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明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尽管厂里将有百分之十的人要下岗的风声已越来越紧,从而使许多人提心吊胆,但李建明却始终是一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感觉。因为,无论是技术还是平时表现,他都是一流的,所以,除非工厂关门,他相信下岗是怎么都不会轮上他的。
但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天,墙上贴着的“下岗人员名单”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李建明”三个大字!对此,李建明看了后,一时真是惊诧得浑身发起了抖来……后来,他忽然想到了这样一点:肯定是那抄写名单的人犯了笔误,因为厂里还有一个叫“李健明”的,此人不管是技术还是平时表现,都被公认是末流的,所以,该下岗的应当是他才对呢。
于是,李建明就“噌噌噌”赶到厂长办公室,他要向杨厂长问个究竟。
此刻的厂长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那些被“金榜题名”的男男女女,正在你一声我一句地责问杨厂长到底是凭什么要把自己写进那“黑名单”的。而让李建明简直难以置信的是,杨厂长见了他后,竟说了这样的一段话:“各位!确定谁下岗,是我们从方方面面考虑的结果。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同志有什么不好。这里,我别的不提,只说说李建明同志吧——大家都很清楚,无论是技术还是平时表现,他都是顶呱呱的,但他不是也跟各位一样下岗了么?所以,我只能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了。另外……”
杨厂长还“另外”些了什么,李建明是连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李建明只是恨恨地盯了杨厂长一眼,同时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心想:咱们……咱们走着瞧吧!
但究竟该怎么个“走着瞧”法呢?老实说,李建明曾想过要跟杨厂长动拳头、搞暗算,可在家里闷闷地睡了一天一夜后,他又改变了主意:倘若去狠揍那姓杨的一顿,痛快是痛快,但能改变自己那下岗的事实么?不,大丈夫该顶天立地,你姓杨的不把我当回事,我就该做出点样子来给你瞧瞧才对!
就这样,李建明便凭自己那份过硬的技术,又以厂里发的那几千元一次性下岗补助和家里的那点积蓄作资本,联合几位与自己一同下岗的工友,办起了一家私营小工厂……
一年后,李建明他们那家小工厂的资本已由近万元一下子发展到了近百万元,厂里的产品更是供不应求,他也因此成了全市再就业的先进典型和优秀私营企业家。
这天,在参加完市里召开的表彰大会后,李建明特意去了趟自己原来所在厂的杨厂长的办公室——说句心里话,到目前为止,李建明对杨厂长当初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是耿耿于怀的。他要让那姓杨的看看自己现在过得并不比你差!
没想到的是,见面后,杨厂长却对他说了这样一段令他十分意外的话:“小李呀,一年前的那份‘下岗人员名单’,其实是办公室主任在抄写时把‘李健明’写成了你,但由于发现时这名单已经贴在墙上了,再加上那时候有那么多的人为下岗的事来跟我吵个没完,所以,我就只得狠狠心将错就错,另外……”
这回,李建明依旧没去听杨厂长“另外”些了什么。他只是大步上去一把握紧了杨厂长的手,同时说了句让杨厂长也一时有些回不过味来的话:“谢谢你,谢谢那个美丽的错误,老杨……”一只不会捉老鼠的猫
某曾偶遇一猫于路途。虽见其骨瘦如柴,羸弱不堪,且庶几乎奄奄一息,因念家中鼠害甚烈,遂抱归之。
既抱之,则养之。某不惜代价,一日六餐,顿顿以小鱼小虾之类食猫,虽身用酱瓜腐乳而不怠,亦不悔。如此,时不过旬,猫则脱胎换骨一般,其身壮,其色艳,其神威,其“喵喵”之声见闻于一里之外。
某甚喜,亦甚慰,曰:“余得以‘拜拜’于鼠害矣!”
果然,一月之内,某家中已断鼠声,绝鼠影。
自此,某乃高枕无忧,待猫亦日渐冷漠,更不再食之于小鱼小虾矣。某曰:“余患已除,小鱼小虾理当自食哉!”
然则,某食之未咽,乃有“吱吱”之声响于头顶。某仰首而望,但见绿豆似光亮两粒,正闪烁于梁间。
鼠辈尚在?!某不禁惊而哽喉,旋即驱猫捉鼠。猫则双目定定然紧盯桌上之小鱼小虾,任凭某左呼右赶,却一律做懒得动之状。
无奈,某只得请猫上桌,任其夺己口中之味。而待鱼虾落肚,猫乃“喵喵”两声,梁上之绿豆光亮遂迅速匿迹。
于是某更惊,斥猫曰:“食余鱼虾,何以仅以声吓鼠,而不坚决、干净、彻底消灭之?”
猫答:“老鼠消灭之日,亦余挨饿之时也。余不忍。”
闻此言,某不由破口大骂猫为骗子,并怒曰:“不忠不义之东西!尔良心何在?又猫性何在?”
是时,猫一边悠悠然以脚洗面,一边振振有词而驳:“君言极是。然而,尔又良心何在?人性何在?用余之时,将余视为上宾,且认余做父亦甘心;一旦不需,则视做累赘,仿佛本猫乃多余之物——将心比心,货真价实之骗子,非君莫属也!”
言毕,猫已呼呼睡去。
某怒不可遏,遂操案上之利刃一柄,欲置猫于死地。顾念家中鼠害未除,又只得作罢。无可奈何之中,某不由恨恨而叹:“该死之猫,何以狡猾如此!”
此时此刻,猫则于睡梦之中喃喃而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又道:“尔虞我诈,何时休之乎哉?”再呼:“还余食鼠之本性!”
尝有一猫一狗,同事于一主人。猫捉老鼠狗看门,主人因此家安室宁。
话说狗乃好动之畜生,看门之职闲适寂寞之极,狗便不甘无聊,常与猫做伴,谈天说地,论山海之经,甚而学得捉鼠之一技半术。猫亦欣喜。遂相互称兄道弟,关系甚密。
一日,有硕鼠偷吃主人柜中之粟。其时,猫兄狗弟正大谈特谈生儿育女之事。
闻其声,狗惊呼有鼠!猫亦不敢怠慢,旋即横眉竖目,胡子直立,继而一蹿而前,封鼠穴,以绝其退路。
硕鼠见状,自觉大事不妙,乃弃粟而走。猫驱之不舍。狗则尾随之。
审时度势,硕鼠知已无从返穴,则干脆逃至室外。
室外有河。眼见猫爪几乎及身,硕鼠灵机一动,乃“扑通”跳水。
面对突然变故,猫惊而驻足,望河兴叹,暗中大骂硕鼠狡猾之至。
正当此时,忽闻“扑通”之声又起,但见狗已跃身入河。狗虽不甚谙熟水性,然仗其两下子“狗爬式”,关键之时,便置生死于度外,拼老命捉鼠。
其时,硕鼠正为侥幸逃脱猫爪而沾沾自喜,且自鸣得意,不料让狗爪猛然一击,遂昏昏然为狗嘴叼至岸上……
主人闻之,大悦。乃召猫狗于眼前,声称论功行赏。
狗自觉劳苦功高,遂趋前申请主人嘉奖。
主人以为然,备以肉骨三根,欲为狗授勋。
然猫大呼“且慢”,曰:“捉鼠之功,安有授狗之理?依表面而言,硕鼠诚为其所擒。然则,非吾穷追,硕鼠能仓皇跌身入水乎?狗之行为,只不过抢本猫之功劳而已!再者,狗之职责乃看门,擅离岗位而瞧别处热闹,若有窃贼乘虚来犯,后果岂非不堪设想乎?”
主人闻之,不禁愕然。思之,猫言极是。遂一改初衷,转而赏猫鲜鱼三尾。
至于狗,主人厉声而言:“尔渎职在先,本该禁闭三日,姑念尔初犯,暂且不咎。下不为例!”
呜呼!狗情不自禁,不由呜呜而咽……
自此,乃有“狗捉耗子多管闲事”之俗言警世。
山东阳谷县城东南有岗,曰景阳岗,景阳岗老虎之恶名由来已久——自当年武松赤手空拳打死一吊睛白额大虫于此,为报先祖之仇,大虫之子子孙孙,乃决意与人类为敌。因此,凡经此岗者,前途皆有血盆大口严阵以待,害得无数活鲜鲜之人类生命,惟遗其累累白骨于岗上之草丛石缝……
然则,时至20世纪90年代,忽有消息传来:景阳岗之老虎已不再吃人矣!
闻之,A君大惊复大喜。A君,当今著名老虎学专家是也。惊喜之余,A君又心花怒放,曰:“本专家何不前去作一番实地考察?倘消息当真,又能查得老虎不吃人之前因后果,则瑞典皇家科学院当增设诺贝尔动物奖于吾,吾便可腰缠万贯,跻身当今无上光荣之大款行列矣!”
前景灿烂诱人。A君乃星夜打点行装,坐车搭船,不远千里赶往景阳岗。
果然,无论耳闻目睹,景阳岗老虎当真已立地成佛——凡往来过岗者,白日黑夜,均已无须成群结队,更不必提棍藏刀,只管“妹妹你大胆往前走”便是。A君又于走访中得知,虎患之最后受害者情形如下:两年前一初夏夜,有一小贩因急于洽谈生意,遂置岗前酒店老板之劝告于不顾,仗其酒兴,连夜过岗。结果,翌日晨,便有人发现其尸体于岗上之乱树丛中,其咽喉处有明显老虎齿印,而其身上之万元现金,则分文未动……
对此,A君甚是疑惑:老虎既已置人于死地,又何以舍其血肉耶?怪哉,怪哉!
A君遂顿生与老虎会面之念。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解开谜团,欲跻身大款行列,唯有此路一条。
于是,几经周折,A君终于寻得老虎踪迹——其时,老虎正懒洋洋卧于一嶙峋岩石之侧,其精瘦模样,不由人疑其祖宗乃当年武松拳脚下之凶猛又凶悍大虫。不仅如此,见得A君之面,老虎又瑟瑟然往后连退三步。
机不可失。A君即以虎语与之对起话来——
“吾闻汝已不再吃人,莫非汝之本性已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何况人类杀祖之仇,吾辈岂敢忘记!”
“既然如此,汝之不再吃人,该何以解释?”
“当今之人肉中有股怪味。”
“怪味?何怪之有?”
老虎默然。A君则不由心急如焚——本人之美梦成真,仅一步之遥也!
正当此时,忽见老虎竖直双耳,瞪圆两眼,继而趋步上前,一爪搭于A君肩头,一爪伸进A君之上衣口袋,从中掏出钞票一迭,随即烫爪般掷之地上,又皱眉缩鼻,谓大惊失色之A君道:“喏,所谓怪味,此劳什子味道是也!”
然后,但见老虎撇下张口结舌之A君,重又倒于岩石之侧,作瞌睡状,并忿忿然又悻悻然而叹:“哼,若非阁下皮肉间亦满是此劳什子味道,尔早为吾果腹之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