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表演的小丑
郑队长很不服气：“我们的警员在维护治安的过程中牺牲了。这是一起严重的破坏社会治安案件，我们有义务找出肇事者。”
梁书记：“我保证，肇事者不会跑掉。现在你服从命令，撤！”
“警察开枪打死人啦！”这消息被出租车司机带到了旧城的大街小巷。仍在夜色中奔忙的人们哗啦啦向市委礼堂涌来。很快，礼堂前的半条马路站满了围观的群众。礼堂前的广场上，人已经站起了二层楼。小摊点的车上也站着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
刘云波的车刚转过弯，就被群声鼎沸的人流挡在了路边。张天芳令司机调头往回走。他劝刘云波：“这种情况，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我必须为您的安全着想！”
刘云波责备他：“不要光想我的安全，想一想怎么解决！”
张天芳灵机一动：“赶紧向陈思成书记请示一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刘云波点点头，立刻拨通了陈思成的电话。陈思成果然在北京。陈书记一听事态如此严重，马上警觉起来：“云波同志，无论如何先把遇难者安置好。我明天一早返回旧城。下一步怎么办，对崔长青该怎么处理，我们明天再讨论。”
陈书记倒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先安置遇难者。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刘云波想起刚才子川好像说，警察打死的是她同学的二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张天芳。张天芳对此想法感到并没有太大把握，可他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认为可以试一试，但仍然担心：“云波，这个时刻不能感情用事。我不同意把警察撤走。万一他们，他们的情绪我们不了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张天芳语重心长地叫了声“云波”，可是，刘云波却固执地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口气强硬地说：“你先通知医院吧。”
礼堂里的气氛本来已经接近于平静。肖正芝看着饮弹身亡的儿子。年轻人的脸光洁白净，去得太突然，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他是太累了，睡着了。肖正芝和老伴养有三儿一女。一家人从来不知道富裕是什么样子，但三兄弟很团结，家里除了女儿被惯坏以外，一家人相当和睦。但是，此时肖正芝很悲愤。她责怪自己没有本事，让儿子们跟着受这份累。自己和老伴没有给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还让他们为了自己的一点权益做这么艰难的事。她好像一下子参透了人生。生命竟这么脆弱！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刚才才接受了妹妹的一万块钱，高高兴兴从家里出来，现在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活着的人，总会觉得自己对死去的亲人有负罪感。此时的肖正芝想大声哭，大声喊，哭醒喊醒沉睡去的孩子。是妈对不起你呀！儿呀，如果有来生，妈绝不让你走上这条路！她也想对在场的人喊出此刻她对所有活着的人想说的话：别闹了，珍惜生命吧！
然而此刻，她失声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老泪纵横。
一石厂老人们面对一个年轻人的突然死亡，以及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深深陷入了悲伤。
突然而至的死亡同时也带来了恐惧的压抑。这份压抑产生了两种效果，两种效果派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主张：肖正芝为首的人想把孩子带回家，给沉睡的孩子一张安稳的床；另一派却坚决要报仇，讨回公道。两派主张各有强势人物，这两派的强势人物却都是孙菲的家人。主休的一派以肖正芝为代表，主战的一派以孙菲的大哥孙强为代表。孙强不能忍下弟弟被害死这口气，他完全忘了，同时也有一名警察在他们的拳脚下丧生。
肖正芝也看见了躺在一边的警察，她的心更加酸痛。她是一个母亲，那个警察的母亲不在，可他也是有母亲的孩子，那也是一条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啊！
她看得很清楚，如果听任孙强胡闹，形势会继续恶化下去，她还将失去她的另外两个儿子，也不知又有多少母亲还要失去儿子。她拼死也要阻止儿子的冲动。
正在这时，郑队长等待的后援到了。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占据了礼堂的四个大门，严阵以待。孙强他们见此阵势更是火冒三丈。孙强抓起已经放下的椅子腿：“妈的，要动真格的了。兄弟们，咱们不能这么窝囊。老子跟他们拼了！”响应者数十人，眼看着就要冲破老人们的阻拦。万分危急之时，孙菲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她全力扑上去死死抱住孙强，歇斯底里地喊：“大哥，你先冷静一下。我带旧城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他们是专门为你们来的，你们有什么话就对他们说。他们会把你们的话向外传达公布，他们会为咱们主持公道，为咱们说话。大哥，你讲，你对着这个摄像机的镜头讲！”
孙强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妹妹到底在说什么，但身后的一片喊声和大声的控诉声已经把他带进了一种情景中。他挥着手，对着镜头开始了大声的控诉：“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我要告诉你们真相。上次谈判，市政府答应我们，两天内必有答复，可是三天过去了，他们不但没有答复，还以开追悼会为名，把我们安排到礼堂来。我们顾全大局，答应了。可是今天晚上，他们又让警察来驱赶我们，让警察用枪指着我们。我们是罪犯吗？我们不是罪犯，可他们用枪指着我们！我们是为了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是为了老国防厂的生死存亡，我们是和平请愿！我们手无寸铁。我们遵照他们的安排，只在礼堂里等着。他们说不要扩大社会影响，我们一直在配合他们的工作。可是，他们拿着枪，在我们睡到半夜三更时，拿着枪来驱赶我们！我们从小受的教育都是说，警察是保护我们的，可是，他们冲进来拿枪指着我们。”孙强说着大哭起来。
郑队长在远处喊：“一派胡言。我们是正常执行任务，我们的枪口是冲天的，没有指向群众。”
孙强抹了把泪，回头瞪着喊声传来的方向：“枪口冲天？冲天能打死我三弟？你们是人民的警察吗？你们是人民的敌人！你们杀死了手无寸铁的群众！”
郑队长要冲到镜头前辩解，却被走上前的尚局长死死按住，但他还是喊了出来：“你们夺走警察手中的武器，还活活打死了人民警察，你们罪责难逃！你是为首的，你罪责难逃！”
孙强愤怒到语无伦次，狂怒地喊：“是他开枪打死了我二弟，是他向人民开枪，向人民开枪的警察不是人民警察！我们是正当防卫，我们赤手空拳，可是我们面对的是拿枪的警察！”
季子川等着孙强把心里的愤怒全部宣泄出来。她一直用同情而专注的眼光看着他。等他发泄到一个段落时，子川赶紧插话：“孙大哥，我是孙菲的同学，我也该叫你一声大哥。”孙强听她这么介绍，就很专注地听她说下去。季子川看着被肖正芝抱在怀里的尸体，说：“大哥，我看着老人实在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之大不幸。我们能不能先让二哥安息，先把老人安抚好？我提个建议，外面有政府安排的医院的车，我们先把二哥和那位警察送到医院。先让遇难者安息，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