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的时候,还是个混子。混世二流子的名号我刚开始还不知道,在坊间流传了些日子,我一随从才告诉我的。
随从叫刘学仕,贫民家的孩子,穷的卖身了,我四岁那年出街遛弯儿遇上的。当时他那眼神儿我清楚,那是一股子倔强,被鄙夷的眼神肆虐环视下的愤怒。
我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就将他买了下来。按说仆人进府得要老爷赐名,他不干,咬死了牙不改名,哪怕打死饿死。
我就由着他去了,他叫刘学仕。穷文富武,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想着修炼了,就想着将来能考上个仕途,当个文官赚些银币,也算是步入小康了。
这是他名字里所包含的期望,也是他倔强着在心底坚持的梦想。
我记得当时跟他说,“好好学,本少爷支持你,将来有一天,你考上仕途,我还你自由。”
之后他就算是我的跟班了。
小孩儿从六岁开始就该进学堂了,到十岁的时候报考学院。神国五大主城,数百城镇,学院则有上千之数,但这上千所学院里只有五所是世间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
每座主城附近各有一座,我们南阳关旁边的则是南天学院。这五所学院据说都是众神开创神国时一道创建的,里头有众神埋藏的机缘,只等有缘人去发现。
五大学院如此牛B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世俗里把修为分天地人,天阶飘渺不可言,地有八品,人有三六九等。想进这五大,得在十岁前就能突破到九等人,才有资格去参加考试。
而在人阶之前,练体、洗髓、练气,统称为不入流。
学堂就是教你从不入流到九等人的地方,神国的学堂不知凡几,就我南阳关都有好几百家,但我牧府开设的学堂,那是在全国都有名有号的。
我去学堂的第一天,当众骂老师傻缺,被送回了家。第二天,调戏邻座小姑娘,被她哥揍回了家。第三天,我带人把小姑娘哥哥腿打断了,被送回了家。第四天,额,把教室给炸了,被老妈哭着领回了家。
从那天起,我就不去学堂了,都是学堂里老师在教室里讲完了课,再来我家给我单独上课。
我上课,小跟班儿也在旁边听着,我嬉皮导弹到处搞鬼,他正儿八经用心听讲,完了还做笔记,还揪着我给我复习,整的跟真的似的,比我妈还唠叨。
后来烦了,没事儿就躲着他,躲不过去了就摆出少爷的架子,让他干这干那儿就差明说让他滚了。
那时候牧府学堂开课,来了一帮岁数差不多的少爷,平民穷人家的孩子也交不起我家的学费,所以基本也都是贵族家的。
贵族家的小鬼头可没几个老实的,我打小捣蛋出了名,头一天把老师骂了一顿后他们干脆拜我做老大,三五成群乌泱泱的跟着我四处撒野去。
记得那一天,九月份,学堂里在张罗秋考,我不在学堂上学,但也是要跟着考试的。离考试没几天功夫了,我们一帮人刚从一粮仓后出来。在那儿我埋了两张定时爆破的爆燃卷轴,大伙儿贼兮兮的坏笑着,李家那矮子正问着,“老大,咱接下来去哪儿?”
我还没答上话,眼角就瞥见了刘学仕,想着他成天的唠叨,心里就一沉,没好气儿的问到,“你咋来了。”
“少爷,过不几天就要考试了,我这两天帮您整理了笔记,画好了重点,要不您背背?”他说着话,就翻起包来。
我忙打断着,“考什么啊考,我就是交个白卷儿上去,他敢给我不及格吗?背啥背,要背你回去背去,不是说要考上仕途么,咋这么闲呢,天天儿的管我,你谁啊你,你就一跟班儿,一仆人,一随从你知道么,赶紧死开。”
“少爷,您得学啊,咱日后还得考南天呢。那地儿可不是看谁的面子就能过去的啊。”学仕劝的苦口婆心,却让我心底更烦了。加上那几个富家子弟都搁一旁抱着胳膊跟看乐子似的瞅着,我脸一摆,甩手就要走。
“少爷,咱可不能再跟他们几个玩儿下去了。您知道他们背后管您叫什么吗?”小学仕可真急了,紧了几步上前儿,见着我回了头又忙顿住,捧着书恨不能跪了下去,低着头喊着,“混世二流子啊,他们几个跟着您纯粹就是借着威风看笑话,没安什么好心。”
“你给我闭嘴!”听闻这话,我怒不可遏。
我与别人不同,蓝色的眼睛,混血的身份,被世人嫌弃、嘲笑,我若是个一般的孩子,纯粹,幼稚,那倒没什么。可我生而有智,早慧,所以早早的就理解了这世界,满满的恶意,无尽的伤害好似那圣山一般,压在我心头。
好容易我有了这一帮人跟在身边儿,唯我马首是瞻,小学仕却跑来告诉我那些都不是真的。
我环视着,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了过去,我看到了愤怒,却没看到他们眼底的讥笑。
“你走吧。”冷漠的话语让刘学仕的肩头一阵耸动,他跪在那儿目光颤抖着,没说话,也没有离开,“那我们走了。”
说完我便带着那一帮富家少爷们走了。
我不知道在我们走后,他是不是还跪在那儿,跪了多久,哪怕是日后我也没敢问他,不过那日晚间,我跟府上的账房先生提过给他支一笔钱财,够他他读一辈子书就成。
我把他开出了牧府,那笔钱他最后却也没拿。
老妈还是比较喜欢学仕的,在我将他赶走后还常常叹着气提起他来,每次都搅得我心烦意乱的,索性让人收拾了间儿旁院搬了出去。
搬家那天,父亲依旧没露面。年年秋关都是蛮子们躁动的日子,打过了仲夏,父亲基本就住进了军营大帐里头,游骑兵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的往外派,回来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上他一面了。
老妈是真气上了,半句话都不想对我说,倒是大伯热切的过来忙前忙后的帮着张罗,顺带脚儿的又给我塞了几张卷轴。
“有个大的,地阶六品的冰瀑术,可小点儿心收着。”他在我耳边悄悄的说。
他这一说我更是按耐不住了,地阶的卷轴,那要放到小贵族家里那可是能当压箱底的宝贝的,我看着它,眼珠子都在放光。
大伯将卷轴塞给了我之后,便走到一边儿指挥着下人收拾规整去了,边规整,边有意无意的说着,“二弟也真是的,亲儿子都不管了,是不非得出个什么大事儿才肯露面啊……”
大伯的话虽无意,却敲在了我的心头上。我是一个混血,被鄙视、被诅咒的混血,在这里我所有一切的依靠就只有我父亲一个人。
可就这唯一的依靠却总是忙的没时间管我,我虽然因为某个原因比较早慧,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小孩子解决问题的思路很简单,你不理我我就闹。
小闹不行,那就闹个大的!看着手中的地阶卷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