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楚修凡淡然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真实情绪，“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关于夏凝汐的事吗？”
柳眉斜挑，那双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相信？”
“无论相不相信，我现在坐在你面前，不是吗？”
盯着楚修凡那张平静得近乎淡漠的面容，陆雪卉勾起朱唇，淡淡地笑了。
一扫眉目间的尖锐，她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精致菜单，打开随意地扫了几眼，抬头温柔地征询他的意见，“修凡，我饿了，我们先吃些东西再说，好吗？你想吃什么？”
她称他为“修凡”，而不是平日那个疏远的“总裁”；她用的是“你”，而不是那个恭敬的“您”。
楚修凡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称呼上的改变，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随便。”
陆雪卉点点头，招手叫来侍者点了菜，最后还要了一瓶1994年的法国干红。
侍者走后，陆雪卉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开口，“其实我约你来这里，是想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抬头看着她，楚修凡平静地说：“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女孩子，如果把胡思乱想的时间用来自我增值，以后必定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
陆雪卉又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只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明明是她先喜欢上他的，为什么他最后选择的却是夏凝汐？她有什么比不上那个姓夏的女人？她比夏凝汐漂亮，她比夏凝汐聪明，她什么都比夏凝汐优秀！她一直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争取着，那么努力地活着，为什么老天偏爱的却永远是那个姓夏的女人？为什么？！
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塞着，一股温热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拿起面前的冰水猛地往嘴巴里一灌，陆雪卉近乎自虐地强逼自己咽下喉间的酸楚，同时收回去的还有将要滑出眼角的冰凉……
“修凡……”闭了闭眼睛，陆雪卉朱唇微启，声音轻得宛如那缥缈的夜雾，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的凄楚让人听着心痛，“你忘记我了，对吗？”
楚修凡皱起眉，一向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那个薄雾萦绕的清晨，你忘记了那个蹲在路边哭泣的女孩，你忘记了你说过的话……”陆雪卉苦涩地笑，长长的睫毛无助地颤抖着，眼角的泪光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闪着脆弱的光，“所以，即使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你依旧看不见我……”
就像被王子遗忘了的公主，哪怕她一直在他的身边，最后他娶的却是别的女人……
可是，她不甘！她不甘心像童话里的傻公主一样，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只能化作虚无的泡沫！
看着陆雪卉那双盛满悲伤的眼睛，楚修凡渐渐地想起了那个飘着白雾的清晨……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她大概只有十六岁，个子小小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缩成小小的一团，靠着路边一幢房子的墙角呜咽，像极了他家受了欺负时的猫咪。
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那天路过的他却鬼使神差地走到她的面前，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哭？”
他的问话惊动了她。
她抬起尖尖的布满泪痕的小脸，用那双大大的写满倔犟和悲恸的眼睛防备地瞪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她脸上的防备才渐渐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伤。
“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不要我。”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最后冷冷地说：“越是绝望，就越不能悲伤。幸福属于勇敢的人，你想要就爬起来努力去争取。”
……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陆雪卉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复杂，“这些年来，每当我陷在困境里，你的话就会在我的耳边回响，支撑着我走过一段又一段艰难的日子。大四时，一次无意中，我在市财经日报里看到你的照片，知道你是楚氏集团的继承人，并会在不久的将来接管楚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楚翔食品。我很开心，想尽办法，甚至不惜去求我最恨的人，只为了进楚翔食品实习，从而有机会再见到你。可是，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你看我的眼神，除了陌生，就是漠然。那时我就知道，你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楚修凡沉默很久，最终还是淡淡地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有潜力有才华的好员工。”
“我不要当你的员工！”陆雪卉握紧拳头愤慨地盯着他，语气里多了一丝克制不住的激动，“我要当你的女朋友！”
“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就算没有夏凝汐，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我有什么比不上夏凝汐？”
楚修凡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告诉我，好让我对你死心！”
沉默了一会，楚修凡淡淡地说：“她有着我们都没有的直率和纯真。”
“直率和纯真？”陆雪卉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哈！”
她先是低低地冷笑一声，继而声音慢慢地变得高亢，“哈哈哈……”
最后，她索性无视别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得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楚修凡静静地看着她，眉心皱得死紧。
眉清目秀的男侍者手端盛着牛排和红酒的托盘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有些忐忑地看着陆雪卉，似在犹豫着要不要上菜。
陆雪卉还在旁若无人地笑着，她笑得唇瓣微颤，那张娇艳的脸蛋狰狞地扭曲，笑得双肩不住地抖动，笑得弯腰捂住肚子……
只是笑声却渐渐地低了下去……
楚修凡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一个不好的猜测在他的脑中闪过。他的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绕到陆雪卉的身边，半是强逼地托起她的下巴。
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陆雪卉的脸色雪白，下唇几乎要被牙齿咬出血丝，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下，把两颊边的发丝都濡湿了。
大笑是不会让人变成这样的，这分明是病发！
略一思索，楚修凡冷静地问：“你有什么隐疾？”
“胃痛……我胃病发作了……”
楚修凡想也不想就要拿她放在膝上的手袋，一般有急性疾病的患者都会随身携带应急用的药品。
陆雪卉却摇摇头，虚弱地推开他，“我……我今天赶着出门……没有……带胃药……帮我……帮我买药……”
楚修凡看了一眼满脸痛苦的她，点点头，没有多想就冲了出去……
楚修凡走后，陆雪卉紧咬着唇，强忍着胃部传来的抽搐般的剧痛，颤抖着手从手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瓶子，倒出数颗淡黄色的药丸和着玻璃杯里的水吞下。
待疼痛缓和了些许，她掏出面纸和化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吩咐那个站在不远处看呆了的男侍者上菜。
菜肴一碟一碟地摆上，最后是那瓶色泽鲜亮的红酒。
侍者走后，陆雪卉没有片刻的耽搁，立刻将醒好的红酒往楚修凡和自己的水晶酒杯里倒了小半杯，然后从手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
往四周扫了遍，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陆雪卉微颤着手，果断地把塑料袋里的白色小药丸放进楚修凡的酒杯里……
楚修凡拎着一小袋子药回来的时候，陆雪卉正安然无恙地坐在座位上对他温柔地笑。
面对他狐疑的眼神，陆雪卉微笑着解释，“你走后，服务员见我疼得厉害，就从后勤部帮我拿了片应急的止痛药。吃了药，我现在好多了。”
楚修凡不疑有他，点点头，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你身体不舒服，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家。”
“好。”陆雪卉温顺地点头，然后拿起面前盛着红酒的高脚水晶杯，朝他轻轻地晃了一下，“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你的身体不舒服，不适宜喝酒。”
“我就喝一小杯，不碍事的。”在水晶灯的明亮光芒下，杯中的红酒随着陆雪卉的动作微微晃动着。色泽宛如红宝石一样漂亮迷人的液体后，她的笑容妩媚，眉心却携着浅浅的伤，“喝了它，我就可以忘了你，忘掉那份越界的感情。”见他皱着眉，仍旧沉默不语，她挑起眉梢睥睨着他，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你给了夏凝汐那么多的爱，却连陪我喝一杯酒都不愿意吗？”
楚修凡盯着她半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纤细的水晶杯脚，仰头一口气把杯中的液体喝光。
看着杯中的最后一滴红酒滑入他的嘴里，陆雪卉满意地笑了。她把手中的杯子凑到唇边，不紧不慢地啜着香醇的美酒，闪着异样神采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他，描着精致彩妆的眼角微微弯起，妖娆魅惑，宛如开在奈何桥畔的彼岸花。
楚修凡开始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视线变得模模糊糊的，陆雪卉眼角的彼岸花也变成了两朵、三朵、四朵……紧接着，一阵眩晕袭上他的脑袋……
好晕，头好疼……
水晶杯在楚修凡的手边倾倒，他闭上眼睛猛地摇晃脑袋，想要把这股恼人的不适甩出体内……
坐在对面的陆雪卉静静地看着他的变化，娇艳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诧异，依旧神色自若地端着美丽的水晶杯，动作优雅地啜着杯中的佳酿。那处变不惊的模样仿若一只掌控全局的豹子，淡漠地蹲在一旁看着猎物在陷阱里挣扎，只待对方力气尽失的那一刻，扑上去咬上对方的脖子……
又一阵晕眩感如汹涌的巨浪般朝他扑来，楚修凡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桌上。
看着失去意识的他，陆雪卉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放下手中的空杯，她朝不远处的一个侍者招了招手，待对方走过来后，她从手袋里掏出身份证连同小费放在桌上，“我男朋友喝醉了，请帮我开一间单人房，谢谢。”
在服务员的帮助下，陆雪卉把楚修凡搀扶到十二楼的房间，安置在柔软的床上。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他睡得很沉，浓密纤长的睫毛静静地覆在他的眼睑下。他的呼吸均匀，安详得像个孩子。
陆雪卉坐在床边，垂首近乎着迷地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脸上出现了一丝恍惚的神情。
这张脸，这张在她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俊脸，这张在今天之前，她只敢用仰望的姿态追逐的脸，现在，终于触手可及了……
伸手，抚上那浓密的剑眉，那高挺的鼻梁，那薄薄的淡粉色的唇，那如玉般的肌肤……
这一切都是温热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就躺在她的身边，他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俯下身，她伏在他的胸膛上，贪恋地听着那规律的心跳声。
等待了那么久，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牢牢地抓住他，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姓夏的女人抢走她的幸福！
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她帮他脱去西装外套，扯掉了领带……最后，那双克制不住地微颤着的手缓缓地落在他的衬衫扣子上——一颗，两颗，三颗……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颤抖着手，轻轻地捏住那颗白色的扣子，正要解去最后的束缚……
咚咚咚！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雪卉手下的动作一顿，身体僵硬地转向房门的方向，脸色凝重，“谁？”
没有人回应。
陆雪卉皱起眉，略微抬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谁？”
门外静悄悄的，还是没有回应。
陆雪卉正打算不理会，回身把楚修凡的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解掉，门外的敲门声却又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一抹薄怒染上陆雪卉的俏脸，她帮楚修凡盖好被子，生气地冲到门边，啪地拉开门。
门外，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女服务员正仰头对她腼腆地微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给您送水果拼盘和饮料……”
不待女服务员说完，陆雪卉语带薄怒地打断她的话，“我们没有叫水果拼盘和饮料！”
“这是我们酒店免费赠送的……”
“拿回去，我们不需要！”
陆雪卉不耐烦地把话说完，正要关上门，却发现门边多了一只纤瘦的手。
那名年轻的女服务员出乎陆雪卉意料的执著，她空出右手紧紧地抓住门沿，仰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苦苦哀求，“小姐，拜托您，不要让我难做好吗？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的……”
陆雪卉被女服务员缠得心烦意乱，又想到床上的楚修凡。她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小事上，于是，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为了尽快把这个死心眼的女服务员打发走，她还是侧过身，让女服务员走进房间把水果拼盘和饮料放下。
完成工作走出房间，年轻的女服务员一脸歉意地朝她鞠躬，“很抱歉，打扰了。”
陆雪卉白了她一眼，砰地关上门。
重新回到床前，床上的楚修凡依旧沉睡着。
陆雪卉盯着他的睡颜沉默了一会，拿起摆放在床头的睡袍走进浴室换上。
从浴室出来，陆雪卉爬到床上，帮楚修凡脱掉了衬衣，又把被子拉到他的腰下。她把身上睡袍的领口稍微拉开了一些，然后拿出手机调整角度，脑袋靠着楚修凡赤裸的上半身摆出各种亲密的动作，咔嚓咔嚓地拍了十几张照片。
好不容易做完了这一切，她才靠着楚修凡的肩膀，带着甜蜜满足的笑靥，放松安心地进入甜美的梦乡。
楚修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光亮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洒照进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为这个黑暗的空间带来了一线光明。
太阳穴仍有些隐隐的钝痛，他躺在床上，茫然地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弹坐起来，摸索着按下了床边的电灯开关。
通了电的灯亮起了白晃晃的光，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楚修凡低头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陆雪卉，她的长鬈发略微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胸前，睡袍松松垮垮地穿在她的身上，领口大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收回视线，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上，薄唇紧紧地抿起，瞳人的颜色骤然变深。
浅眠中的陆雪卉被楚修凡的一连串动作吵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他愤怒的目光，她先是一怔，然后弯起朱唇，朝他嫣然一笑，“嘿，早安！”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按捺着满腔怒火，楚修凡满脸厉色地盯着她，低声质问。
陆雪卉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袍，声音温柔地解释，“你昨晚喝醉了，我扶你上来休息。”
楚修凡想起那小半杯红酒，脸色一沉，“你在酒里动了手脚？”
只有这个可能了！
他楚修凡在商界混迹了那么多年，应酬时没少喝酒，虽称不上千杯不醉，但酒量也是极好的，昨晚那小半杯红酒怎么可能把他灌醉？除非她在酒里动了手脚！
陆雪卉微微地笑了一下，神色淡定地说：“无论我做了什么，你我孤男寡女在酒店过了一夜是事实。”
“哼！”
楚修凡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起枕边的衣服穿戴好，一言不发地下床朝门口走去。
“总裁。”陆雪卉不紧不慢地唤住他，也不管他是否会看见，神色妩媚地朝他的后背眨了眨眼，“昨晚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会负责的吧？”
垂在腿边的双手紧握成拳，楚修凡挺着略显僵硬的背脊，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盯着轰然甩上的房门，陆雪卉勾起唇瓣，眼底掠过了一抹得意。她说过，她看上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夏凝汐夺走的！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她倒要看看那个姓夏的女人要怎么和她争！
中午下班的时候，陆雪卉在公司的员工餐厅入口把夏凝汐拦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夏凝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意兴阑珊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话。”说着，便要绕过她，继续往餐厅里走。
陆雪卉冷笑了声，上前一步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夏凝汐顿时脸色大变。
惊疑不定地盯着陆雪卉那张冷艳的俏脸迟疑了好一会儿，夏凝汐最终还是转过头，对旁边的林小柔说：“小柔，我有些事，要走开一下，你先去吃饭。”
林小柔看看她，又看看陆雪卉，咬着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嗯，你自己小心点。”
和林小柔分别后，夏凝汐随陆雪卉来到餐厅后的一处偏僻角落。
周围的行人一少，憋了一路的夏凝汐终于忍不住了，扬声责问：“你说昨晚修凡整夜跟你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