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车滑入车位，沈冲将披风和面具藏进箱子里。
这是一件昏暗油腻的小修车厂，随意停放着几辆老式摩托和一台拆了一半的汽车。
垃圾车和这里的环境完美契合，当它在角落里熄火时，简直像长在修车厂里，从未挪动过。
顺着楼梯走入地下室，这里比上面的工作间还要乱上三分。
“乔——乔？”
沈冲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这是乔的修车厂，但他本人却不住在这里。
乔在退役后开了这家修车厂，湾区虽然混乱，但各种私车、破车、赃车的修理仍然让他维持了日常开销，不至于连房子都被银行收走。
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他还经常住在店里，但当大都会的大混乱来临后，他便每天雷打不动地准时回家，保护自己的妻儿，这间地下的休息室，就便宜了沈冲。
“早知道乔不在，就把袍子拿下来擦一擦了。”
沈冲犹豫了片刻，但饥饿还是催促他先开饭。
顺手打开电灯，沈冲从冰箱里取出乔留下的汉堡，撒了点水，在微波炉里转了两分钟。
看着汉堡在微波炉中旋转，沈冲有些微微愣神。
这已经是他解救的第三波被拐儿童了，有斯拉夫人、有越南人、有拉丁裔……
他本应该遵照艾莉诺的吩咐，在港区当缩头乌龟，等待着别人的救援。
但沈冲知道自己，他从不是束手就擒，眼看着坏事在身边发生的人。
三只猎犬被袭击，火种被自己抢走，豢养的怪物逃跑。
那些从世界各地被拐卖来的女孩会怎样？
一想到这里，沈冲就坐立不安。
他联系不到甜甜，只能自己搜寻信息，职业习惯让他想到了利用网络。
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解决所有罪恶，但那些被拐的小女孩，他非救不可。
另外——是谁出卖了他的信息？已经被解救的小红为什么会被重新带走？
是贾斯汀？
但贾斯汀现在在哪？非法移民监狱早已人去楼空。
“叮”
微波炉停止转动。
拿着自己的晚餐回到小桌旁，沈冲随手打开一张报纸，边吃边看。
即使早已不是记者，但多年的学习生活和难忘的工作，依然给他留下了关注情报资讯的好习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申请一个微博的原因。
《义务警察，是超级英雄还是超级罪犯？》
《罪犯窝点被捣毁，义警死神再立新功》
《义警有无执法权力？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为您讲解……》
……
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看着报纸上的专家说“在公民社会，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私下里处刑”，沈冲听见隔壁的房间有脚步声。
那里原本是一个地下车库，被乔改造成了一个健身房。
“乔？”
沈冲推开门，看见乔背着一个人，沈冲将灯打开，乔将那人放在椅子上。
“你朋友？”沈冲走过去问，还未靠近，就闻到了那人身上冲鼻的酒味。
“在军队中的战友，和我一起失业了。”乔扶着他的脑袋，低声呼唤他的名字：“马洛斯！马洛斯？听得见吗？”
马洛斯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两眼无神，没有焦点，仿佛穿过了乔的身体，看向远方。
乔的呼唤声越来越大，接着他狠狠一巴掌拍在马洛斯的脸上。马洛斯像一台四手三厢老爷车，慢慢预热发动，眼神终于聚焦。
“嗨，乔。”马洛斯和善地笑着，声音中有一份讨好。
“马洛斯，你不能这样了。你搬过来这里。”
“你愿意让我打拳了？”马洛斯的脸上充满希冀。
乔摇了摇头：“不行，打拳会要了你的命。”
马洛斯满脸失望，用尽全力将乔推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史丹利、艾伦、埃德加……他们都可以打拳！只有可怜的马洛斯不能打拳！马洛斯只有资格去做脱衣舞男！艹！我受够了！”
乔用肌肉虬结的双手将马洛斯按回椅子上，如同按住一头小绵羊。
“听着，马洛斯。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曾经也以为一切都会过去，战争回归战争，和平回归和平。但我猜错了，你不能一边教别人热爱生命，一边叫别人屠杀贫民。乔，我曾经觉得自己会比你过得好，我用退伍金上完了大学，我以为我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
“这不是你的错，战后心理综合症毁了你，这不是你的错。”
“不……乔，他们认为错的就是我。男人在战长上杀人，鲜血喷溅出来，为战友截肢，将子弹射入他们的胸口，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向村庄发射火箭弹，然后收拾那些儿童的尸体，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没有缺胳膊少腿，却身患重病，他们觉得我是懦夫……我需要酒精和毒品麻痹自己……我是可耻的。”
“马洛斯，听着。毒瘾、疾病和伤痛，这都不是你的错，你要做的是战胜他们，他们是猝不及防的更艰难的战争，而不是你软弱的象征——你比我们都要坚强，我们是逃兵，而你把战争带回了家。你的不幸不是你的问题。”
乔抱住激动的马洛斯，马洛斯在他的怀里挣扎咆哮，最后嚎啕大哭。
“乔，我想到了死。”
“不要说胡话，想想邦尼……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两个月了，法院判定我三个月可以见一次女儿。”
“不要怕，我去和你前妻谈谈，我们明天就去见一见你的女儿，好吗？”
马洛斯在乔的怀中点了点头。
“你先坐着，我帮你倒杯水。”乔站起身来向沈冲道，“帮我照顾他。”
沈冲点了点头，马洛斯往卧室走去。
沈冲坐在格斗台上，倚着护栏。
沉默了许久，马洛斯开口道：“很可笑吧。”
沈冲摇了摇头：“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
他说的是实话，他看到马洛斯的灵魂在风中摇曳，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乔从后面走过来，递给马洛斯一杯水和两片巴比妥类。
马洛斯摇了摇头，接过水一饮而尽。
“谢谢你，乔。我感觉好多了。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说完，他站起来要往外走。
乔拉住了他：“不行，你今晚住在这，沈冲会帮我照顾你。”
沈冲点了点头：“放心吧，交给我。”
“你现在去睡一觉，明天我就带你去洗澡、剃胡子，买两件衣服，下午你就可以见到邦尼。”
女儿的名字仿佛拥有魔咒，马洛斯停下了脚步，任由乔来安排。
将马洛斯安顿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床上，沈冲送走了乔——他骑着一辆踏板摩托，很难相信一个硬汉的坐骑竟然是这个。
乔的解释是：“我的老婆相信，速度在40迈以上的机器，对于我来说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躺在垃圾车的后座，沈冲规划着明天的行动，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中。
梦里，是一片大海。
水，无尽的水。
……
半夜，沈冲被一阵阵闷响吵醒。
沿着楼梯走下卧室，床上空无一人，与健身房相连的铁门微微敞开，露出一丝亮光。
推开门望去，赤膊的马洛斯正在对着沙袋拳打脚踢。
乔除了修车外，还是一位格斗教练。他为一家名为“枪炮”的酒吧训练、推荐拳手，人员大多是他以前的战友。
沈冲和拳手们不过点头之交，对拳击和格斗的理解还停留在军体拳和王八拳的水平，他不知道马洛斯的水平如何，但看起来应该不错。
“乔为什么不让你参加格斗？”
“医生说我有什么病，不能参与激烈的体育运动了。”马洛斯一边回答，一边锻炼，刺拳摆腿快如闪电，气息平稳，丝毫不乱。
“你真的在脱衣舞会工作？”
“真的。”
“像部电影。”
“什么？”
“《光猪六壮士》。”
“哈，没那么美好。”
马洛斯一套训练做完，大汗淋漓，气息却很沉稳：“怎么样？想不想跟我学拳？”
沈冲有些疑惑：“你和乔相比呢？”
“军中拳击俱乐部，我和他边上边下。”
“好啊。”沈冲笑道。确实，他以前和人打架，依靠的无非是拳怕少壮和打不死的异能，如何使力运气，还停留在街头斗殴王八拳的水平。以后的路也许越来越难走，学一点格斗技巧也不错。
“先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马洛斯说着，将一双拳套甩给沈冲。二人从两边走上擂台，相对而立。
马洛斯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可不会留情的。”
沈冲蹦蹦跳跳，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我也是。”
一分钟后，沈冲站稳脚步，示意马洛斯开始。
马洛斯向后微微一退，猛地向沈冲扑去，不像一个醉鬼，像一头野兽。
接下来的十分钟，沈冲见识到了什么事真正的军人和战士。
每一拳都狡猾歹毒，每一次出击都拿捏准确。
马洛斯用眼花缭乱的脚步，如穿花蝴蝶般在沈冲周围晃来晃去，挑衅着沈冲出手，而下盘不稳的沈冲，每一次出拳都只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不使用异能强化自己的沈冲，甚至连马洛斯的身体都摸不到。
而马洛斯则可以抓住沈冲任何的马虎，烦躁和犹豫，用拳脚给他以教训。
在被戏弄了两圈后，沈冲不再盲目出击，开始观察马洛斯的出拳和脚步。
马洛斯露出激赏的表情：“这还差不多，但却远远不够……”
说完，他向一侧轻轻前踏，当沈冲下意识闪躲的时候，视角的盲区便甩过一记右勾拳。
瞬间的打击让沈冲的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
马洛斯笑着伸出手来。
沈冲咬了咬牙，握住马洛斯伸出的援手：“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