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纷纷看向苏白鹭,却只看到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瘫坐在船帮的一侧,嘴里不知道嘟哝着什么。
再看前面的桌子上,整整两壶万春醉都被他一个人喝的一点不剩,就连自己的酒囊之中也是空空如也。云渐本已经进入状态,却被苏白鹭这一声打断了思路,心头怒火顿起,眼见就要对苏白鹭发难。
那悟明倒仿佛不以为忤,笑嘻嘻的看着那烂醉的苏白鹭,伸手将云渐拦住,笑道:“这位施主醉卧湖心,不拘一格,倒是颇有两分性格。”
云渐闻言尴尬道:“抱歉,这是我空鲸城新人,从未出过北原,若是哪里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悟明身后的那西域女子起先一直在把玩自己手中那几颗菩提子,时而拿捏,时而用白布擦拭,此时一听云渐所言,皱皱眉,说道:“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客气话的,事成与否,全看你们空鲸城的诚意。”
一旁的佝偻男子冷哼一声道:“这些毛头小子,只懂得摆弄学识,装模作样。若是论佛讲道,你们怎可能和三殿下相比?”
前面的悟明淡然一笑,说道:“佛道遍布天下,若是有心,处处即是道,不论深浅,看见就好。玲珑和玉老不要如此刻薄。”
一旁瘫坐着的苏白鹭突然又打了一个饱嗝,闭着眼睛,抿着嘴笑道:“看见就好,看见就好,那个大鸡腿,我可是看见了,嗝!”
云渐虽然之前就知道这苏白鹭是放浪不羁之辈,却何曾想到竟然如此的放浪形骸,不管不顾?当下只感觉情面十分挂不住,紧咬双唇,低沉着头,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如何应对谈判中的劣势。
悟明看着苏白鹭这般状态,倒是哈哈大笑,他出身西漠大国皇室,身边的人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彬彬有礼,尤其是在皈依佛门之后,遇见的尽是西漠的大德高僧,每一个都是严苛律己,授礼待人,此番遇见这苏白鹭,确是大开了一番眼界,让他也顿感这世间若是少了这样有趣的人,应是一种遗憾。
悟明侧头又看了看正在低头苦恼的云渐,虽然他出身高贵,然而却不是一尘不染,从十二岁开始,他便跟着西漠佛主走南闯北,发扬小乘佛教,外交斡旋之事自然是了然于胸。
他轻宣佛号,说道:“云施主不必苦恼,既然佛主派我前来,便是想助空鲸城的诸位一臂之力,只是现下我们对你们不甚了解,而且北原三大帝国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大荒的每一个角落,想要轻易推翻他们,不是一件易事。”
云渐闻言,缓缓的抬起了头,说道:“三殿下把话说道这份上,我也直言不讳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依旧把玩着菩提子的玲珑,还有那个一直对他们不屑一顾的玉老,叹道:“邵家败了,我们现在在北原独木难支,在这短短十日之中,我空鲸城在北原的前哨营垒就被摧毁了近二十处,现在我们如同黑暗中摸索,毫无头绪,因此想到了求援西漠。”
五和尚和鱼猴子听罢,心中也都是一惊,他们从没有听过云渐说这些事情,两人怔怔的看着他们的少主,这小小的十几岁少年肩上究竟扛着多少的重担不为人知?虽然他们执掌卫戍部队,然而云渐统领空鲸城这几年,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发展着,空鲸城也从没有被外敌侵入,故而他们也是挂着个闲职,整日在城中无所事事。
而在一边一直沉默的南城志依旧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玉老头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博得我们的同情?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不会白白牺牲成千上万佛国将士的性命,来为你们北原的争执买单!”
说着,那玉老头的衣衫之间竟然隐隐飘出一阵黑气,氤氲在这船帮之中。
悟明见状,眉头轻锁道:“玉老,休得无礼。”
那玉老头冷冷的看着一直在极力说服的云渐,又瞥了一眼其他人,打他的心中就没把此次谈判放在眼中,不仅仅是因为北原天高路远,同时也是因为眼前这些小鬼在他眼中修为低劣,全然不堪入目。
悟明缓缓道:“现在的北原已经不同于四大家族时代,自从万祖帝国进驻北原,带去了许多成名的仙真,更是有无数从东州带去的古籍秘典深藏在皇宫之中,九大望族的崛起,和这些秘籍有着密切的联系。”
他定睛看了看表情铁青的云渐,叹道:“你知道东州十仙么?”
云渐愣愣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秩序井然的东州在修真界也是有着严明的地位之别,从“东荒二十六散人”到“东州十仙”,就是代表东州最强的战力,而东州十仙中有六位都执掌着东天八极。自古传说东州下面埋藏着无数太古的传承和秘辛,只是天地道则变易,想要获得这些来自远古的传承,需要莫大的机缘。而有传言说,当年的梦舟不迟偶然发现了东州地下潜藏的巨大秘辛,所以建立了东天八极,以镇压下面恐怖的存在。
东天八极内部也有传言,东州下方的秘辛,是涉及到整个大荒起源的存在,除了梦舟不迟,至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说出这巨大的秘辛究竟是什么。
悟明说道:“就在你派人联系上我花阴佛国的同时,东州十仙之中的两人已经抢先到了西漠,并发出通牒,决不允许西漠任何国家前往帮助你们空鲸城。”
云渐闻言,浑身一震,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谋划早就在北原那些老狐狸的计算之中。
“还是......晚了一步么......”他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脸,仿佛看不见前方的路。
众人的心中也是升起了一股绝望之意,云家的势力不断的被蚕食,而现在本可以成犄角之势的邵家也被昆吴帝国击溃,他们似乎已经独木难支。
五和尚声音有些颤巍巍的说道:“这......这不可能!西漠五圣怎会任由东州的人前去撒野?”
此时那西域女子忽然大笑起来,顺手将那几枚菩提子收到了袖中,说道:“你了解西漠多少?西漠五圣?哈哈,我看你是小时候故事听多了吧!”
五和尚双眼圆睁,不明所以。
看着那大笑不止的玲珑,悟明摇了摇头,侧过身说道:“西漠五圣,只是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罢了,若是他们真的存在,今天的西漠也不会因为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的法统,争执不休。”
五和尚似乎都要急哭了,要知道他从小修佛,听过最多的,就是西漠五圣的传说。在他的心中,不仅笃定五圣是绝对存在的,而且他早就立下心愿,待有一天帮助云渐光复北原,就一定要前往西漠,追随五圣的足迹,堪透佛法。
“五圣和梦舟不迟论道天山呢?五圣化沙为水呢?五圣建立‘酒谷’呢?”
一直冷眼相看的玉老头忍不住喝道:“痴傻!若说编故事,老夫能编出他百八十个不重样的,说给佛家小沙弥听的故事你也相信?怪不得年纪不小,佛法却如此粗鄙。”
悟明看到五和尚着急又有些绝望的样子,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云渐使劲用手抹了一把脸,想要把之前的消极情绪全都排出去,他猛然抬头,问道:“三殿下,哦不,悟明大师,若是我们将北原一半的城池交由西漠负责,全权由你们打造北原佛国,你看如何?”
鱼猴子闻言,差点惊呼出来,他猛地凑到云渐的耳边,压低声音怒喝道:“少主你疯了?我们辛苦上百年,流了多少血,失去了多少兄弟将士才不过争得了北原十之有一的土地!怎可以拱手让给他人?”
悟明只是喝着茶,一言不发。身后的玉老头闻言又和那玲珑窃窃私语着什么,只见那玲珑诡异的微微一笑,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有些激动的云渐。
“绝不......可能。”
突然一个声音从船帮的末节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竟赫然看到了不知何时,苏白鹭已经站在那里,脸上尽管还有一些微醺的意味,但是从那眼神中能分辨出一种不常有的坚定。
玉老头颇有些挑衅的抬头看着苏白鹭,轻蔑道:“哦?不想拿出诚意,还想别人出手相助?”
苏白鹭也轻蔑的看着那玉老头,笑道:“我有一言,请花阴佛国诸位一听。”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吾以为,西漠大德宝佛之国,必有高论,却不想竟是粗鄙不堪之言!天下四极,本为大同,只因众生贪念而分。先时,北原四族共治,苍生安居,百姓乐业。万禽祖兽,觊觎北原多矿而乱入,屠戮百姓,祸国殃民,以至于民不聊生,烽火接连,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如今云家执北原正义牛耳,讨奸伐逆,为苍生谋福祉,为天下求安宁。枉西漠禅修佛法,日念宝经,竟是如此谄媚之辈,只想潜身缩首,苟图衣食!真是可恨可笑,乃为天下第一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