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镜凓·克雷齐默尔先生：
“据历法，又到了慕容家大宴的时间。听说你十六岁了？那请来便是。虽说是第一次前来，但大可不必拘谨：这里一定有你熟悉的人。”
强压住惊愕，镜凓再向下阅去。
“请于本地时间1006年8月12日前往慕容家城堡，可以从雷音城、风封城或银水城（荒寥会在镜域的主城）前往，一定有传送阵。记得带上本请柬。”
署名是“慕容瑟”……镜凓只知道，他一定是这种人，这种家伙。只是，这些还远没有结束。很快，第二封信件，又顺着灯光向镜凓涌来。不用想，这种风格，又是他的——果然真是。不错，不错。取了第二张附魔纸，大路货色，镜凓启封了这信件。慕容家族的印章依旧，想必是标准流程。
除了，第一行的敬称被减去了，只留下“致镜凓”两词（当然，我写小说用的是汉语，汉语里是三个字）。
“上次见到你，好像是半年前了。我的故事怎么样？希望他能顺利找到你。哦，一定能行的。我对你很有信心。
“说起来也很惭愧：这才半年，我就差点忘了你；可能比起兰洛恩，我并不适合做一个导师。这次我将他一并请来了，也愿你坦露直言。作为慕容家族里……很不起眼的一个人，我可以保证慕容家不会抛弃你。只是别被小人左右了。
“但是，仍有几点是你需要留心的。最近你在组织里【指禁羽社】好像名气不小，大概和那个一星任务有关（上面还有很细的字迹：是吗？只是这样吗？）。我很清楚，你是不会骄傲的；但请注意：不要以为年龄小是个优势——恰恰相反，这是个劣势。你年纪轻，实战经验自然不如他们丰富。也切要记住，不要为出名而出格。没有人是平凡人，但你是不凡。
“记住，不要拘于年龄，不要止于水准。之于你，冗言自然是不需的；若有何事，见面再说也无妨。寒风之镜，本性还是改不掉的。”
收起这些纸，镜凓可没有回信的心情，只是某些句子显得比较熟悉罢了。还有七天，不，只有七天就能见到面了；没有什么值得多虑的。导师镜凓很不明白，一向低调的自己是如何“出名”的。他花了很久才明白，问题估计在学校那儿。管他呢……反正，又可以卖出一批成品了。
八月时晴时阴，这让镜凓什么也做不成；只不过8月11日来得异常快——尽管是12日赴宴，前一天在风封城，镜凓还是有很多麻烦事需要处理。那批II级魔晶近期需求上升，或许是夏天空气中“冷”的因子稀缺的缘故。扣去一些作学费（用免修时间完成很多任务是有优惠价的），镜凓又弄了本晦涩的书和大量材料，两日后来取。
不愧是禁羽社，如此贴心。唯一的麻烦是，风封城比云枫学院还冷。这算什么问题……这大概不是问题。城外的针叶林，大多是松林一类。这个积雪最融的季节里，难得有这样的风景。初雪一般九月就会赶来。
8月12日，清晨。
早知该认识自己的人都会认出自己，镜凓索性舍下斗篷，只穿一身靛青色正衣，就赶去慕容家赴宴。有那么两三次，他听见“镜凓”一词浮在自己耳边，却终究没遭指认，或许他们说的根本不是自己。顺利地进入传送器，经雷音城中转后，镜凓准点出现在了慕容家——一座城堡——的地下传送厅中。
这人见人恨的设计，真是糟糕极了。
一间地下室，大量的单向通道，镜凓数到9就不想数下去了。好不容易找见一台向外的通道，却是另一个传送阵，老式的。经过一阵晕眩后，镜凓感觉自己被扔到了慕容家门外。这也不错，至少不见得错过一切景色。
只被检查了一次请柬后，镜凓顺利进入了这座城堡；但显然，这门中一定有什么机制。这座城堡，建在一座平顶山的山顶；而几层城门却占了山体的大半。即使是丘陵，这里也足以称为制高点了——多么天然的屏障。只是，仅凭这黄中掺翠的群山的树，镜凓判断不出这是哪里，只觉得美就是了。很顺利，镜凓通过了城堡的内门，踏入这高大的建筑物内。这儿整体的着色风格，很显庄重；圆形穹顶，也更显古朴。
“请问您是……？”慕容家的侍者，一男一女，来得很快。
“镜凓·克雷齐默尔。”
顺着指引，镜凓一路进入了一处边厅，正位于主殿厅旁。这处并不算高；但深色的天花板和幽明的吊灯，均让这里充满深邃感。镜凓收到了一点目光，但暂且不管，只顾着欣赏，欣赏这精妙的厅堂。墙壁高处有些壁灯，虽说是白光，在这四壁的深蓝下，倒有些泛黄。灯身上有纯银点缀；不是覆盖，是镂空雕件。这并不让它泛出一点奢侈之色，只让房间更加古朴了。平心而论，镜凓想到喜欢。厅中人不多，所以镜凓已经认出一人。。
“小凓，来了啊……”
“呃……”镜凓一时接不上话，“真是好久不见。”
兰洛恩摆出数字“3”，道，“三年，整整三年，没有相见过。”
一阵寒暄后，镜凓——至少认为自己需要——隐进一处不为人见的角落中。到处都是他的名字：嘴边的，纸上的，还有传言中的。他能做的，只有不让他们把名字和脸对上。做一个名人，从来不是镜凓的本意，过去、现在都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活得这么累，有意思？”
可偏偏有人喜欢，镜凓也可以理解。这只是他认为的“错误”罢了，又不是客观的错误，可能“错误”本身根本不存在；镜凓只是觉得自己无权评判，又不喜欢罢了。他现在愈发觉得，人们口中口口相传的“镜凓”，并不是他本人；或者说，不是这么简单。例如，镜凓知道自己从来没练过“二刀流”，但那个“镜凓”似乎很擅长。他再也不想为了这些空的名头，负担如此之多了。抛开那些不想，镜凓继续扯起日常事来。
宴会的确是午时到晚间，准确无误；但边厅通往主厅的大门，在十时许就已经打开。
第一瞥，镜凓有种踏进庄严的教堂的错觉——如果这里有教堂的话。时值上午，大厅上方的六边形大穹顶，染着掺蓝少许的白，大概是今天天空的颜色。七盏悬浮空中的水晶灯，偶尔上下浮动，一阵撞击声如风铃般悦耳。四壁很高，该是天空的高度。四周十二根高大的组合式立柱，与金色的装饰品相映成趣。仔细辨别不难发现，这四周的颜色，皆是法术染成。墙的中高处，架着几排铜管，大概是什么乐器。镜域的人们喜欢称它为“高组管”。虽然体积很大，高组管的声音还是十分庄重，却没有那么低沉；这庄重的声音，让这里多了一分教堂的意味。或许只有长桌，提醒着人们，今天这里是一场宴会。
座次很早就安排完毕，镜凓倒是被安排地靠前了些——对于这五百余人而言。他的一旁是一位风神祭司，很年轻；另一旁是一位旧友。
“钟离琛？”
“想知道我是如何来的？”
“不必了。”
镜凓显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高组管中飘出的乐曲，估计是他最喜欢的类型。演奏者背对着主台，这应该就是主厅没有正门的原因之一。真是的，这慕容家，处处都是本不该存在的设计。
有趣。
人渐渐多了起来；镜凓只得保持沉思状，以避开那些寻找他的不善目光。他很庆幸，自己不是这里最热的话题；虽然他早就受够了。人群在那个“半喧闹”的状态下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慕容家主轻敲清铃，大家方才将目光投过去。那是一位中年模样的人（所有家主都是这副样子）；但摸不清种族，所以推不出年龄。就镜凓对慕容瑟的了解，估计不是什么可以轻视的货色。待他让所有灯亮起之后，镜凓才注意到，原本水晶灯只亮了一半。
“大家好”中年人道，“不必拘谨。”
台下没有一位不表异色者
“我代表慕容家——禁羽社的组成部分，将大家召到这里，也是看在大家为我社作出的贡献上。即使只是一些魔晶，一点药剂，也是贡献，值得嘉许。”
镜凓觉得自己被瞟了一眼，被慕容家主瞟了一眼。
“你们都有慕容家的身份，”中年人道，“我慕容晓，以黎明的名义，祝福你们。”
这是真正的祝福，是不得了的代表。
在一个不短的距离上，镜凓可以看见，慕容瑟在一旁，稍矮些的台子上，维持着一个很复杂的装置。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镜凓肯定是知道的，但一时想不起来。
镜凓不记得后来的情况，大概也不会再记清了。宴会是十一时开始的，但大家都没有喧闹；有点闲聊的气氛，还是不错的。镜凓本想埋头吃的，只奈何自己的名字时常窜进耳中；这种莫名其妙的打断，镜凓打心底就很不喜欢。
“看来你很有名……”钟离琛不禁道。
“那又不是我，”镜凓仍无表情，“只是他们弄错了人而已。”
“那么，那个镜凓是谁？”
“可能是个英灵。”
镜凓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开玩笑。
受不了，简直受不了。这大宴本可以持续到夜间，但镜凓忍过了周围的闲谈，还是没有忍过某些“热心人”，就趁熟人都不注意，混了出去。收好邀请函，镜凓一路通过了城门，见四下空旷，就向山中走去。从山脚到山顶，再从山顶到山脚。再上一座汕头——基本看不见慕容家高大的城堡了。很好，这儿很合适。一看山顶，是一块石板地，应该是旧时的祭坛。
只见坛上阴风一阵。风散去，却渐渐凝成人形。不巧，还真是熟人。待风尘落定，兰洛恩睁开双眼，道：
“真是个僻静的角落，不愧是你的风格。”
镜凓的兴趣点，完全落在了一件事上：兰洛恩是怎么来的。出于礼貌，他没有过问；但出于为师的诚心，兰洛恩自己开口了：
“你可能觉得我这式只是简单的‘化风’而已，但是么……我不能说更多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向你阐明。哦，祝你们相遇愉快，也祝你能见到更多。”说罢，兰伦站了一会儿，任风摆弄他那长风衣，又过了一会儿，觉得是时候了，便告辞镜凓，散在风中，回去了。
当再次见到那身披长披风，站立于高山之巅的身影时，镜凓简直觉得，兰洛恩计算好了一切。
“又来了，镜翎，”镜凓道，“又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
“那你是想……”
“你让我很惊讶，”镜翎迈了两步，道，“展现出如此高的域制天赋，这可是我曾梦寐以求的。”
“什么？”
“我很想要镜凓——不是指你——的某些天赋。”
这是镜凓第一次相信，世界上不止有一个“镜凓”存在。那一定是位伟人，做过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事，至今还在被人传唱。对镜凓·克雷齐默尔而言，镜凓只是个虚名罢了；而对那个“镜凓”，可能却是真名。所谓虚名，即是不具有召唤效力的名字；为了防止恶意魔法过多而被使用。但……很久以前，是没有虚名的。而“镜凓”，很可能属于那些人。
“这种天赋，居然没有在我的实验里损毁；万幸，万幸。”
“你说什么？”
“没什么。”镜翎道，“我以后会告诉你。”
天哪，连镜翎也来这一套？……镜凓有些难以接受；他选择相信镜翎。哦，大概是自己的实力不够罢；虽是虚幻主义者，镜翎仍然十分重视实力；真正的，不掺油水的实力。
趁镜翎在一旁干杂事，镜凓仔细打量了一下身边的景物。四周只有针叶林，见不到什么灌木；但脚下深深的一层松针、桦树枝这类，却是绝佳的铺垫。阳光只勉强穿过叶丛，抵达眼帘时，已是一圈光影。阳光的阴侧，能辨别出一些溪水声。镜凓试图向前走去，却被镜翎制止。“别去。”
“这个世界不完整，残缺的地方太多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贸然探索，有概念崩坏的风险。”镜翎正声道。
“概念崩坏？我？”
所谓概念，即是“向世界证明这是我”的东西，是灵魂的形状。如果概念崩坏，那么灵魂也会随之撕裂——但对于一个普通的人而言，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作为“人”的一个概念。所以，镜翎的话也就意味着……镜凓并不是“一个不幸的孩子”那么简单。
“不过，你的个人条件，使得你可以将血脉发挥到EX级——不懂么？简单地说，只要你一直成长，实力就可以一路提升；差不多五十岁时，那就可以在‘数值上’接近我的水，这是相对上限。
“而且，据我长期的观察，你今后一定会大量实战。一来，这可以加速实力的提升；二来，还可以提供极为丰富的经验。这些，我预言，能让你在大约三、四十岁时赶超我。”
“赶超……您？”
“不完全体，你看到的我。”镜翎道。“当然不是第一和第二形态这么简单，我的完全体，我都没见过。至于你么，就祈祷自己不要获得完全体罢。当然，我相信你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的。”
“那么，”镜凓无奈道，“我该怎么做？”
“逆域制。记得不可偃苗助长。”
即使不是现实中的场景，风还是有的。
“对了，如果你有幸遇上虚风之镜的话，告诉她，我爱她。”
镜凓从心景中出来时，天尚未黑下去，或许是夏天的缘故。烧红的云，挂在天边，与连绵的山的墨绿相映成趣。构造第二形态，背对斜阳，任碎金打在略显透明的双翼上，镜凓助跑几步，迎风而行（为了提供尽可能大的升力）。在慕容家上方绕过三圈后，降到那组法阵的入口。以他目前的精神力，自由飞行不在话下。
仍不够么？
与一群议论者同行，让人心生厌恶。
8月14日，云枫学院。
阳光被音韵掩盖，这真让镜凓心情舒畅。完成所有的，自己定下的训练内容后，镜凓又回到了那间地下室。虽说在地下，通风仍然是很好的。綝岚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她真正的性格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地下室没有人，但多了张纸，就躺在镜凓的书，那本《魔晶学，重构造——风》旁边。镜凓很快发现，那是写给自己的。
致_镜凓：
二年级的选课开始了。不过我才，你可能选不出来。晚上回去见。——钟离琛
PS：图书馆五楼有些有趣的东西。
镜凓花了很久才发现奇怪的地方：
图书馆只有四层。
“他应该……不是在唬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