到电话后和他吵闹，便压了电话。
歪脖处长坐到沙发上，说：“丁厅长，我的工作还请你多关照。”
丁城正要回话，电话又响了，他忙抓起来，又是那个小姐甜甜的绵绵的很有吸引力的声音：“丁厅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晚上一起吃夜宵，是不是怕老婆不敢出来了。”
丁城忙说，现在家中有人，过一会再联系。说着就急着压了电话。
丁城的老婆一点都不示弱，厉声问道：“你常天联系女人，还要这个家吗？”
丁城说：“你胡说什么，也不看谁在家坐，也不怕丢人现眼。”
“怕什么，你干的好事还怕人说。”
歪脖处长急忙起身对丁城的老婆说别大声嚷嚷，楼上楼下左右邻居听见了不好。
丁城老婆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了，说：“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常天和女的打电话。还有女的对你问寒问暖无比关心，听你的电话就知你们的关系，你装啥呢，瞒啥呢，今天你要说清楚。”
电话又响了，丁城不敢接，他老婆也不接，歪脖处长干脆拿起话筒放到一边，话筒里传出小姐的甜甜的绵绵的很有吸引力的声音：“丁厅长，丁厅长……”丁城抓起话筒把它按到了话机上。
一阵沉默过后，丁城把歪脖处长叫到他卧室的阳台上。阳台上摆放着两把竹椅和小圆桌，桌子上放盆开得正艳的兰花。
丁城对歪脖处长说：“今晚我家的事你出去后对谁都不要讲，家丑不可外扬。另外，你工作的事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歪脖处长说没事，你家发生了什么事？我没看见我也不知道，但我要想办法帮你解决好这问题。
丁城没有表态，丁城想你一个歪脖子能有什么办法。
歪脖走了，到了小区的院里就急着给田夏沙去电话汇报刚才看到的事。田夏沙说，你赶快给卫安竹去个电话，让她给丁城老婆去电话，就说这电话是她开玩笑打的，丁城老婆只要听了卫安竹的解释便能消除误会。另，你现在给丁城发个信息，说你让卫安竹给他老婆去电话摆平这事。
歪脖处长立即打辆出租车去了卫安竹家，卫安竹和王选金听了歪脖一席话，都说愿为厅长排忧解难。王选金说的更好，丁厅长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丁厅长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在丁厅长手下工作，就要为丁厅长服务。说完，催着卫安竹给丁城家里去电话。
卫安竹拨通了电话，是丁城老婆接起的，丁城老婆厉声问，你找谁，打啥电话。
卫安竹的声音很甜很绵很有吸引力，普通话说得漂亮极了，就象电视台的播音员：“啊呀，是嫂子啊，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卫安竹，刚才给丁厅长去了几次电话，让他猜猜我是谁，他怎么就猜不出来啊，我还和他开玩笑说他有多少个女人，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丁城老婆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我还骂了人家。另外，你的电话号码和刚才的怎么不一样？
卫安竹早听歪脖处长说了那个小姐的电话，便在电话中重复了一遍那个号码。说，刚才我就是用这个号码拨到你家的，我刚才在大地娱乐城和王处长跳舞，刚回到家。
丁城老婆知道卫安竹说的王处长就是王选金，便说，你们夫妻是幸福快乐的一对，大家都夸赞你们。卫安竹心想：夸啥幸福快乐，刚才是王选金和蓝兰一同去跳舞了，我在家里看电视。
卫安竹打电话期间，歪脖处长给丁城手机上发了信息。说丁厅长，我让卫安竹打的电话，我真心祝你幸福快乐，王选金也发了手机信息，说丁厅长，听了你和老婆吵闹的消息，我着急得坐立不安，象热锅里的蚂蚁，只好让卫安竹处长去电话解释，妥否，请指示。丁城收到他们的手机信息后看完便删除了，接着也给他们发了手机信息：注意保密，不得外传，后果自负。
丁城老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断地抱怨卫安竹，不断地抱怨丁城，说卫安竹不该开这种玩笑，说丁城怎么没听出卫安竹的声音。
丁城心里太烦。心想，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噪音恐怕就是人们的抱怨。
电话又响了，丁城怕是那个小姐打来的，抓起电话便说打错了。电话中却传来了彭石头的声音，说：“丁厅长，听说厅机关马上要进行民意推荐副处长了，请你能投我一票。厅机关的人都说我不敢给你去电话拉票，到这时候了我为什么不敢。”
丁城不耐烦了，说：“有事明天去办公室谈，现在不谈这事。”说完很不高兴地压了电话，心里说道，彭石头你敢给我打电话干扰我休息，我也敢不提拔你当副处长，你要当了副处长，厅机关的人全当处长了。
晚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闪着亮光。快中秋节了，天气还是很热。
贾正江这时候还在他的厅机关办公室，正为那篇批评稿子的事等待着省里的表态。省里调查组的几位同志给他谈了话，说是你们厅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个责任不在你，你还要大胆地工作，要组织全厅人员认真讨论吸取教训。调查组走后，贾正江忙叫来李月和老柴，研究下一步的工作方案。李月和老柴都说，先要按照调查组的意见组织厅里的全体公务员讨论办公楼的事，然后听取大家的意见再指定工作方案。贾正江说好，明天就组织机关人员开会讨论。临走的时候，贾正江让李月给办公室交代一下，连夜写出两份讲话稿来，一份是李月在厅机关全体人员大会上通报办公大楼的立项到卖买的全过程，另一份是贾正江重点讲一下调查组的意见和自己该承担的责任。老柴主持会议。老柴对李月说，我主持会议的主持词要办公室写好提供给我。贾正江说，就这样决定了，李厅长你辛苦一下，现在就召集他们写讲话稿吧。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出东山，一片红霞飞舞着灿烂的光芒。天城市的大小街道上挤满了大小车辆，道路十分拥挤。贾正江的车在过晋汾大桥时被堵住了，前方有辆车不知为什么冲过护栏掉进了河里，交警队和消防队的人员正忙着打捞车辆和救人。贾正江万分着急，李月给他打来手机，说厅机关的全体人员到了十二楼的大会议室，就等着他到会后宣布开会了。贾正江说我被堵车了，你先让参加会议的人拉拉歌讲讲笑话吧，我马上就到。说完又靠到了车座上，右手一伸，摸了本书，忙拿起一看，是昨晚放到车里的长篇小说《天城七月》和《天城八月》，便拿起《天城七月》翻了起来，谁知道书里的精彩描写很快把他吸引了，他不觉得无聊心烦和着急了，便如饥似渴地读起来。越读越觉得有味道，越读越觉得有意思，书里写的事就象发生在自己身边，真实得让人发叹、发抖、发吼！真实得让你透不过气来！
不知什么时候小车开到了厅门口，只听司机对他说，贾厅长，到了。他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下车进了厅机关。贾厅长进了电梯到了12楼会议室，薛艳树正在台上唱民歌，台下一片掌声。
开会了。老柴拿着稿子念了主持人的话，然后又念道：大会第一项，请李月副厅长讲讲厅办公楼搬迁前后的情况说明。
李月照本宣科，当念完了稿子，他的话唠毛病又犯了，大声地声讨记者们不负责任的写文章。说我们厅的办公楼，是贾厅长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我们办的一件大好事，批评贾厅长就是批评在坐的每一个人，因为你们能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办公，是贾厅长争取的，难道我们还要去租房吗？我们为什么租房？我们难道是难民，是民工，是打工仔……
李月唾沫乱飞喷到了老柴的脸上，老柴赶忙指指手腕上的手表，说李厅长你过会再讲吧，时间不早了。
李月说好，现在我不讲了，等一会儿讨论时我再发言，非要把憋在心中的闷气出一出。
老柴照着稿子念道：下面，请贾厅长做重要讲话。
贾正江还是陶醉在长篇小说《天城七月》的情节中。李月讲话时，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着小说里的人物和故事。等老柴宣布他讲话时，贾正江才从小说的情节中走了出来。
贾正江拿起了桌子上的讲话稿念了起来，李月和老柴还有台下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惊呆了，贾正江念的讲话稿正是刚才李月念过的稿子，贾正江正抑扬顿挫有声有色地念着，台上台下的人谁也不敢指出来，台上台下的人都是十分认真地听着。
稿子念完了，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老柴等掌声过后，又念起了主持词。老柴念道：“贾厅长的讲话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按照贾厅长的讲话精神办事，一是加强学习，二要坚持真理，三要继续做好我们应该做的工作。下面，咱们就地分成三大组讨论贾厅长的讲话。”
很快，参加会议的68个人，按照坐位分了三个大组，左边一组，右边一组，中间一组，分别由贾正江、李月和老柴领导讨论。
贾正江没有想到，这次的讨论十分热烈，大家纷纷声讨记者们的行为脱离了实际，是瞎报道假报道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性报道，还有人说田夏沙这人真没意思，说他不该告状，不该领记者来厅里采访。还说厅领导对他不薄，住院看望他，还给他儿子安排工作让他当政协委员，他反而恩将仇报。卫安竹还对贾正江说：“贾厅长，你犯了东郭先生和狼的错误，你救了狼的命，狼反过来要吃你。”霍杏木说：“贾厅长，我想起了农夫和蛇的寓言，农夫把冻僵的蛇放到怀里暖热暖醒，蛇反而咬了他一口。”裴灿花也插上了嘴，大声对贾正江说：“田夏沙就是属蛇的。”
最后，讨论转入了另一个话题，请大家提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大家都说：“贾厅长，我们支持你，请厅长办公会研究我们的住宅楼能否尽快施工，这应该是厅机关目前重点中的重点。”
卫安竹说：“记得有个伟人说过，领导就是服务。当领导的只要当好了大家的后勤部长，大家的工作积极性自然就高了。”
贾正江听了大家的发言，情绪激动，立即表态说：“请大家放心，一定会给厅机关每位同志解决一套住房，会后立马拿出分房方案来。厅长办公会早就研究过，李月副厅长担任厅机关住宅楼建设分配组的组长，我已经全权委托他办这件事，这事办好了功劳记在他的名下，出事了责任记到我的头上。”李月副厅长也表了态，说：“我是二把手，二把手就是二传手，我一定努力完成贾厅长交办的任务。”
大家热烈鼓掌，梅兰竹菊和花草树木八个女人的手都拍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