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初夏的晨风轻轻地吹拂,带来了一丝丝凉爽的气息。
在清虚派五峰脚下,有一片地势平坦的区域。在这片区域内坐落着几间简易木屋,这里便是清虚派杂役居住的地方。
说是杂役,其实都是些想要加入清虚派,而又没能通过选徒大典的人。这些人不愿就此放弃,便留在了清虚派做了杂役,期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真正拜入清虚派。而做为清虚派的杂役,也会被传授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所以很多人都心甘情愿留在了这里。
此时,正有无数道身影在这片区域内正不停地忙碌着。有的担着水桶往山上挑水,有的手持铁斧正在劈柴,还有的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卫生。
一名长着一对金鱼眼,神情略显猥琐的青年正朝着这片区域走来。青年身上穿着清虚派的制式道袍,不过这道袍穿在他身上,反而将他的容貌凸显地更加难看。
这青年所过之处,但凡见到他的那些杂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朝这青年行礼,“王执事!”
这青年也不搭话,只懒懒对这些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忙碌去,便继续朝那几间木屋中的其中一间行去。
青年名叫王雨,是清虚派杂役处的执事。他本是距离仙羽山不远处,丰宁县城里一富家子弟,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清虚派的选徒大典,并成功拜入了清虚派,本来他以为自己从此可以修炼有成,出人头地。怎奈世事难料,他虽然成功进入了清虚派成为了正式弟子,可惜这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修炼进度也才刚刚跨越了洗髓,堪堪达到凝气一层,在清虚派中,他的修为估计是最低的,就连那些后入门的弟子都能轻易的超过他。
照修行界的说法,洗髓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境界,不过确是修士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所谓洗髓就是让体内的一丝先天之气打通身体各处经脉,只有最后一个大穴——头顶百汇穴,被这丝气机冲开之后,才能算是真正成为修士,从此身体与天地沟通,引天地之灵气汇聚于己身,然后就可以进入凝气期。凝气期之后是筑基,然后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归真,梵天。再之后,王雨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后面是什么,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成仙吧。
当初王雨刚入门之时,修炼也算勤勉,可是不知为何,这修炼进度一直停滞不前,也就因为如此,他便被安排到了杂役处做了执事。这杂役执事听起来倒是很不错的位置,可是却是最令人操心,整个清虚派的生活起居,日常所需都归这杂役执事安排,所管之事极为庞杂,让他不得不分心料理这些诸多琐事,而这就使他更加不能全身心投入到修炼当中,想要出人头地,希望更加渺茫了。看来此生也就这样度过了吧,他时常在心里这样感叹着。
王雨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来到一间木屋前,缓缓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屋子里除了一张硬木床以及一张掉了漆的旧木桌之外便别无它物。
此刻,在那张硬木床上,一个身穿麻衣的少年正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上面。少年样貌普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发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幻。
看着眼前发呆的叶幻,王雨的脸色露出了一抹复杂。这个曾经与他同样出自青阳峰,地位更是令他仰视的少年,如今也与他一样,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不禁让他对叶幻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愫。
叶幻来到杂役处的这三年里,王雨并没有与其他人一样落井下石,看不起他,相反他对叶幻却极为恭敬,即便是叶幻从不做事,整天游手好闲,他也从不追究。除了对于叶幻的同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虽然修行不行,可是他却足够聪明,聪明人往往会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细节。
“叶师兄!”
王雨收敛起了脸上慵懒的神色,走到床前,恭敬地朝那叶幻行了一礼。
听见有人说话,叶幻这才回过神来,朝来人看去,见是王雨,便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大笑道:“哈哈!王师兄,都说了多少遍了,应该是我叫你一声师兄才对啊!”
“不敢!不敢!”王雨立刻摆手道:“叶师兄还是叫我王师弟比较好!”
似习惯了王雨的推迟,叶幻也不再跟他客气,对王雨道: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对了,王师弟昨天说的那件事,都打听清楚了么?”
王雨道:“都打听清楚了,那准备与玄天派联姻之人正是玉清峰大师姐苏滢。”
说这话的时候,王雨那双金鱼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幻的反应。
毕竟叶幻追求苏滢,这在清虚派里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如今他怕叶幻听到这事,会接受不了。
好在他发现叶幻只略微愣了愣,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准备迎娶苏滢的是玄天派大长老的大徒弟李易,日子定在了半个月之后,到时玄天派的人会亲自前来迎亲。”
“哦!”叶幻淡淡哦了一声,神色如常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玉瓶,道:“王师兄,这事儿多谢了,这个你收好,还有,这件事麻烦王师弟替我保密。”
“保密?”王雨下意识地接过玉瓶,看着笑呵呵的叶幻好奇问道。
“对啊,你也知道,苏师妹就要成亲了,要是有人知道我在打听这事,说不好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这对师妹以及清虚派的名声不好,你说是不是?”
看着叶幻那毫不做作的表情,王雨有些狐疑,不过嘴上仍旧说道:“那是,那是。”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想来王师弟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也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忙去吧。”
王雨点了点头,便再次对叶幻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木屋。不过他的心中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叶幻表现得也太过平静了些吧。
王雨一边想着,一边拿出叶幻递给他的那个玉瓶,打开瓶塞朝里看去。
“凝元丹!”看着瓶子里那几颗丹药,王雨不由得惊呼出了声。不过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瓶,四下看了看,发现四周没有旁人,这才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
这凝元丹可是凝气期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一颗丹药的药效可以顶上修士努力修炼三个月。在这清虚派里,能够得到此丹药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而已。而叶幻以他曾经的身份能够获得此丹也不为奇怪。
看来自己这些年对叶幻的态度没有错。王雨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快速地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使用这些丹药了。至于刚刚对于叶幻的疑虑也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夜色渐深,月亮高高地挂在了如泼墨般的天空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些终年萦绕在清虚派五峰之间的雾气也随着夜色渐深,变得更加浓重了起来。
在玉清峰某处一座悬崖下,叶幻仰着头,看着峰顶那些亭台楼阁内散出的灯光,怔怔出神。
在他的身上,肩膀处,挂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麻绳,在那麻绳上套了一个飞虎爪。
过来良久,夜色愈加深沉了起来,叶幻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取下了身上绳索,认准了方位,用力一甩。顿时那铁爪划破漆黑的夜空,与悬崖上的石头撞击发出一声“铿锵”之声,卡在了悬崖上一块凸起石头缝隙处。
叶幻用力拉了拉绳索,确定牢固之后,便将双手抓住绳子,顺着崖壁攀爬而上。
其实这几日,叶幻并没有表面上所表现的那么平静。那日在玉清峰上被陆瑶拦住,后又从小师叔口中探得一丝线索,最后再在王雨的帮助下得到苏滢出嫁的消息,让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和苏滢自小就清虚派里长大,早已对她心生情谊,虽然苏滢一直没有接受他,可是他并不在意,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打动她。而这几日得来的消息让他的心中无法再这样平静下去了。更重要的是,从他对苏滢的了解来看,她一定不是自愿的,她是那样清冷孤傲的女子怎么会轻易答应这样的婚事?
至于他给王雨的丹药,是许多年前他还是青阳峰弟子时师傅所赐,他把这药送给王雨,也算是感谢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
因为,或许过了今晚,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感谢他了,今晚他决定要去做一件大事。
叶幻一路向上攀爬,一条绳索很快便爬到了尽头。他一只手扣住一块岩石,另一只手取下飞虎爪,再次瞄准了方位向上抛去,以与之前同样的方法,再次向上攀爬。
他的头顶是遥遥可见的玉清阁,他的脚下是云雾袅绕的万丈深渊。他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悬崖绝壁,坚硬的岩石在他身上留下道道伤痕,他却未有所觉。
山雾渐深,冰凉的风拂过,掠过那些袅绕的雾气,那些雾气顿时翻滚了起来,幻化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形状。
此刻,在天枢峰峰顶,中年文士正站在木屋前,凝望着玉清峰那些变得浓烈起来的山雾,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似乎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时间流转,当叶幻爬上了悬崖顶,已过了子时,玉清阁里的灯光已经几乎全都熄灭了,估计里面的人早已睡熟。
叶幻四下张望了一下,果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朝着前方走去。
距离悬崖一段距离处有一段围墙,白墙绿瓦将几处亭台楼阁围在当中。
叶幻来到墙根,飞虎爪一抛,抓着绳子爬上围墙,翻身进入了玉清阁内。
这是一处花园,各种奇花异草遍布其间,迎着清幽的月光,散发出阵阵清香。
叶幻佝偻着身子,照着昔日的记忆,悄然走过回廊,再穿过两间庭院,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屋内没有灯光,叶幻在一扇窗前细细倾听了片刻,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便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撬开插梢,小心翼翼地抬起窗户,翻身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