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消息是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像免费大馅饼“啪嗒”一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落。
当包晓玫悉悉索索地磨到学校，蹭到王老虎跟前低头认罪，心里虚的跟偷了班费一样，怎料她老人家非但没有怪罪她，反而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不着边际的嘘寒问暖。
包晓玫摸不清状况，点头哈腰地感谢嚣张理解、老师关心、同学照顾、把这辈子能说的恶心话全说了一遍，生怕破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班主任话锋一转，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盖着N个大红章的信封，话里有话地递过来，“小姑娘，不错呀，怎么小就知道拉关系了，有前途。”
“给我的？”包晓玫睁大眼睛，以为又是谁在开她玩笑。
“当然，你看，这里不是写着包晓玫同学亲启么。”王老师从未像此刻一般喜笑颜开，满脸褶子绽放的跟菊花灿烂似的。
包包嘴角抽了抽，脊背后一阵凉意，她战战兢兢地打开，里面飘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卡纸，“B大夏利营邀请函？！”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会落在她头上，包晓玫彻底呆住了。
“是呀，难得今年B大又给我们报送指标，阿弥陀佛，多亏了你啊。”
“我？为什么是我？”
“哎，哎，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王老虎暧昧地望着一脸迷糊的包包，也不点破，挥了挥手，凑近她耳朵，说，“就算是十拿九稳的机会也要好好准备，别阴沟里翻船，晚自习不用来了，回家给你爸妈报喜去吧！”
“哦……”包晓玫晕晕忽忽地被班主任推出办公室，仍想做梦一样一头雾水，论学习成绩，她不是全校第一；论社会实践，她也就在餐厅刷过盘子；论文艺表演，她最多会唱个“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既然自己哪方面都不够出众，那B大为什么会选中她？包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王老虎说自己拉关系？拉什么关系？难道是……
包包心里一惊，恍然大悟，飞快地往家奔去，是梁爸爸帮的忙，肯定是。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一推门，家里竟是一片狼藉。
妈妈坐在地上抽涕，电话扔在一边，爸爸蹲在一旁拼命地抽烟，地上全是散落的烟头，哥哥还是不见踪影。
“爸，妈，怎么了？”包晓玫脸色刷地白了，鞋子也顾不上脱，慌忙冲进房门。
妈妈一个劲儿地哭，爸爸只会不住地叹气，看见包包手抖的更凶。
“到底是是怎么了，快说呀！”包包着急得直跳脚，眉心拧在一起，两个拳头紧紧地握在胸前。
“我们，我们今天去看你哥哥了。”包妈妈红着兔眼，哽咽道。
“哥哥？他又怎么了？”虽然包启扬闯祸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能让包爸包妈情绪遭成这样，包包还是第一次见。
“在你被隔离的前两天，他因为聚众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我怕影响你情绪，没告诉你。”
“然后呢？”
“今天我和你爸去看守所看他，他鼻青脸肿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说是被那里的人打的，他那个样子，你说，你说我能不……”包妈妈把脸埋在手里，说不下去了，眼泪如湍急的小溪急急地往下流。
“太过分了！我们得把他保释出来，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被欺负，那样打下去还得了。”包包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早就听说监狱待遇非人，不管是狱警还是狱友恨不得让新来的犯人给他们当牛做马。
“可……可保释需要一大笔钱，你看看家里这个样子，都被你哥哥买光了，我们哪儿还有钱。”包妈叹了口气，指了指家徒四壁、乱如狗窝的房子，无奈地摇摇头。很显然，为了赌博，哥哥已经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变卖干净了。
“去借呀！叔叔婶婶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试过了，都试过的。凡是有些矫情的都借遍了，但那些亲戚朋友一听又是为赎你哥哥，全部翻脸不认人，假装不认识我们，你说，他们在怎么能这样……”
是呀，这些年包家为包启扬欠的债还少么，有一多半现在还没还，叫别人再给你填窟窿，确实是难上加难，包包缄默了几分钟，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个信封，兴奋地递到包妈面前，“妈，您别难过了，你看，这是什么。”
“B大夏利营？！这是干嘛的？”包妈翻过来倒过去连看了三遍，还是不懂女儿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被保送B大了，B大也！多少人梦寐以求，想上还上不了呢，您可以拿着这个去借钱，就说是为了供我上大学，这样别人肯定借。”
“不行，那你怎么办。”包妈当即否定。
“哎呀，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燃眉之急，学费可以贷款，生活费我有手有脚可以打工赚，没事儿，您先去给我哥哥筹钱吧，说不定再晚一点，哥哥有要受苦了。”
听女儿这么一说，包妈的鼻头一酸，母女二人又是抱头痛哭。
沉默许久的包爸爸亦是眼圈通红，他苍老的大手按在包晓玫的肩膀上，“包包，我们包家就靠你了，你可得争气啊。”
包包被爸爸捏的生疼，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爸爸从来就不善于表达感情，此时此刻他会用蛮力表达了他的殷切期望和感动之情，包包心里一疼，狠狠地点了点头，眼泪流的更凶。
家里突遭变故，价钱的事儿包晓玫帮不上忙，只能跟着瞎着急，一连几天，她都是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过电影似的，浮现出小时候哥哥对她的好。
在农村女孩子地位低，包包经常被其他男孩子欺负，哥哥从来就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奶奶家有好吃的都只留给孙子吃，哥哥每次都偷偷藏在荷包里带回来给她吃，夏天睡觉哥哥不厌其烦地给她打蒲扇，总是等到她睡着了，他再睡。
所以，包晓玫从来就没记恨过哥哥，她觉得手足之情，比任何感情都来的珍贵。
苏可可看她整日神经恍惚，便递给她一根冰棍降降火，“你也别太着急，你爸妈不是在凑钱么？你哥是好人，就是走了弯路，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
“当然，我苏可可是小魔女，什么时候预测错过？”苏可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果不其然，过来两天，妈妈就告诉包包钱已经凑齐了正要给看守所送去，然则，一个电话使得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来电话的人，是梁妈妈。
那是一个阴冷的晚上，家里的气氛如死水一般，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亲家母……”包妈妈咬着唇，艰难地开口。
“别这么叫我，我说了，我今天来是来退婚的。”梁妈妈正襟危坐，眼神不偏不倚。
“大，大妹子，这婚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我们梁家在县城也算是大户人家，虽然咱们有婚约在先，可我们梁家是要脸的，不能娶赌徒家的闺女，您说不是？”
“包启扬只是一时犯迷糊，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改？都改了10年了，改过来了么，呵，这是你们包家的家务事，我就不发表评论了，但是这婚事，我看还是算了。”
“……”包妈妈搓着手心，不知如何接话。
“对了，当年的彩礼钱得退，不过看在两家的交情上，利息就不用还了，把本金退了就成！”
“啊？我们……拿不起那么多钱的。”
“是么，那，这是什么”梁妈妈冷着脸，一指茶几上的一个油皮纸包。
“这，这什么也不是。”包妈闪烁着目光，匆匆把纸包揣进包包怀里。
“哦，那为什么要藏起来？给我看看！”
“别，别，其实是因为包启扬进局子，过的不好，我想花点钱，把保释他出来。”
“哼，那种败类出来也是祸国殃民，就让他在里面接受点儿教训吧！”
“大妹子，你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们家包启扬……”
“别说了，我不想听，梁子，去，把那包钱拿过来。”
梁子站起来，缓缓走到包包跟前，两人对视了十多秒，包包眼睛里是失望、是心痛、是不可置信，“你，你……不要……”
梁子看着面如菜色的包包，顿了顿，手就是伸不下去！
“梁子！”梁妈妈提高嗓音。
“对不起”梁子心一横，用力推开包包，把油皮纸包从她怀里躲了过来。
“梁子，不要，阿姨，我求求你，不要拿走，这是我哥哥的救命钱，我跟你退亲，但这彩礼钱我不能给你，以后加倍还给你，行不行？”包包拉住梁妈妈的手，泪眼婆娑地恳求。
“不用，我们现在就跟你们划清界限，省的县城里有人说我们梁家的闲话。”梁妈妈抽开手，冷冷地鼻腔出气。
“扑通”，只见包妈妈一下子跪在地上，脸色是坚毅的表情，“大妹子，我求求你，我们答应把钱给你，但这婚不能退。”
“妈？你干什么，你怎么能，”包包大惊失色，慌忙奔过去扶她，“起来！”
“包包，你别管我，大妹子，我给你磕头了，全县城的人都知道包包嫁到你们梁家了，还在你们家住了3年，如果现在要退婚，你要她以后怎么做人！”
“那是她的事，我们管不着，再说不就是我们县的人知道么，她嫁到外省不就得了。”
“那回娘家呢，岂不是还要受人指指点点？你不为我那混账儿子想，也为包包想想啊，以前她住在你们家的时候，你们多好，跟亲母女一样。”
“一码归一码，两年前的时候我早忘了。”梁妈妈丝毫没有一点心软，居高临下的母夜叉样，真叫人发直。
包包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就算她什么也没有，还有自尊呢，她决不允许其他人在这样践踏她的尊严，“妈，起来，咱们不丢这人，他们梁家有什么了不起，她以为她儿子是个宝，其实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包，我还不想嫁呢！”
“好，这样最好，梁子拿上钱，我们走！”梁妈妈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拉起梁成轶，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梁子一步步走远，包包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血液一点一点流失，仿佛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们的每一步都像锥子一样刺进包包的骨髓，把那颗本来就饱受摧残的心一点一点碾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