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下了好多天，泥水都淹到了脚踝，鞋子里满满地粘腻感让纳斯不自在地翘动着脚趾头。要是雨再这样下着，她一定会死掉。这里好冷，外婆的火炉边好温暖，还有那些散发着美妙香气的烤松饼和加了蜜糖的羊奶……纳斯想着想着心都痛了。
外婆说过，只要你对梦想够用心，梦想就一定会成真。可是有一天爸爸妈妈去了再也不能回来的地方，外婆就不再谈论做梦。而她又还太小，不能做梦。
纳斯闭上眼，尽量用心想着，她能感觉到双脚渐渐暖和起来了，鼻尖也充斥着浓浓的烤松饼的味道。
纳斯睁开了眼睛，觉得脚瘸更冷，肚子也更饿了。一定是因为她梦想得不够用心吧。
粗织的斗篷很重，却什么也挡不住，雨水不停地从脖子灌进去，顺着衣服从背后一路流进裤子。纳斯不停地瑟缩着。
总有一天，她会有柔软得像云朵、颜色如曙光和大海般地衣裳。
总有一天，阴影会消散。
总有一天。
再一次，她又梦想起食物，梦想起坐在火炉边的外婆。再一次，纳斯的心又因为渴望而疼痛起来。
她的两只大眼睛用力眯了起来，在灰色的树影中搜寻。似乎有个灰黑色的影子，在远处隐约可见。她的心狂跳起来，重新生出希望。她尽可能地往前赶，双眼紧盯着那处黑影。雨下得更大了，她好怕那只不过是一丛树影。
一点点靠近，她认出了屋顶和墙壁。那是用木头和石头盖成的小房子，外面墙根的攀爬植物正随着雨水不停摆动。
纳斯又再一次梦到了温暖的火，脑子里充满了烟、热和卷心菜的香气。可是狗的狂吠声惊醒了她，她四下看了看，这不是梦！烟、热和卷心菜的味道都是真的。
狗叫声在耳边爆开，纳斯转身开始逃跑，却被树根绊倒，脸朝下扑进烂泥里，狗马上跳到她的身上。
纳斯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那只狗压着她，在她脖子上呼气，可是牙齿却并没有咬进她的身体。
“嘿，放开她！”一个很严厉的声音说到。
那只狗退开，纳斯觉得自己恢复了呼吸。抬头望去，那人长得好高好高，满脸的胡子，像绳子一样卷曲。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刀尖处渐渐有血滴下来。
恐惧流过纳斯的身体，她开始哭了起来，因为害怕而啜泣。
“嘿，孩子，你怎么了？”大高个弯下身，伸出一只手。“起来吧，进去屋里避避雨暖和一下。”纳斯没说话，视线不停在他伸出的手和另一只手里的匕首上来回。
大高个恍然大悟，豪爽地笑出声。“我只是在给兔子剥皮，准备给我妻子做点吃的补补身体。”
“所以，所以您不会杀我对吗？”
大高个一把将纳斯拉起来，朝着屋子走去。“走吧，让我妻子玛莎给你盛一碗刚煮好的浓汤。我会把兔子烤好，再撒上迷迭香，配上几块苹果。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纳斯慢慢走了进去。大高个的妻子早就站在门边，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她有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皮肤有些苍白，身形看上去有些瘦弱。“快过来孩子。”玛莎取下她的斗篷，用手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泥。“我们刚做好了一锅卷心菜汤，正好能让你暖和起来。”说着，她急忙走到床边，打开旁边的大木箱子。“我和戴夫没有孩子，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大了。”拎出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色上衣，递给纳斯，“把袖子长的地方折起来应该就行了，快把你这身湿衣服换下来，感冒了就不好了。”
纳斯喏喏地道了声谢，背过身把湿透的衣裤脱下来，穿上了那件对她来说大了很多的衣服。仅仅是件短袖，袖子却盖过了她的整条手臂。
屋里弥漫着土豆汤的香味，纳斯吸吸鼻子，不禁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玛莎递给她一条沾湿的毛巾，“快把脸擦干净吧，然后吃点东西。”大高个戴夫拿着处理好的兔子走了进来，玛莎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架在了烤炉上。
“小家伙，快过来吃东西了。”戴夫一手端着汤，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条面包，朝纳斯笑到：“嘿，我可是听到你肚子咕噜咕噜在叫了。”扯了扯袖子，纳斯低着头走到餐桌前坐下，双手捧着碗，觉得手心发烫。戴夫拿起桌上的刀，切下两片面包放到她面前。
“要来点果酱吗？”玛莎将一个小罐子放到桌上，和戴夫并肩坐在她对面。
“谢谢。”纳斯慢慢伸出手，拿起其中一块较小的面包，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口。看着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的纳斯，戴夫放轻了声音问她：“小家伙你多大了？怎么会下雨天出现在树林里？”
“我叫纳斯，今年十岁。”顿了一下，“我外婆去世了，外婆说，让我去找爸爸妈妈。”
“那你爸爸妈妈在哪呢？”戴夫也给自己切了一块面包，嚼着。玛莎有些吃惊。“十岁？天哪小家伙，我以为你才八岁。”她打量着纳斯，宽松的衣服罩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瘦小。
“爸爸妈妈……”纳斯抬头看着他们，金色的眼睛透着茫然，“外婆说，爸爸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外婆说，一直朝着西方走，就会见到爸爸妈妈。”
气氛变得沉默，戴夫嘴里含着面包没了动静，玛莎手里拿着勺子，对上那清澈的眼神，觉得有些无措。屋子里一时间只听得兔肉在火舌的炙烤下，发出“嗞嗞”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迷迭香的味道，混着肉的香味。
玛莎放在桌下的左手碰了碰戴夫，他才开了口：“纳斯，你这样是不行的。”然后张了张，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喝汤。玛莎站起来，走到纳斯身边蹲下身，双手紧握住她的。“孩子，我很抱歉听到关于你奶奶的事。但是孩子，听着，我不得不说，现在的你，凭自己是不能去找你爸爸妈妈的。你太年轻，太瘦小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都怀疑你随时会倒下。”
“是的。”似乎是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戴夫开口接道：“纳斯你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你还没接触过、了解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复杂。近几年各国纷争不断，对你一个孩子来说，太危险了。”
“可是我……”
“纳斯，这样好不好？在你长大能外出寻找你父母之前，先留在这里。”玛莎伸手将她散落在脸旁的头发别到耳后，定定地看着她。“纳斯你是个很漂亮的小家伙，希望我将来的孩子有你的一半就够了。”
“玛莎你也很漂亮。”纳斯抬头望了戴夫一眼，然后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我没有钱，什么都不会做……”
“没关系，戴夫做的事我们帮不上，纳斯以后就帮我做点事好不好？不需要你挣钱，和我一起做做家务事就好。”
“好。”纳斯抬眼看着玛莎，有些犹豫地问她：“玛莎，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可爱的纳斯。”玛莎张开双臂抱住她，更加真实地感受到了她的瘦弱。“小家伙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突然想起还在烤着的兔肉，玛莎放开她，快步走向火炉边。
“来吧纳斯。”戴夫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玛莎递来的兔子，切下一大块兔腿肉递给他。“再涂点果酱上去，相信你会喜欢的。”
“可是……我能吃那个烤苹果吗？”
“嗯？啊，当然可以。”戴夫将还不及自己手掌一边大的苹果拿给他，眉头紧皱。“你得多吃点。我们有足够的食物，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纳斯有些惊喜地叫到：“我会每天都帮玛莎做好多家务活。可不可以每天给我一个？不，半个就好。”
玛莎和戴夫对看一眼，轻笑出声。“当然可以，亲爱的纳斯，你甚至可以吃更多你想吃的。不过你太瘦弱了，要多吃点肉。”
纳斯点点头。“谢谢，但是比起肉，我还是喜欢蔬菜水果多一些”。说着，像是在证明一般，咬了一大口苹果。嗯，酸甜的，粉粉的。玛莎点点头，默默地记下了。
餐后，玛莎让戴夫烧了一盆热水，搬来凳子给纳斯洗头。温热的水流过头皮，气氛又如此温馨，纳斯开始有些犯困。
水满满浸湿了头发，上面沾染的污泥被清洗掉，玛莎有些诧异地看着水里漂浮的头发。银色的头发。“纳斯的头发，像月光一样，真美。”
纳斯抬眼看着她。“玛莎的头发像夕阳的夜色，也很美。”玛莎拿起布巾擦拭着她的头发让她坐起来。“外婆说，妈妈很美，有一头和我一样的长发，会编织很漂亮的小东西，会唱很好听的歌。”
“嗯，纳斯小家伙这么漂亮，妈妈肯定也很美。”
纳斯抽出衣服里的项链取下递给玛莎看。“外婆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透明的菱形晶体，在火光的照映下，泛出温暖的光泽。“她说，这代表祝福和幸运。”
“那你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玛莎给纳斯戴上项链，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