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化”难倒众人，“小人物”大胆提建议。钱学森：“你的办法行！”B型导弹发射成功“是一个里程碑”！
●周恩来对任新民说：“我支持你的建议。你是没有完成任务，你还得搞下去！”
●历史的巧合——1964年10月16日，中国爆炸第一颗原子弹；同一天，赫鲁晓夫下台。
●“两弹结合”，美国预言“中国至少要用十年”；钱学森估计“三年差不多”。周恩来说：“我们靠科学家，科学家又靠谁？靠国家，靠大家！”
●赵九章、钱学森分别起草研制卫星的建议书。张钰哲刚刚动了大手术，急急赶往北京：“走吧，谁也休想拦我！”
●聂荣臻传达中央决定：氢弹要快。核潜艇上马，卫星也要上马！
1964年6月。东风基地。
B型导弹又一次耸立在发射台上。
骄阳似火，戈壁像一个大火炉，烤着滚烫发热的火箭，烤着每一个人的心。
王旗奔来：“箭体急速升温，燃料在气化，在膨胀，储箱里再也灌不进推进剂了！怎么办？”
人们围着钱学森、任新民等，焦急地问：“怎么办？”“要赶快想办法！”
钱学森镇定地说：“沉住气！大家想想办法！”
第二天。人们围着发射架转来转去，愁眉苦脸。
第三天。夜。几个年轻人和华鹰、王旗等望着高耸入云的导弹议论开了——
上尉：“怎么回事？老的‘争气弹’上了天又掉下来，不争气！这个新的‘争气弹’，还没上天就不争气！”
中尉：“气化问题，过去从未有过，谁也没想到。”
少尉：“老专家遇到新问题。唉，华鹰，听说你敢想敢干，想个什么绝招吧！”
华鹰望着天上的月亮默默沉思。
王旗把芨芨草一点一点撕得粉碎，突然吹来一阵冷风，不禁使他打了一个寒战：“这个鬼天气！白天四十多度，夜里，风一吹，冷得叫你发抖！”
“当心受凉！……”华鹰嘀嘀咕咕，一边走一边说，“凉……受凉！……”
人们奇怪地望着他，纷纷在问：“他怎么啦？”“怎么回事？”“他莫非是疯了？……是想老婆……”“这几天我发现他总是一声不吭！……”
华鹰慢慢走到招待所，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真像一个精神反常的人。凡是遇到他的人，都停下脚步望着他。
白天，华鹰闭门不出，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埋头在计算、计算；夜里，华鹰还是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一边计算，一边啃着冷馒头。
第七天，张爱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人敲门，他说：“请进来！”
王旗：“报告！”
张爱萍：“怎么样？”
王旗：“华鹰他……是不是疯了？”
张爱萍：“不会的。也许，这就是科学家的性格吧！”
第九天。讨论会散了，人们又议论纷纷——
上尉：“大会小会开了十几次，一个又一个方案被否了……”
中尉：“怎么办？气化问题不解决，导弹就上不了天！”
少尉：“上一次，林妹妹又细又长，瘦得弱不禁风；这一回，林妹妹又粗又壮，胖得动不了啦！”
上尉：“人都快急死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突然有人叫道：“他出门了，他来了！”
人们惊讶地：“神仙下凡了！”“李时珍来了！”“林妹妹有救了！”
华鹰手里拿着几张纸，奔向基地办公大楼。好奇的人们也跟着他跑去。
司令部大楼，走廊上挤满了人。办公室的门关着，从里面传来争论声——
华鹰：“解决气化问题的办法，就是减少推进剂的注入量。”
男人的粗嗓门：“难道推进剂加得越少，导弹就打得越远？难道汽油加得越少，汽车就跑得越远？科学不是1+1=2吗？什么时候有2-1=3的？你是在哪个学校学的？”
又一个细嗓门：“华鹰，你说说，要泄出多少推进剂，导弹才能命中目标呢？”
华鹰：“六十公斤。”
粗嗓门：“什么？六十公斤？少了这么多推进剂，导弹能上天吗？这是常识问题嘛！”
华鹰：“是的，是常识问题。你想，很简单的道理，导弹的重量影响射程。泄出适当的推进剂就减少弹体的重量。这不但不会影响导弹发射的距离，而且相对来说还会飞得更远。”
粗嗓门：“不行！不行！B型导弹第一次试验已经失败了，第二次试验不能再失败了！”
第三个男人的声音：“我看，还是请钱院长决定吧。”
华鹰从办公室走出来，从走廊人群中穿过。人们都跟着他走下楼去。
夜，又是华鹰一个人在慢慢走着，又是那几个人和王旗跟在他后边。
华鹰突然止步，抬头发现钱学森微笑着站在面前。
华鹰：“钱院长！我是个小人物，提的方案……”
钱学森微微点头：“听说了。”
华鹰急切地问：“怎么样？”
钱学森点了点头：“有道理。”
华鹰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钱学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你的办法行。”
几天过去了，李福泽匆匆跑来：“‘可以发射’鉴定书，专家们不签字怎么办？导弹还打不打？”
张爱萍：“我看还是打吧。打成了算你们的，打坏了算我的，由我向中央检讨，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钱学森微笑着说：“行，我跟你一起检讨。”
1964年6月29日晨7时。
指挥室。张爱萍、钱学森并肩而立。两颗绿色信号弹升上天空。
响起命令：“点火！”
轰隆一声，导弹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火尾，向预定目标飞去。
北京，聂荣臻在电话机旁边等待着。他走来走去，既兴奋，又不安。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我是聂荣臻。”
此时，张爱萍在打电话：“经与钱学森同志共同商量决定：于今天早晨7点5分发射。很成功！很顺利！”
随着他的声音，出现人们一片欢呼的情景，尤其是专门来参观的赵九章、杨嘉墀、钱骥等兴奋异常，预感到卫星上天有希望了。
北京。中南海西花厅。
聂荣臻：“现在看得更清楚了，1962年试验失败，的确不是坏事。”
周恩来：“善于总结经验，坏事可以变好事，这是规律。”
钱学森等专家来了，周恩来迎上前去：“辛苦了。B型导弹发射成功是一个里程碑。”
邓颖超来了，钱学森站起身：“老师好！”
邓颖超：“你现在是我的老师，快请坐！”
陈毅来了，贺龙来了，边走边说：“恭喜！恭喜呀！”
大家刚刚坐下，毛泽东也来了。人们又站起身来。毛泽东边走边和钱学森握手：“钱老师呀！我可要请你抽空给我上课呢！”
钱学森：“不敢当！”
毛泽东：“不要客气嘛！英文老师我已经请了。我早就向中央提出，请两年假，让我专心学一下自然科学。”
周恩来：“主席，你的话验证了。”
毛泽东：“什么话？”
周恩来：“苏联撤走专家，并不是坏事，要给赫鲁晓夫发个一吨重的大勋章。”
毛泽东：“钱老师，你说怎么样？”
钱学森：“如果说两年前我们是小学生，现在至少是中学生了。”
毛泽东：“两年就从小学跳到中学，这不是神童吗？了不起！你们这些科学家、专家，了不起！”
钱学森：“中国了不起！中国人了不起！”
“说得好！我们中华民族就是了不起！”毛泽东发现角落里的任新民在皱眉头，“哎，这位同志……”
聂荣臻：“他叫任新民。”
毛泽东：“啊，听总理说过。火箭发动机试验的事……”
“主席……”任新民欲言又止。
毛泽东：“有什么话就说嘛！”
任新民：“我心里……不好受！”
毛泽东奇怪地问：“为什么？”
任新民：“我感到没有完成任务。B型导弹，我们最初目标射程还要远，因为发动机有故障，一时找不出原因，推力降了下来，射程也缩短了。导弹发射成功，我很高兴。可是发动机经过试验，已经达到设计目标。明明是大学水平，却偏偏要当初中生，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毛泽东：“是呀，是有点可惜！”
任新民：“不错，这次导弹发射成功，考验了我们的技术，锻炼了我们的队伍。但是，导弹射程比较近，对加强国防力量，没有太大的意义！”
毛泽东：“你的想法是……”
任新民：“既然发动机已经过关，那就应该加大导弹的射程，再爬高！”
毛泽东：“好嘛！不光要搞中程导弹，还要搞远程导弹，一步一步地爬高！”
周恩来：“任新民同志，我支持你的建议。你是没有完成任务，你还得搞下去！”
毛泽东：“哎，钱老师，你说怎么样？”
钱学森：“我赞成。”
毛泽东指着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屠守锷问：“这位专家……”
聂荣臻：“他叫屠守锷，1945年从美国回来，想造飞机而无飞机可造，于是回到母校清华，二十八岁成为清华园里最年轻的教授。现在是导弹研究院副院长兼总体设计部主任，准备由他担任洲际导弹的总设计师。”
毛泽东：“啊，洲际导弹，斯大林当年十分重视，这可是一件大事！要靠集体攻关吧？”
钱学森：“是的，发动机推力要最大的。”
毛泽东指着任新民：“你就大有用武之地喽！”
钱学森：“还有控制系统，这两位是专家，他叫黄纬禄。”
周恩来：“我跟你讲过，他在伦敦看到过德国V-2火箭。”
毛泽东：“记得，记得！希特勒还是蛮厉害的。”
钱学森：“这位是梁思礼。”
毛泽东：“啊，梁启超的小公子！我年轻的时候，对令尊大人崇拜得很，觉得改良派也不错，想向资本主义找出路，走西方富国强兵之路。可实践教育了我，梁启超先生的主张行不通，我这才信仰了马列主义。令尊大人去世的1929年，我正在井冈山上打游击呢！”
刘亚楼突然感到不适，毛泽东发现了：“刘司令呀，你的脸色不大好啊！”
刘亚楼笑道：“没啥！”
毛泽东：“你们这几位都在，他的担子太重了！又是空军司令，又是导弹研究院院长，要把他累垮的。”
刘亚楼：“垮不了！”
毛泽东：“是的，垮不了。你们(指科学家们)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位刘司令是福建山区一个铁匠的儿子，从小参加暴动当了红军。第一次反围剿，就是他率部活捉了张辉瓒。他二十三岁当师长。长征时，他是开路先锋。突破乌江，夺取娄山关，拿下遵义城，激战腊子口，他都立了功。”
刘亚楼脸红了：“主席！……”
毛泽东：“你要不想听，你就出去走走。”
刘亚楼真的站起来就走。他到了卫生间，手抚着肝区，脸上冒着虚汗，但他咬牙坚持，没有丝毫流露。
毛泽东还在滔滔不绝：“抗日战争时期，我们把他派到苏联去学习，1945年回国到东北当了参谋长。平津战役后，我就考虑建立空军。”
刘亚楼走了进来：“主席，还是讲讲导弹的事吧。”
毛泽东：“哎，你是导弹研究院院长，讲你就是讲导弹嘛。中央要空军司令兼管导弹，说明决心有多大！你们从他(指刘亚楼)身上可以看出，一个毛孩子，第一次打仗吓得吃不下饭，在革命熔炉里锻炼，居然当了空军司令、导弹司令，说明我们中国人了不起，我们中华民族了不起嘛！”
1964年8月24日。中南海。颐年堂。
毛泽东靠在床上，翻看《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杂志，读着日本坂田昌一的文章《基本粒子的新概念》。
卫士领着周培源和于光远来到了卧室，又给他们端来了两杯清茶。毛泽东微微坐起身怀着歉意：“我习惯在床上工作，请坐！”
于光远：“主席找我们来，大概是谈坂田文章的事吧？”
毛泽东：“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想研究一下坂田的文章。坂田说基本粒子不是不可分的，电子是可分的。他这么说是站在辩证唯物主义立场上的。周教授，你说呢？”
周培源：“是的！”
毛泽东：“记得，1955年1月15日，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讨论制造原子弹的问题。钱三强说，基本粒子，也就是最小的，不可分的。我说，基本粒子应该是可分的，一分为二，对立统一嘛。果然，现在经过科学实验，证明基本粒子是可分的！”
周培源：“外国人要把它称作‘毛粒子’。”
毛泽东摆手笑道：“那我不就成了糖炒毛栗子，让人给吃了嘛！”
周、于二人哈哈大笑。
毛泽东：“世界是无限的。世界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从大的方面看来是无限的，从小的方面看来也是无限的。不但原子可分，原子核也可以分，电子也可以分。因此，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是无穷无尽的，要不然物理学这门科学就不会发展了。如果我们的认识是有穷尽的，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认识到了，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周培源：“主席讲，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非常精辟！”
毛泽东：“认识总是发展的。有了大望远镜，我们看到的星球就更加多了。如果说对太阳我们搞不十分清楚，那么从太阳到地球中间的一大块地方现在也还搞不清楚。现在有了人造卫星，在这方面的认识就渐渐多起来了。”
于光远：“我们能不能把望远镜、人造卫星等等概括为‘认识工具’？”
毛泽东：“有点道理。认识工具当中要包括镢头、机器等等。人的认识来源于实践。我们用镢头、机器等等改造世界，认识就深入了。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长。镢头是手臂的延长，望远镜是眼睛的延长。身体五官都可以延长。人造卫星不就是人的延长么？科学需要幻想。不要说年轻人，就是我这个七十一岁的老头，还想到月亮上去呢！你们两位想不想呀？”
周、于：“当然想啰！”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中南海。月亮的倒影映在水中。
春藕斋传出苏州评弹的乐曲声。
毛泽东在岸边独自散步，不时停下来，望着星星，望着月亮，在回忆、在沉思、在怀念、在倾听——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几个人影从月色中缓缓走出来。
周恩来：“中秋佳节，到处找不到你。我说你准在海边，果然……”
毛泽东：“来来来，不谈政治，大家都来赏月。你们看，这月亮，挂在天上，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周恩来：“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
毛泽东：“恩来，你把辛弃疾在《木兰花慢》这首词前写的小序，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真使我大为惊讶！”
聂荣臻：“青年时代，恩来还是一位诗人呢！”
何长工：“1917年，他就写了‘大江歌罢掉头东’……”
周恩来赶紧岔开话题：“我看还是接着念辛弃疾的《木兰花慢》，看看中秋的月亮是多么可怜吧！”
毛泽东紧接着吟诵起来：“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荡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毛泽东：“前不久，我跟周培源、于光远谈哲学问题，还说过辛弃疾这首词，和晋朝张华《励志诗》中的‘太仪斡运，天回地游’，都包含着地圆的意思，可见辛弃疾的辩证思维是多么深刻！我还说，世界上一切都在变，物理学也在变。本来说宇宙守恒，李政道和杨振宁说它不守恒，吴健雄的实验证明了这一点。变、不变，又变、又不变，组成了宇宙。既守恒又不守恒，这就是既平衡又不平衡，也还有平衡完全破裂的情形。”
周恩来：“我们和苏联不是破裂了吗？这就是不守恒嘛。”
毛泽东：“恩来，你这么说，有意要把话题引到政治上来，是不是？”
周恩来：“也是，也不是。”
人们哈哈大笑。
毛泽东尤其兴奋不已。他望着张爱萍：“你来，我就知道跟原子弹有关，是不是？”
张爱萍：“是的。”
聂荣臻：“主席，今天来就是请你决定，第一颗原子弹什么时候爆炸？”
毛泽东：“我不能决定。要由你们这些将军和科学家们来决定。既然问我的意见，我就只能说，原子弹是吓人的，不一定用。既然是吓人的，就早响。让那些喜欢用原子弹吓唬我们的人，再也不敢来吓唬我们。你有，我也有；你吓唬我，我也吓唬你；你要动真格的，我们也决不含糊！”
人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热烈鼓掌。
毛泽东：“长工呀，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地质部成绩大大的，为原子弹找到了丰富的铀矿！”
何长工：“那是二机部的功劳。”
毛泽东：“啊，刘杰怎么没有来？”
聂荣臻：“他到基地去了。长工今天来，是……专门向你报告……”
毛泽东：“什么？出了什么事？长工，你说嘛！你跟李四光不是合作得很好么?过去，你想上天，搞航空，干得很不错；后来，要你下地，你也干得很好，光是石油这一项，就要为你们地质部竖一块纪念碑！”
何长工：“主席，今天是中秋节，本来不应该来扫你的兴，可我受人之托，不得不向你报告：刘亚楼得了肝癌！”
毛泽东一听怔住了，半晌才说：“这是怎么回事？谁说他有肝癌？谁说的？”
何长工：“他夫人翟云英。”
毛泽东：“他夫人怎么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