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监护人
其实阿染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但是刚才那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气愤。
对，她现在非常气愤！
既然他跟她根本就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表现得对她那么好。
她不稀罕他提供住的地方给她！
也不稀罕他为她做的一切！
更不稀罕他一次给她买那么多漂亮鞋子的举动！
她真是见鬼了，才会以为他跟桑先生相像……
昏黄路灯下，阿染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路口停下来，手按在膝盖上，弯下身子大口喘息。
夜的都市，不乏霓虹。
可是看起来却那么遥远。
唯一一处最近才刚刚让她住习惯的地方，却又突然间冷得像冰窖，让她根本不想再回到那里。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
那么就这样吧。
她不要再回去，不要再去见他！
阿染喘息着抬头，隐隐的嘈杂音乐声似乎随风吹入她耳中，她茫然地辨了半天方向，最后如获至宝地朝音乐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霓虹灯管交缠出庸俗的热闹，买了票之后闯进舞厅的世界里，刚进门，眼前一黑，随即便五光十色。
仿佛堕落前的预兆。
阿染嘲弄地扬唇。
没错。
或许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天堂。
随着人流挤出进舞厅中央，音乐声大得简直能震伤人的耳朵，周围男男女女都在放纵地舞动着自己的身子，甩着头扭着腰，仿佛只要不管不顾，这个世界就会这样痛快下去似的。
霓虹灯光不停地变幻着色彩，红色、绿色、紫色、褐色、蓝色、黄色……周围的人脸仿佛戴着一张张面具，在这样的灯光照耀下，表情空洞而麻木，仿佛末日前的狂欢。
阿染皱着眉。
再熟悉的地方，此刻都令她烦躁不安……
一只咸猪手不知道从何处伸来，蓦地摸上了她的大腿。
凉滑的触感，仿佛一条蛇爬过。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阿染“啪”地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哪个不长眼的惹我？”
明明音乐声很嘈杂，可是她那一个耳光却响亮得让人惊奇，随着耳光落下后，围在她身旁的人“刷”的一下子就散开了。
留下一个光头龅牙男捂着脸跟她对视。
阿染气不打一处出，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眯起了眼睛，“你不想混了是吗？居然敢摸我？！你有没有妹子，有没有老娘，你想摸的话，怎么不回家摸你妹子摸你老娘？”
“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光头龅牙男却不知道为何没有一丝惧色似的，捂着脸依旧有话说，“摸一下又没有少块肉……”他的话音尚未落下，阿染怒火烧得正旺的情况下，二话不说，右手握拳，“砰”的一声就砸了过去，正中光头龅牙男的左眼。
被她一拳打中，光头龅牙男身不由己地朝后倒去，可就在倒下的那个瞬间，他捂着眼睛突然大喊一声：“把她给我拦住，别让她跑了！”
这么大的动静，舞厅里的DJ已经注意到了，音乐声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而光头龅牙男那一声喊，顿时清晰无比。
阿染冷笑一声，正想转身，呼啦啦身边却突然围上来七八个男人。
光头龅牙男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犹捂着眼睛，另一只指着她，“我今天还就是要摸你，怎么着？”
阿染怒视他，却只觉得肩上一温，有只手已经碰了过来，她顿时大怒，“刷”地扭头——
卫辞年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正站在她身侧皱眉看着她。
她顿时呆住了。
卫辞年却没看她，只看看那个光头龅牙男，见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随即便直接从外套里取出手机，对着他们拨通了电话，“我要报警……对，这里是陈江路75号，有人准备闹事……”
光头龅牙男的脸色变换得精彩无比，恨恨地看了卫辞年一眼，随即手一挥，跟那些男人顿时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阿染咬着唇看着卫辞年收回电话，突然重重一哼，转身就走。
但是卫辞年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又要去哪里？这么晚了，不要到处乱走，很危险的。”
阿染冷笑，“我危险我的，关你卫大律师什么事？”
卫辞年为着舞厅里再次响起的嘈杂音乐声略皱了下眉，随即便不由分说地将阿染朝舞厅外拖去。
“放开我！”阿染拼命挣扎。
可是卫辞年哪里肯放，还是将她拖到了舞厅外头，被凉风一吹，阿染适才的火气一点一滴地就莫名下去了，再看卫辞年，板着一张脸，看样子正在生气。
阿染忍不住瞪他。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人是她吧？
这样一想，阿染忍不住又多瞪了他几眼。
卫辞年终于放开手，嘲弄地开口：“果然是这样。”
“什么果然是这样？”阿染不知道他哪里冒出这么一句。
“舞厅？”卫辞年冷淡地抬头看了看舞厅的门面，“还真适合你。”
虽然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或许应该说纯粹是她的心理作用，可是阿染还是觉得他这句话里藏着嘲笑和讽刺，她顿时来气，“对，没错，这地方就是适合我！”
听她语气，根本就丝毫不知悔改。
想到刚才那一幕，卫辞年顿时庆幸，如果他晚来一会儿，阿染被那个猥琐的男人抓住，将会如何？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莫名的隐忧。
可是此刻她微抬起下巴，漂亮的眼睛内藏着气愤和不驯，叉着腰毫无站相地与他对峙，仿佛全然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如果成为现实的话，她有多么危险。
卫辞年突然有些不耐和焦躁，口气也变得不怎么好：“既然你愿意来这里，那就随便你好了！”
“是你说的随便，既然如此，我要到哪里去，你都不要跟着，别管我遇到了什么，你都不要问，不要随便发挥你那鸡婆般的爱心，”阿染嘲弄地看着他，“我不稀罕！”
她这话，实在让人生气——
“既然那样，”卫辞年索性转身，冷淡地开口，“随便你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话，果然举步就走，只是才不过走出数步而已，身后却传来阿染气冲冲的声音：“卫辞年！”
脚下一滞，却不曾停下，他依旧朝前走去。
“卫辞年，你敢走！”阿染再次喊了起来，那一丝焦灼的火气，清晰无比。
卫辞年没有回头。
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改变阿染。
之前说随便她要做什么的话，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
桑先生将阿染交给他，虽然并没有说过太多要他如何去做的话，但是他明白，桑先生是对他怀着希望的，但是，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卫辞年……不要走！”阿染依旧在他身后大喊。
可是他该怎么做？
要怎么说，才能让她听得进去？
“卫辞年！”
他犹在走神，可是身后却被人一撞，随即他就觉得一双手臂缠在了他的腰间，阿染带着一丝哭意的声音就近在身侧，“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她一口气说了无数个“不要走”，一声比一声急，最后，卫辞年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她的哭声。
她抱得很紧，哭得也很大声，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卫辞年无奈皱眉了半天，才试着去拉开她，可是他才一动，阿染立即用了更大的力气抱住他，哭声也就更大。
卫辞年试着跟她讲道理：“阿染，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阿染的声音呜里哇啦，不过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她说的是——“不要！”
“好了，我不走，你可以放开手了吧？”卫辞年叹了口气。
阿染随便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看他，可是抬头的瞬间，泪意却再次涌上来，她委屈无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卫辞年顿时头疼，看看她说的什么话？
“你一定是觉得我烦，觉得我一直给你惹事，”阿染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所以你不想照顾我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拉了她几下，她的手臂却一直没有松开。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染泪眼汪汪。
“我只是说，其实我是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说是监护，其实你已是成年人，根本不需要我的监护，”卫辞年看着她，“但是如果你说需要的话，我不会就这么丢下你不问的，何况桑先生他……”
阿染的泪意再度飙上来，“桑先生桑先生，我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桑先生，你根本懒得理我，我就知道我是个麻烦，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会想照顾我……”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再度放声大哭。
卫辞年几乎完全束手无策了，只好放低了声音：“阿染，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阿染抬头，一张哭得皱兮兮的脸顿时映入卫辞年的视线中。
“虽然觉得你是个麻烦，可是我并没有讨厌你，也并没有说不照顾你，”卫辞年静静看着她，“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从我这里获取你想要的一切。”
“真的吗？”阿染迟疑地看着他，长睫上犹挂着泪。
“真的。”卫辞年点了下头，“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总是给人找麻烦，也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就像桑先生一直想竭力告诉我的那样，你并不是一个坏女孩，你那些恶作剧，也并不是十恶不赦到无可原谅的地步。”
“真的？”阿染简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了。
卫辞年点头，终于拉开了她的手，随即扶住她的肩让她站好，目光与她平视，“阿染。”
他的表情那么严肃，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似的。
阿染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不要哭了，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也并没有说完全不再理你，”卫辞年的唇角极浅淡地扬了一下，“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你不要我了’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本来就是……”虽然渐渐止住泪意，可是阿染说话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些鼻音。
卫辞年对她摇了摇头。
阿染委屈地咬着唇，却没有再说话。
“好了好了。”看到她那副委屈万分的样子，卫辞年却不知为何恢复了好心情，“我并没有说要赶你走，而你看样子，也不希望住在别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回家吧。”
他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阿染，阿染也看着他，过了片刻，她默默地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卫辞年会意地握住她的手，对她又笑了笑，“好了，走吧。”
掌心里有温暖的触感，阿染被他拉着，走在夜色笼罩的大街，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城市却还没睡去，喧嚣着最后一点点时光的热闹。
“喂……”走了片刻，阿染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迟疑。
“干吗？”卫辞年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生我的气了吧？”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不生气了。”卫辞年叹气不已。
简简单单四个字，可是却令阿染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她忍不住对他小心地笑了一笑。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铃声响起后，老师走人，学生们随即收拾东西预备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阿染跟江绫纱在教室外会合后一起朝学校外走。
既然已经答应了卫辞年，那么就应该继续去做好学生，于是她也就只好乖乖地上了几天课，既不迟到也不早退，更没有在课堂上乱说奇怪的话让老师下不来台，而且还交到好朋友——
她这样，总算是“好学生”了吧？
“差得远呢。”江绫纱不以为然。
“你不是准备让我向你看齐吧？”阿染连连摇头，“你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你那样了。”
“我也没说让你变成我这样啊，”江绫纱叹气，“再说，我这样有什么好，闷死了。”
“小纱，你学坏了，你居然开始觉得闷了……”阿染拉长了声音逗她。
“什么啊，本来就是嘛，”江绫纱着急地分辩，“每天都一样，好没意思。”
“你是乖孩子，就不要想东想西的了。”阿染安慰地拍了拍她。
江绫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发什么呆，我才想要发呆呢。”阿染拍她一下，“你不知道我上课上得多无聊，多辛苦。”
“其实上课有的时候也很有意思，”江绫纱抿唇一笑，“你有没有注意你们那个何老师，他帮我们代过一节课，我发现他喜欢说‘概括’这两个字，一节课下来，少说也有几十遍。”
阿染连连点头，“还有那个杜老头，总喜欢说‘朝黑板看’。”
“我们的柯老师喜欢摸头发，我很怀疑他的头发都是被他摸掉的。”江绫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总喜欢提裤子，”阿染哈哈一笑，“难道他就不能买条结实的腰带吗？”
“我知道，你说的是范长礼老师。”江绫纱再次失笑。
阿染也笑了起来，片刻后却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绫纱好奇地问她。
“烦。”阿染回她一个字。
“为什么？”江绫纱很好奇。
“你觉得我像好学生吗？”阿染转脸问她。
江绫纱抿唇一笑，“我觉得阿染你比较适合一脚踩在人家的桌子上说‘要钱还是要命，你们自己选’。”
阿染顿时拉长了脸，“看看，连你都这么觉得。”
江绫纱很无奈地看着她，“不过现在的你，也没什么不好啊。”
“说的也是哦。”阿染继续叹气。
是没什么不好，而且看起来很正常……
好吧，如果大律师喜欢看到这样的她，那么她就继续好了。
“阿染，我要从这边坐车回去。”出了校门，江绫纱朝左手处指了一下。
“嗯，我要去嘉元律师事务所。”阿染点头，跟她说了再见后，随即拦了辆车直奔长江西路。
坐在车内，阿染无聊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一边听着车内广播里正在唱的歌，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可是旋律很好听也很好学，其中有几句歌词一直在重复，她听了片刻，在心内跟着广播里的音乐声一起唱起来。
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车子便到了律师事务所的楼下，阿染付了钱下车走人，或许是因为她第一天来的时候造型太过醒目，又或者是卫辞年交代过，所以她再次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电梯直奔十二楼。
卫辞年正在办公室做事，沈秘书一边听他口述一边在记录着什么，阿染探头看了看，没有做声，乖乖坐在了外面。
隔着半开的办公室的门，她可以隐约看到卫辞年的侧脸，轮廓俊美分明，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皱着眉头，眼瞳深邃而认真。
仅仅只是个侧面而已，甚至他根本都没注意到她的注视，但是她却莫名地觉得胆怯和心虚，无法做到再像以前那样嚣张地与他对视，在他面前去做奇奇怪怪的事情。
想到那天哭得眼泪哗啦的样子，阿染都想把那天的自己抓过来打一顿。
真是狼狈，居然说出那么软弱的话来……
可是当时，真的觉得好怕。
看到他转身的背影，就觉得好像被遗弃了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席卷住她，让她在连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情况下，居然冲动地扑上去抱住他请求他不要离开。
做出那种软弱举动的人当真是她吗？
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请怎么怎么样”的话，即便是对桑先生都没有，因为桑先生总会在她想做什么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他需要帮忙的一切。
可是卫辞年不一样。
他没有义务为她做什么。
就像他说的，他们其实没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她不曾从他那里得到过什么，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抓着他不放了。
不会因为他说跟她没有关系而紧张，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惊慌，不会因为他的转身而无措……
“卫律师？”办公室内，卫辞年突然走神，沈秘书疑惑地抬起头提醒了他一句。
“哦，抱歉，”卫辞年收回目光看向她，“我们继续。”
虽然依旧跟沈秘书谈着公事，可是他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朝半开的办公室朝外看去，阿染正坐在斜对办公室方向的位置上，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难得安静下来的样子，居然会让他有些不习惯起来。
他想到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嚣张和痞气，大眼内藏着火花，仿佛一碰，就会溅得人满身都是，下一刻就会引火烧身。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将她的火花一一熄灭，可是这样的阿染，还是当初桑先生交托给他的那个阿染吗？
“卫律师，你交代的事情，我会一一办好，最迟明天就可以把你要的资料搜集完毕，至于其他的事情，不会超过明天下午。”沈秘书看了看手中的记事薄，大致估量了一下。
“好的，谢谢你。”卫辞年点了点头。
“那我先出去了。”沈秘书对他略一欠身，随即走出了办公室。
阿染见她出来，探头又朝卫辞年的办公室里看了看。
“别看了，进来吧。”卫辞年在办公室里喊了她一声。
阿染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你做完事了？”
“还要继续。”卫辞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你再坐一会儿。”
“嗯。”阿染点了点头，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很安静。
卫辞年过了片刻看她一眼，却见她正无聊地数着自己的手指，他想了一想，随手拿过一份文件，“阿染，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阿染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这个举动吸引走了。
“我这有份资料，里面疏忽错误的地方我都已经改过来了，你能帮我输入到电脑里头吗？”卫辞年含笑看她。
阿染顿时开开心心地接了过去，“好啊，没问题，看我的！”
她拿了资料就出了办公室找电脑用去了，推开门的瞬间却又回头对他笑了一笑，卫辞年微微一怔，突然觉得她笑的样子真的仿佛是只被驯服的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仿佛带着微微的娇憨。
等阿染把资料打完的时候，卫辞年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我们去哪里？”阿染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侧坐电梯下楼。
“去吃晚饭。”卫辞年想想刚才抽给她的那叠分量蛮厚的资料，又补了一句，“因为你帮我做事的关系，所以今天由你来选吃饭的地方。”
“是奖赏吗？”阿染果然高兴起来。
“你说是就是。”卫辞年轻笑了一声。
阿染笑眯眯地开始想要去哪里吃饭，卫辞年拉着她出了电梯，“想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不要急。”阿染打了个响指，手指捏着下巴开始沉思，“要去哪里好呢？”
卫辞年看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今天你穿得很正常，所以去那家很贵的西餐厅也可以。”
“不要！”阿染连连摇头，“那家西餐厅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好吃。”
“那你说去哪里？”卫辞年问她。
阿染又犹豫了片刻，突然开始翻找自己随身的包。
“怎么了？”卫辞年很好奇。
“这个！”终于找到她想要的东西，阿染立即拿着一张宣传单之类的东西举给他看，“我要去这里！”
卫辞年接过那张传单，“日式料理？”
“嗯！”阿染点了点头。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这种食物。”卫辞年看了她一眼。
“小纱推荐给我的，说在那里吃饭很好玩，她是日剧迷。”阿染想了想，又跟他说，“不过，她总是强调自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去那里也只不过吃了一次饭当作体验生活，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哈日的关系。”
“小纱？”卫辞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嗯，江绫纱，是学校的同学。”阿染笑眯眯的，“我们很要好。”
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
卫辞年看了看那张广告单，对她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今天就去这里吃饭好了。”
“出发！”阿染兴奋地挥手朝前冲去。
其实她说的那家店就在步行街上，到了地方，卫辞年突然想到那次她一口气买了好多双鞋子的事，于是就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脚，才看到她今天穿的是双棕色及膝靴，就是那天买的。
“看什么呢？”阿染都快跑到店门口了，看他还站在那里，又倒了回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什么。”卫辞年对她笑了一笑，跟她一起走进了那家日式料理店。
店面并不大，里面甚至稍嫌拥挤，天花板上悬挂着四方形的白色灯罩，灯光开得很足，墙壁上悬着具有浓浓日式风格的浮世绘招贴，戴着白帽子穿着黑色和服的寿司师傅正在料理台后现场表演做寿司，料理台边上则放着黑红两色烧制出来的茶杯和筷笼，四方形的调料碟，碟心处的图案是一枝喊不出名字的四叶三瓣的花形，围着那料理台，边上坐了一圈食客，戴着亮晶晶的首饰，多是穿着很日韩风的年轻男女。
这就是阿染想要“体验”的地方？
卫辞年看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再看看自己，发觉自己好像又因为她而到了自己平常绝对不会来的地方。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穿着黄色和服戴着同色头巾的女服务生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卫辞年看了看阿染，却看到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对着那个女服务生笑笑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卫辞年见她倒是像模像样，不由轻笑了笑。
“这种时候，难道说的不是欢迎光临吗？”阿染下巴一抬，很不可一世地看着他，顺便给他扫盲，“这应该是用脚趾都能猜出来的吧。”
卫辞年无奈摇头，“好了，找位子坐下来吧。”
“你要吃什么？”阿染拿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开始挑选，“不过到这种地方，应该会吃寿司吧？”
她抬头看一眼可以旋转的料理台，那里放着一盘盘各式口味的寿司，标有鲜明的价格。
“你做主好了。”卫辞年却是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看着那所谓的菜单上的各式食物图案，也无从得知哪一种会让他习惯，索性弃权。
“那我就帮你点了。”阿染继续拿着菜单研究，一旁的和服小姐倒是颇有耐心，根本不催她，只在她身侧等着。
其实价格倒是很便宜的，毕竟阿染在西餐厅宰过卫辞年一笔狠的，所以到这里来，她完全不用考虑价格问题，最后跟那服务生说，“一份乌冬面，一份猪排咖喱饭，附带味噌汤一份。”
“我怎么觉得，”卫辞年看了看那菜单上的价格，唇角微扬，“你是在帮我省钱？”
“你懂什么，”阿染左右看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墙壁上挂了一面国旗，于是伸手一指，跟他耳语，“像这种地方，即便挂着咱们的国旗，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东西好吃也就算了，要是不好吃，好歹咱们也没怎么被宰对不对？”
卫辞年失笑，“你倒爱国。”
“那当然！”阿染立即骄傲无比地抬头挺胸。
卫辞年笑着摇了摇头。
说归说，等了片刻，阿染的新鲜感一过去，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好在她也没等多久，服务生就端了她点的东西送了过来。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她点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后，阿染还是惊了一下。
乌冬面……
好稀，都是汤，好大一把木头勺子，好大一棵西兰花，好难看的白鸡蛋，乱七八糟……
至于她帮卫辞年点的猪排咖哩饭和味噌汤，前者分量倒是很足，后者……
看样子不就是大酱汤吗？
阿染顿时有些沮丧，喃喃自语：“小纱骗我……”
卫辞年无奈摇头，“点也点了，你总不能不吃吧？”
“那是，”阿染重新振奋精神，“或许味道很好呢？”
“或许吧……”卫辞年犹豫地看了看碟子里的饭。
猪排、米饭、牛肉酱、几片黄瓜、半只西红柿、半颗鸡蛋，外加一小棵西兰花。
这模样，似乎离好吃还差得远呢……
阿染挑了根面放在筷子上看了半天，然后开吃。
卫辞年看她一副郑重得仿佛在做什么研究似的表情，忍不住问她：“如何？”
“这……”阿染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这不就是方便面吗？”
卫辞年拿起碟子上附带送来的勺子再度失笑，“原来如此。”
看他准备开动的样子，阿染突然伸手压住他拿勺子的那个手，带着些许讨好的表情，“那个……我可不可以尝一下你的饭？”
卫辞年愣了一下，随即才开口：“好吧。”
阿染立即抢过了他的勺子，先把酱和米饭拌匀，然后挖了一勺塞进嘴里，过了片刻突然发出后悔的声音：“太过分了，你的比较好吃一点！”
卫辞年一笑，“要不然，再叫一份？”
“不要了，我决定了，以后都不要再来这里吃饭了！”阿染愤愤地将勺子塞给他，在心内给今天的晚饭打了下分。
他的饭，比她的面强，起码差强人意，不像她的面，根本就是变相的方便面……
越想越郁闷，阿染索性埋头努力消灭那一堆可憎的面。
卫辞年看了看她塞过来的勺子，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没有叫服务生过来帮他换一把。
算了，不必太在意。
再说，如果他换了勺子的话，这个阿染不定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所以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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