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既未生之人，我则将死之骨

东.赫尔是赫尔家族这一代的族长，他在二十年前临危受命统领帝国军队，御敌于要塞之外，击退了联合部落的大规模进攻，在帝国军政中的地位随之高涨，受封为一等公爵萨安德大公、同王爵位，被军方誉为“帝国六军帅”之一。

他本人在军中爱兵如子，在家里也是温文尔雅，是一位军队里标准的仁将，可是却偏偏娶了一个有牛头人血统的兽化人女子当了妻子。他的妻子名叫苏茜.牵牛花，是兽化人（兽人和人类的后裔，面貌偏向于人类但保留兽人特征）牵牛花部族族长的女儿，虽然长得漂亮，生性却很大胆热情，当初也是她对东主动出击，将初出茅庐的东.赫尔给攻陷于石榴裙下。赫尔夫妇生活很美满，虽然当初家族里有一些长老反对东将赫尔娶为妻子，认为会“污染家族古老的血脉传承”，但是东凭借着自己出色的魔法天赋和杰出成就树立了自己的权威，让族老们最终闭上了自己的嘴。

今年的萨安德大公东.赫尔已经五十二岁，膝下有了三个女儿，最大的都有二十多岁了——可是却一直没有一个儿子。虽然说萨安德大公夫妇因为魔法和战技的修炼，保持着如今身体状态的活跃和健康，可是族里已经有些议论和埋怨了；毕竟东.赫尔这一支是赫尔家族的主脉单传。

苏茜虽然生性和人类女子相比奔放、热烈，但是不代表她不清楚丈夫在家族里承受的压力，以往挺活泼的一个兽娘，慢慢地竟然也和人类女子一样多愁善感。而且赫尔夫妇多年来镇守萨安德一方平安，平常也没什么架子，在萨安德深得民众的爱戴，民众也都对城主大人的继承人问题很是关心。

大约在去年秋末，令萨安德都关心的城主大人子嗣问题终于有了结果——苏茜夫人又怀孕了，而且经过北部教会分部的修女长宣布，胎儿是男孩！

好嘛，整座城都沸腾了，人们见面就是“你听说了吗，城主老爷终于有儿子了！”，传到赫尔大公那里，搞的大公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茜夫人临产的日期越来越近，而据接产护理的修女仆人们推算，小少爷的恐怕会在一年里最热闹的年会时期诞生呢。

“真好啊，赫尔老爷和夫人终于不用烦恼了”

下人们都在心里为尚未出生的小少爷，赫尔家族的未来继承人默默祈福，然后畅想着年会开始的那一天，在漫天烟花中，夫人房中一声敞亮的婴儿啼哭声。

和城主府随着时间日渐欢快的气氛不同的是，城西一座庄园里，爱伦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法师塔出来后外部世界赤裸裸的现实，和平常与库因塔互相练习魔法的打斗不同，爱伦能感受到了这个人魔法里散发出来让她战栗的气息——

他是绝对会杀了我的！

群鸦如同乌云袭来，强大的气息让爱伦从失神之中清醒了过来。她急忙振翅飞高，从嘴里吐出一颗赤红魔法宝石，魔力瞬间涌动，化作一团流火呼啸着出现在虚空之中，凶猛地将袭来的群鸦吞噬了！

群鸦化作烟雾消失在空中，在那灰色羽衣男子的左肩上却又有一只似乎更强壮的乌鸦缓缓浮现出身形。

“哎呀呀，小灰雀能瞬发法术呢。”灰衣男子轻轻抚摸着肩上的乌鸦，有些微的心痛“把咱的小可爱羽毛都烧焦了一根呢。”

话音落下，他从乌鸦身上拔下一根长长的羽毛，轻轻一吹，便化作碳灰飞散。乌鸦亲切地蹭了蹭灰衣男子的手，仰着头对着爱伦嘎嘎地叫了两声，眼里泛着绿幽幽的光。

爱伦有些害怕，她刚才用魔法石瞬发的流火竟然只是烧了这个人的宠物乌鸦身上的一根羽毛！那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或许是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忍不住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有恶魔死徒的味道？”

恶魔死徒，是大陆上所有人的噩梦，源自于第三次虚空时期的死国。爱伦之所以要追上来，就是她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恶死亡气息，与师父说过的死徒极为相似。

她是第一次离开师父师姐们，离开法师塔，正式在大陆游历。当然，爱伦的师父其实并不是很放心让爱伦独自一人开始她的首次游历，于是拜托了好友——也就是老卡洛斯，照看爱伦一段路程。在老卡洛斯的指引下，天性纯良的爱伦一路上无论是消灭凶狠的盗贼团，还是惩治作恶的贵族等等，都做的很得体。这次碰到类似于死徒的人出现，习惯“惩奸除恶”的爱伦自然是忍不住想看个究竟，于是就落到了现在的处境。

“桀桀，咱一天洗一次澡，还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吗？有吗？有吗？有吗”

听到爱伦的话，灰衣男子双眼暴突，慌乱地耸动鼻子，神经质地闻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从肩膀到手部，从上到下，甚至脖子违反人体常理地后仰了一圈闻了闻自己的后背。

最后他一把扣住旁边为他打伞的车夫的脖子，宛如要吃人般凶相毕露道“你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大人身上……只有、鲜血……和腐肉的、浓香。“

车夫脸色涨红，忍着呼吸地困难，仍旧语气恭敬。

灰衣男子听了这个回答，随手扔掉车夫，仰天朝着爱伦癫狂大笑，”小灰雀，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咱可没什么难闻的味道，咱身上都是鲜血和腐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算起来，爱伦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那里见过这样诡异与神经的怪人，被这一出有些吓到了，心想着还是回去找卡洛斯老师商量商量。于是也不回答他了，转身就要趁着灰衣男子发疯的时机飞跑。

谁知道灰衣男子前一秒还在自顾自仰天狂笑，似乎对周遭毫不在意，下一秒笑声就戛然而止，和乌鸦一样幽绿的眼睛冰冷地盯上了爱伦。

爱伦瞬间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冷，仿佛没有了一丝生气。

“真是，没有礼貌呢。”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残忍。

天色忽然变暗，爱伦浑身无力地从空中坠落，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刹那间竟然变成了一片墓地，群鸦嘶哑，残霞如血，无头的腐烂尸体和蛆虫遍地都是，恶臭难闻。

法力一阵波动，爱伦变回了人形躺在地上，斗篷的帽子自然脱落，散出一袭漂亮的暗红长发和稍有些稚气却精致美丽的五官，在这如末日的情景衬托下，宛如大师的画卷一样艺术和凄美。

“哇哦！真是一只漂亮的小灰雀呢”

灰衣男子出现在半空中，啧啧称叹，眼里满是残忍的贪婪。

“看来咱的领域里又要多一具优秀的腐尸了”

墓地之中，在尸体上撕扯着腐肉的乌鸦们随着灰色羽衣男子话音的落下，全部齐刷刷地停止了进食，一双双冰冷而贪婪，透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投向了爱伦。

爱伦咬着嘴唇，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点不知所措，这次的敌人第一次让她感觉到外面世界的可怕。老师曾经说过“只有领域才能抗衡领域”，如果这里真的是这个死徒的领域，那么自己绝对打不过他！

【怎么办，辛西娅老师、卡洛斯老师……库因塔……】

城门这里，老卡洛斯伴随着拥挤的人群出示路引进了城后，行脚商热情地去为卡洛斯两人找旅店，而卡洛斯则在一处茶水铺（注：大陆上城门处普遍存在的集卖水卖酒，歇息乘凉、打听消息为一体的简易店铺）买了杯水，又要了些草料，暂时歇息。

老卡洛斯端着水，也正想着爱伦查探地怎么样了，忽然心头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双眼里泛起微不可查的光涟，目光直愣愣地向城西看去，然后又慢慢转头，最终定格在城中方向。

王尔德被栓在卡洛斯面前的柱子上，正欢快地吃着草料，抬头一看主人用灼热的目光对自己前后打量，高兴地将草料一口吞下去，甩着湿淋淋带着草香的舌头舔了主人一脸。

这一舔算是把卡洛斯从刚才的状态里舔出来了，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咴儿咴儿”正欢的王尔德那张又丑又老的马脸，愣了一会儿，然后大怒道，“你这匹死马又乱舔！”

正生气着，行脚商回来了，一愣，“老先生怎么还和王尔德大人生上气了？”

老卡洛斯瞪了王尔德一眼，“这老马，年纪越大越傻呼呼的！”王尔德又高兴地咴儿咴儿叫了声。

行脚商看着卡洛斯和王尔德这一幕，心里暗乐，不过还是尊敬道：“卡洛斯大人，旅店找好了。”

”辛苦你了，约瑟夫。“约瑟夫就是行脚商的名字。

约瑟夫爽朗地笑道，“能为卡洛斯大人服务，一点都不辛苦。”看了看周围，又疑惑道“那位女魔法使大人还没回来吗？”

卡洛斯摇摇头，“她有事情耽误了，暂时是不会回来了。”

“那好吧……不过我订了三间客房”

“退一间吧”

约瑟夫颇恭敬地牵着王尔德，唠叨着自己从前就是听着卡洛斯大人和王尔德大人的故事长大的，也不知道王尔德听懂没有，甩着尾巴，哼着响鼻，一副得意的样子，让约瑟夫更加来劲了。卡洛斯呵呵笑着，也不说话，只是眯眼又看了看城西那边，透露出深邃的意味。

【小爱伦的缘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