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千雪都陪着耶律忠念书,甚少动弹。前方战事如何,她只能从回来报信之人口中得知,但那人也止于传耶律斜轸的口讯,从不多说一句。
一切安好,勿挂心。这是他每次对她说的话。千雪放下书,走至窗前,望着外面刚雾蒙蒙的天气。昨日下了雨,今日便让雾气笼罩了一个早上。侍香走进屋子,身后跟着一个人,她朝那人看去,似乎有些面熟。
那人过来作揖,旋即抬眸道,“奴才奉了皇上懿旨,传夫人入宫。”千雪道,“可是太后要我进宫?”那人道,“奴才不知,奴才只传话。”
千雪整理好衣装便同那人进了宫。站在空无一人的厅堂内,四处看去,她记得这是耶律隆绪的书房。想来,应不是萧后要见她,而是辽圣宗。只是,他为何突然要宣召她……
“可曾还记得这里?”正思着,耶律隆绪突地站在门口道。千雪转眸,忙躬身作揖。他淡然起手,走过来,瞅着她,她抬眸,他俊逸的外表尽显皇家威严,当然眼中更添了几分沉稳。
耶律隆绪道,“在看什么?”千雪低头道,“只觉皇上终是皇上了。”他笑道,“是呀,朕的儿子都比耶律忠年长一岁。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年,可老师一直未变。”
千雪低头,转动着眼眸,旋即问,“不知皇上宣奴婢入宫何事?”
耶律隆绪见她一直低着头,便转到她身后道,“半月前,朕听闻你拒绝了当母后的义女?”千雪道是。
“那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他自然的说出口。千雪一个慌乱,忙转身跪地道,“奴婢已身为人母,如何能做的皇上的人,请皇上莫要和奴婢开玩笑!”
耶律隆绪仰头一笑,旋即认真的模样道,“朕从来不与人玩笑,你知道,这是当皇上的准则!”
“皇上……”千雪心急如焚挑眉。他摆手道,“千雪莫怕,朕的话还未说完。其实,从朕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夷离毕院见你,你已在朕心中。朕曾发过誓,将来定会娶你为妃。即便你嫁人了,朕也要娶你。但奈何,要你的人是朕的辅功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院大王,有时候甚至连朕都不放在眼里……”
“皇上,王爷绝没有轻视过皇上,更没有背叛过皇上。这些年,王爷为国家兢兢业业,一心只为辅助皇上成为仁君。皇上莫听了旁人的闲话,侮了皇上和王爷这么多年的情意?”千雪急道。但她说完,立刻后悔了,因为她忘了此时的耶律隆绪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刚登基的耶律隆绪了……
他冷眸瞅着她道,“朕怕的就是这一天,他为大辽出生入死,他为大辽建功立业,他被朕的百姓拥护,什么都是他耶律斜轸做的,那朕算什么!在内,韩德让压得朕喘不过气。在外,又被他抢了功劳,他们有没有想过,朕才是这草原上的一国之主!”
他的激动令千雪瞠目,心中已乱作一团。她只听闻,耶律隆绪最近在整顿朝纲,拿了证据,贬了韩德让,就连萧后都被冷落在一边。耶律休哥曾提示过她,他和耶律斜轸眼下的处境并不好。所以他才主动请辞,只留了个南院大王的虚名。但耶律斜轸如今正在前线对抗杨家将……
难道这便是耶律隆绪的阴谋……她不敢想……
头顶上方传来冷气道,“此次宋国来犯,朕根本没想过胜,何况,他杨家将要的也只是杨业的骨灰,朕给他就是了。”
千雪凝眸,看进他眼中,身子突地一软,顿时明了,原来他要的只是耶律斜轸的兵权。而此次宋国来犯,正好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若败了,罪责在耶律斜轸,耶律隆绪只需一开口,便可以叫他交出兵符。若胜了……,对,还有胜的机会……
只是那样,耶律隆绪只会更加忌讳耶律斜轸……
“你不必琢磨了,前方传来快报,耶律斜轸与杨六郎三个回合中,已是两负一胜,这是他给朕的折子!”他把折子放在千雪面前。千雪轻轻打开,的确那是耶律斜轸的笔迹,满目字迹,尽是请求耶律隆绪派援兵的希望。
“皇上告诉我这些,就不怕他知道?”她抬眸。“朕与你坦白,便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别忘记,朕是皇上!”他低眸瞅着她。
千雪轻哼道,“皇上要是想拿这个来威胁奴婢,奴婢恐要让皇上失望了。”她起身,绝决地向门口走去。“朕可以出兵,只要你留在朕身边?”耶律隆绪叫住她的脚步。
千雪摇头道,“皇上竟为了一个女子要放弃自己的初衷,倒叫千雪眼拙了。”耶律隆绪凝眉。她轻笑道,“倘若我答应皇上,王爷才是真正的输了!”
耶律隆绪望着那抹绝情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表情,久久矗立,喃喃道,“母后当真比我了解她……”
千雪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嘱咐侍香道,“好生照顾烁儿,白日送到王妃屋里,晚上接回来抱给乳娘。”侍香点头担忧道,“夫人一路小心才是。军帐皆是男人,奴婢实不放心,要不……”“我走了。”她未说完,千雪见侍卫已等在外面,便疾步而去。
傍晚,耶律奚底正在帐内外巡视,但见一个侍卫过来报道,“副帅,门外有位夫人,拿着王爷的令牌要进帐。”耶律奚底过来时,千雪正候在营外。
耶律斜轸正埋首在案桌上,突地撩眉,竟见一身轻装的千雪站在眼前,不禁失色。千雪轻笑道,“不过半月,王爷竟不认得了?”他起身,忙过来,握住她的双肩,横声道,“谁允你来的?”她不语,只默默瞅着他。他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你这性子,要作甚么,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千雪撩眉,见他眉头紧皱,案桌上堆着一堆文案道,“我不请自来,不会生气吧?”他拥她在怀道,“其实走时便想带着你……”她抬眸,竟见他眼眸竟是疑虑和忧心,便笑道,“果然是近墨者黑,逊宁那哄人的法子都被王爷学来了。”
他一笑道,“我叫人为你准备大帐。”她牵住他的手臂问,“搅扰你了?”他拍着她的手摇头,“好在军营不止你一个女子。”
夜里,千雪陪着他看完文案才回帐睡下。躺在毯绒上,左右思量。耶律隆绪没有骗她,此次杨家与辽交战,都未进行激烈的战事,死伤皆不多。只六郎与耶律斜轸对战过三次。唯独令人担忧的是耶律隆绪收没了耶律休哥的兵权,故才大大削弱了耶律斜轸的兵力。尤其是人心,如今耶律斜轸身边的重将不是被剥了官服,便是削了权力。眼下,两军对峙,谁都不愿大开杀戒,却谁也不愿退军。
千雪望着对面杨四郎的大帐,眉头锁紧,他虽为副将,却也只是虚名,听闻耶律金娥才是手握令牌之人。是啊,即便辽后如此爱惜良才,杨四郎终究是个外人。即便他已和杨家脱离了关系,为当今辽室驸马,但他们依旧对他戒心未除。
不知觉,竟走到了那大帐前,见帐前无守卫,便缓缓撩起帐帘,只刚迈入步子,嘴突地被人蒙住,腰身紧紧被一只手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