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就会不自觉地根据新环境的优良程度出现如下三种状态：当新环境胜于旧环境时，他会对未来充满向往与追求，认为自己抛弃旧俗是明智之举；当新环境劣于旧环境时，他会缅怀与想念过去，恨自己一着不慎；而当他无法明确分辨出究竟是新的好还是旧的好的时候，就会产生自我矛盾和自我折磨的心理，比如在芒砀山落草的张飞，又比如不得已临时归降曹操的关羽。
高三年级重新分了班，季海滨被调进了文科1班，这就像被编入国庆阅兵的将士，既是荣誉又是责任。季海滨很惧怕“既什么什么又什么什么”的句型，因为世人往往更注重后者。
其实责任不可避免，每个人都有一些社会人士所共有的责任与义务，同时也有专属于自己要承担的事情，季海滨的责任是要保持住全班前十名的成绩，季母的责任则是尽快让儿子有一个上海户口。成绩和户口，在季海滨家人看来，就是荣誉和责任的完美切合。
季海滨醒的很早，特地又冲了一次凉。季母问他为什么又洗澡，他说怕弄脏了新衣服。季母跟着他一起出门，再三叮嘱要好好学习，团结同学。
到学校后季海滨发现已经打完了预备铃，他站在高三（1）班的门口迟疑，听见里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讲话，仔细一听是在训人，指责几个同学成绩退步。季海滨想到古希腊的谚语，人类讲话的声音各不相同，但咳嗽声却是一样的。他在想要不要等里面训话结束了再敲门。
季海滨打算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刚准备弯腰，后面有人拍他肩膀。季海滨回头一看，是个女生，手里正抱着半米高的练习册站在他面前。季海滨慌忙让路，那女生也不着急，问季海滨站在这做什么。
季海滨努力控制语音，既要让这个女生听见又不能让里面有所察觉，他说：“教室里一直有人说话，我怕打扰到班里的人，想等里面话说完了再进去。”
那女生哼了一声，像火车启动加速时做出的震动，说：“你这么文明干吗，现在在里面讲话的是班主任，你要等的话够你等一个上午。”
季海滨想到母亲的教诲，要团结同学，说：“你手里的东西重吧，我帮你拿一部分吧。”女生摇摇头，说不用，说完后一脚踢开教室的门。
季海滨跟在女生后面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说话的是一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季海滨的出现远不如南卡罗来纳州的共和党众议员威尔逊，可以用一句“你撒谎！”打断奥巴马总统的讲话，班主任依旧滔滔不绝，到是那踢门的女生招摇过市一样的走进教室，把练习册扔在讲台上，走回自己的坐位。
季海滨只管往教室后面走，看到一个空位就急忙坐下，掩面擦汗。班主任说话的语气渐渐降低，季海滨抬起头大致上把教室里的人员分布扫描了一遍，发现前排基本上都是女生，中间男女混杂，后排要么没人要么全是男的，这样的分布很像梯田。刚刚在教室外碰见的女生坐在第二排，此刻正在研究老师批注的红字，嘴巴里咬着圆珠笔的笔帽，全然不关心周围的事物。左右两边分别是一男一女，季海滨顿时心生恐惧，担心自己破坏了之前的平衡，不知道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
第一节课是数学，整整一堂课季海滨都在观察教室里的人，可能是因为第一天上课所以大家都比较收敛，课堂气氛一度达到上佳。季海滨用眼睛的余光看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男女生，男的在睡觉，一张睡脸正对着窗外的香樟树；女的在玩手机，不时地露出陶醉的笑容，像在观音庙里抽到了上上签。
季海滨审视完在座的同学后觉得无聊，这第一节课理应是大家聚餐的时段，他想到以前和同学一边上课一边吃小笼包的情形，心中无限怅然。再环顾一下四周，只有个别女生在喝酸奶。
快要下课的时候季海滨有点紧张，他思索着该如何融入集体。下课铃打完后，数学老师抱起三角板和圆规离开教室，这时坐在他左边的女生主动和他打招呼，季海滨心花怒放，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受到主人召唤的家犬，激动不已。
那女生说：“我叫张馨若。”说完后怕季海滨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于是拿起笔在一本教科书的扉页上签名。季海滨看了一下，连到底写了几个字都不知道，笔画全部缠绕在一起，像洗碗时用的金丝球。
季海滨假装念叨着女生的名字，问：“能写正楷吗？”女生又掏出一张白纸，一笔一画的为季海滨讲解。
张馨若两手交叉，摆出一副组织开会的领导模样，说：“我看你上课的时候不专心的很啊，老是东张西望。”
季海滨想你要是不乱看怎么会知道我东张西望呢，无奈这句话没好意思说，只是含糊着笑了一下，说：“我那是在观察，要尽快融入到班级。”
张馨若眉毛一扬，说：“那还不简单，周末一起去搓一顿不就行了，平时说什么都是假的，饭桌上见真情啊。”季海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么直接就讨论到周末的安排，觉得融入的太快了一点，又觉得自己一个从农耕文明过来的人还很难跟上城市文明的节拍。
坐在季海滨右边的那个男生突然惊醒，说：“谁说去吃饭，在哪吃，什么时候。”
张馨若隔着季海滨对那男生说：“可以啊还子舟，筛选信息的能力不错啊，跟Excel似的，刚才上课的时候老师说了四十多分钟的话你楞是睡的倍儿香，我们一说到吃饭你就跟闻到排泄物的屎壳郎一样。”
叫还子舟的男生面部表情很窘迫，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语文成绩不怎么样，比喻到是会乱打。”说完把椅子拖到季海滨的课桌旁坐下，说：“我叫还子舟，名字有点饶口，但是没办法的事，父母太有文化。”
季海滨与他握手，说：“我叫季海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