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虞妃态度温和，我余光还能看见她虚扶了我一把的样子。
还没等我站直，站在虞妃后面的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衣衫的女子跳了出来，眉角微扬，态度有些嚣张，挂住虞妃的胳膊，“姐，刚才我去订香就是御香坊的奴才说什么也不给做了。”
我微微颔首，一副顺从的样子。
“喂。”她还是看着我，问道，“那些奴才怎么回事？”
我实话实说，“是在下让她们不收外面的订香的。”
“哦。”她把这个音拖得长长的，眯着眼睛看我，“罪魁祸首原来在这儿呢。”
她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虞妃的娘家是江南最大的绣场，虽然官职不大但备不住有着金山银山，估计想把两个女儿都送到宫里光宗耀祖吧。我不与她对话，对着虞妃道，“娘娘，我们坊里一共只有五个宫人，每日送来的活量太多实在匆忙，不收外面来的订香也是在保质。”
“什么保质啊！”跋扈的女子几乎站在我的面前，伸出手指指指我刚才看的海棠花，“忙？那你还有空闲来这里逛？！”
这种骄纵的女子，我心道即使能入得了宫也绝不会得恩宠。索性不把她放在眼里。
没想到她越来越张扬，看我不回答以为我在害怕，走到我面前，冷哼一口凉气，捏起她的袖子放到我鼻尖，一副卖弄的姿态道，“我在江南用的都是最好的香料，你算什么东西，让你给我制香是看的起你。来，闻闻，听都没听过吧。”
我深吸一口气，再忍她一次吧。
她见我仍是低着头不回话，从袖子中取出一份清单，“给，给我制好送到姐姐宫中去。”
我双手附住，不去接它。
“嘿。”她见我不动不说话，她走回虞妃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用撒娇的语气道，“这宫中小宫女都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呢。”
我盈盈一拜，回道虞妃。“娘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看到虞妃微微点头示意，我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出两步，难缠的女子又喝声叫住我，“站住！”
微微翻了一个白眼，我站住不动。她一个跨步走回我面前，恨恨的看着我。估计从小从没人敢违逆她的命令吧。
“你想干什么？”她低声压抑着愤怒问我。
我回头望望，虞妃和随行的奴才还离得有些距离了，我目光坦然对上她的目光，“姑娘，我暂且唤你一声姑娘吧。你还未大选，连小主的名号也不算是，而我却是名正言顺的二品女官，你命令不了我的。”
她被我摆出的身份有些吃惊，转而又硬着头皮瞪我，“行！你行！几天之后便是大选，等我封上名位，便是你五马分尸之日！”
我暗暗笑了两声，“五马分尸”，她真的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看见我如此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扭头便走，我伸手一拉她的衣袖，吓得她往后一退。
“我只想说，姑娘身上的香只是中等的苏合油配之简单的百合香粉而已。”我走进她，附耳上前小声道，“在宫里“亦”字辈以上的宫女级位都可以任意取用。”
我离开她一段距离，微笑着看她意欲发怒的表情，道，“那我先走了。”
想起之前嬷嬷嘱咐的一个‘忍’字，我淡淡一笑，对于这样仗势而骄的女子，早晚会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谁都必须要顺着你的。早知道未必不是坏事。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我雨中赏花的心情。
眼看着雨就快下完，一阵清爽，我独自找了一处凉亭看着虞妃她们走出小路，又折了回去。皇宫太大，别的地方只懂进不懂出，仅仅这里每日路过，倒是一处人少景美的地方。
鹅卵石路上每五步便镶嵌一块流彩的雨花石，颜色各异，雨后沾着水珠更显耀眼。我卷起罗裙蹲下细细抚摸，一丝一寸都像沾满了灵性一般。
“这些都是从南京专门开山挖出来的。”看的太专注，猛的被身后一个熟悉的男声吓了一跳。
站起身来，我的脸色被吓得苍白，回头一看便知是清水。环视四周，没有旁人。
“你……怎么不声不吭的站在那里啊！”我微微恢复平静之后带着厉声问道。
他呵呵一笑，样子也是那么好看。“我都站在那里半天了，谁让你忙着吵架看不见其他的了。”
我望望那条小路，不远处果真也建着一处凉亭，只是涂满了草绿色，不注意还真看不到。“吵架”？看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把刚才我跟虞妃妹妹的对话听了去。
我瞟了他还在幸灾乐祸的脸一眼，自顾自走到那个凉亭里坐下。他也尾随着我进来。
“你不怕她以后真的当上了娘娘报复你啊？”清水在我对面坐下。
我看见石桌上还有些凉茶，斟了两杯，回道，“你觉得她能成大器吗？进了宫估计自身都难保还有那闲工夫对付我。”
“也是。”他接过那杯茶水喝着。啧啧嘴巴，“别说，你们御香坊还真是挺厉害的，那么远的距离愣是能闻出配方。”
我察觉不对，这件事情若是传到浅良的耳朵里，凭他那多疑的性格肯定会怀疑我身份的。我下定决心不能再与他多有纠葛。
“我蒙的。”我故作无所谓的回道，“谁能那么近就闻得那么清楚啊，就是吓吓她罢了。”
清水竖起大拇指，一副赞赏的表情。
“对了。”想起连着两天见他，问道，“你怎么成天在宫里晃悠啊？”
他眉间神色一变，但又很快复归平静。他终究不及浅良，浅良永远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喜悲。“我们少爷进宫有事呗。”
“什么事情需要成天进宫？”他不作多讲，但我偏想问个明白。
“你怎么跟底下的宫女似的嚼舌根呐。”他一副藏着掖着的掩饰过去。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算了。”低头继续喝着碗里的茶水。
待一会阳光渐渐洒下，雨后的凉亭周围花朵娇艳欲滴，七月真是一个顶好的季节，我伸了一个懒腰，望着石子路上斑驳的雨花石。
清水伸出头望望太阳，约莫了一个时刻，起身告辞，“小女官，我得走了。”
“好。好。”我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跟他告别。
他微微一笑，走出凉亭，顺着石子路走远。我望着他的背影联想到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一阵马蹄带来的他。
刚从回忆里抽出身，便无意扫到他石凳下还落下的一个信封。可能是刚才他掀衣坐下时掉下的。我什么也来不及想，捡起来便沿着他远去的地方追去。
会不会是他要急用的呢，但愿不会有什么差池。
一路小跑，本来就很难驾驭的花盆底还得顺着石子路追过去，累的我额上附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还好只有一条路，身边的宫人越来越多，我不顾形象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清水！等等！”
果真，他听见我的叫声站住了脚步，我趁着时候加快最后的脚步追上，气喘吁吁，发式也七扭八歪了。
我呼着长气把一直攥着的信封递给他。却对上了他一脸错愕的表情。
趁着周围没人，我插着腰大口的喘着气，用手抓抓刘海儿，“你落下的。”
他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清水？！”
我骤然停下喘息，一时惊慌竟然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口误。
我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估摸着他昨日在南烛公主那里见我也一定没有上心，只好胡编一通，“因为……你忘了，昨天你家少爷叫过你的啊。”
说完之后，心里默念，不要想起，不要怀疑，不要想起，不要怀疑……
果真有效，清水虽然仍是半信半疑的神色，但从我手中接过信封，后怕了一下，有些感激的看着我，“万一这个丢了，少爷还不得骂死我。”
我呵呵一笑，绝不多话，言多必失。
太阳烈了一些我便返回了御香坊。还没走到楼门，珂洛一脸笑意便迎了出来。
“怎么了？”我问道。
她喜上眉梢，一边帮我解开外衫的细带，一边回道，“方才来了好多外面的订香，统统回绝了。”
我想起遇见虞妃妹妹的场景也觉得过瘾，问道，“那，今日的活可都做好了。”
“差不多了。”
我进门看见三人的手上做活的速度的确放慢了些，一边聊着天，一边制香。我满意的点点头，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珂离身边，帮着一起做。
她们不多客气，珂洛还是负责配香，珂离珂琳负责制香，我就负责打打下手。
虽然好久没做，但手也不生，麻利地点上砂罐熬着苏合油，拿着银针反复搅动。
“珂洛，绿时公主的香料送来了吗？”珂琳探着头问道正在圈圈画画配香的珂洛。
珂洛点点头，“今天小庆子去送香的时候顺便给捎回来了。”
我环视一周，今天活少，小喜子跟小庆子仍旧不在。
“这绿时公主只用那一种香料吗？”我好奇问道。
珂琳递给我将要配进去的墨梅栀子香粉，一边回我，“单用一种香料不变的公主不在少数。”她抬着眼皮想了一刻，“对了，还有南烛公主也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