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思锄的一席话,母后才又冷静了下来,她瞧了思锄半会儿,转头问我:“这是你房里头的宫女?”
我也回了神,对她道:“这是思锄,我在东陵时的侍女。”可又怕思锄的话有什么冲撞,便补充道,“亲如姐妹。”
母后点了点头,道:“脑子挺清楚。”
于是叫来伺候君上的首领内侍,询问他君上的遗诏放在了哪里。
出水国传统,君有立遗诏选继承人的权力,不论尊卑,不论长幼,只要是王室血脉,皆有即位资格,立好遗诏后,封蜡箱存,在王驾崩后由首领内侍开封取出,宣告天下。所以王的遗诏的存放处,除了王自己,只有首领内侍一人知道。
那首领内侍是自8岁起便跟在君上身边的老人,对君上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所以方才公子逼问遗诏所在,他才没有出声迎合,因为他这职的最后一责,是确保君上的遗诏能够公开天下,而非被人毁弃。
而听了母后吩咐,他亦十分犹豫,因为遗诏的取拿,是要五位王族老臣在场才可的。于是磨蹭一阵,他终于道:“遗诏取拿须五位长者大臣在场……这……请王后不要为难奴才……”
母后看着他,冷冷地盯了他一阵,道:“你若公允,本宫亦没什么好怕的。你便留在这成阳殿守着,不许出宫半步。”
母后这是防着他与温涟通气,才出此下策,那内侍却也应了。
如今只等温融回宫,开启遗诏,一切,便可朗月见乾坤,真相大白了。
一个时辰后,我与母后没有等回温融,却等来了温涟,他一字不说,扔下一块令牌在母后脚边,我一看便知,那是温融的龙鹰令牌!心中虽惴惴,但也尽力沉住气,听见温涟道:“你以为我会蠢到让他进宫开遗诏吗?!我告诉你,他现在正在二宫门上堵着,身边带的人也一个一个死得差不多了,你再琢磨下去,你儿子的命就要没了!”
母后看着温涟,没有刚开始的慌乱,反而不畏不惧地看着温涟:“你逼本宫也没有用。这天下只有苏公公一人知道遗诏在哪里,哪怕是本宫也叫不动他,你能不能使唤得动他,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温涟迅速将目光转向苏公公,可苏公公却只是低头拱手,什么都不说。
母后冷笑起来:“难道你要杀了他,再将这成阳殿翻个遍吗?温涟,本宫从前以为你不过是个贪玩无礼的小孩儿,那可是我小看你了,如今这样杀人灭口、清宫抢诏的事儿,本宫相信你干得出来。”
“……”温涟已经气红了眼,他看向母后的眼神中,无端端多出了一些仇恨。
他忽然冲到母后面前,扼住她的喉咙,嘶喊道:“衍后!收起你这副嘴脸!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你称其一谁人敢称其二啊!为了后位、为了你儿子的王位,你连你最好的闺中挚友也肯牺牲,如今还假惺惺的把她女儿留在身边,你午夜梦回,不觉心冷不觉害怕吗?!你更该死的是!我母亲已退出宫廷修身养性,你为何还咄咄逼人不肯放手,非要逼死她?!那杯毒酒——那是大年夜啊!你让她连年关都过不去,你是何心肠、你还是人吗?!”
他眼睛血红,说话中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狠,我吓傻了,立刻抢上前来掰他的手腕,若还不住手,母后就要被他扼至气绝了!
他见我上来,力道才稍稍松了些,终于放开了母后。
我呆在一旁,看看母后,又看看他,忽然觉得这些人我好像都不认识了。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对身后跟着他的侍卫吩咐道:“叫他们活捉温融!”
我听见温融的名字,吓得浑身一颤,却只管盯着他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道:“苏公公,这遗诏你拆也好不拆也罢,都是要拆的,本王不妨告诉你,如今丧讯并未发出宫外,五位老臣也不会进宫,你要守着规矩办事,要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本王劝你好好想想。”
他说完,退到内屋外头,一步不离地守着。
待他出去,我却又开始冷汗涔涔起来,思锄扶我到木椅上坐下,状况却并没有好多少,不知是屋内太过封死密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身上的汗一直不止,目光也开始花起来。
这样坐了没多久,进来十几个人说是装殓,便将我和母后移到成阳殿的后偏殿拘着,母后看着那几个装殓的人,恨恨地咒骂温涟道:“枉费你父王如此疼你!他如今走了,你也不让他好好地走!竟然随便找了几个不作用的人来给他装殓,他若有知……”
后面的话我却也耳鸣听不清了,一直到了新殿内,我才略微好受些。可不多会儿,外头又窸窣起来,我叫思锄扶我起来看,只见庭院那头,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人架着拖了进来,而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