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气,却还不能出去。突然就觉尴尬起来,欧阳琪抱着查理斯,跟抱只泰迪熊,那样紧那样妥帖,脸还埋他肚皮上“呼噜呼噜”喘气,跟只猫咪似的。
太要命了,空气也渐渐炽热,在这六月天里,热得人脸都不知不觉滚烫起来,呼吸也不顺畅。查理斯动了一下,欧阳琪受弹一样放开,他从马桶上跨下来,动作稳重优雅,实在令人很服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人声渐渐平息,欧阳琪拉开一条缝,活像做贼,眼睛滴溜溜左望望右望望,见没人,便大胆跳了出来,挥挥手,查理斯也跟了出来,空气终于清新。
两人神清气爽走在过道上,欧阳琪这才发觉他脚走路还有些不利索,大概伤还没痊愈。拐过一个弯,突然就看见杰克和几个混混正在斜对面的楼道上东张西望。吓得欧阳琪一身冷汗,一推两人又双双挤进了小储物间。
小储物间真小,里面堆放着清洁车,车上放着吸尘器、拖把、小刷子、清洁剂……墙上挂着工作服,再加上两个人,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人都是挤成一堆堆里面的。
查理斯蹙眉蹙得厉害,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偏偏这时候门外人语喁喁,他握着欧阳琪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欧阳琪也脸色越来越苍白——疼,真疼!却动弹不得,不能吭声。
她都快被他捏死的时候,外面才终于平静下来。欧阳琪几次推开他手推不动,只得“嘣!”一声推开门跑出来,实在是难受,太难受了!
只怕再一会儿她连仅剩的一口浊气都咽死在肚里。
他却出不来,像条鱼“哧溜”一下终于软趴趴倚在那辆清洁车上,痛苦万状。
脚,还是脚!
欧阳琪又踩人家脚了。
还从头踩到尾,把查理斯那刚刚准备愈合的脚又踩回当初。
欧阳琪都说不出话来。他更不说,只苦着一张脸。
天已大黑,大门外依稀传来男人的嬉笑声,入心入肺,真真是精神可嘉!
他是想堵死她?
杰克这浑蛋!
查理斯试图撑两下撑不起来。欧阳琪过去扶他,嘴里不忍骂道:“矫情!“
声音低得活像耳语。
他眼一瞪,下颌绷得紧紧的,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搭在她肩上,梗直着一条腿,欧阳琪成了他腋下拐棍。
一瘸一拐行在楼道上,香汗淋漓,百忙之中欧阳琪还不忘仰头耳语:“大门那里……还有人!”
最后终于良心过不去,吱吱唔唔坦白从宽:“……其实那些人……是来追我的,如果你能自己走出去……你就可以回家了。”欧阳琪可怜巴巴。
他只管抬头望天,没应也没问,一下就叫她扶他上楼顶。
“上楼顶?”欧阳琪困惑,“上去干什么?”黑乎乎的倒是好躲人,但上去就是个问题,伸手不见五指,摔下来他们就成了一对野鸳鸯。
他不说,架着她就往上走。
欧阳琪真是要哭爹喊娘,偏偏这些电梯都是观光梯,筒子朝外,大玻璃罩的头脚,一坐还不全民共赏?
结果爬楼梯爬到脚软!气喘吁吁,却终于可以出声讲话,欧阳琪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故意坑我的吧?!”
顶楼一马平川,做大床睡觉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还可以露天看星星。
他也累得够惨,脸上额上全是汗,掏出电话来打。
结果奢侈得欧阳琪鼻血都要流出来,平生第一次坐专用机,螺旋桨又高又大,比以往看到的都要大,声音“嗡嗡嗡”直盖头脸。查理斯伸手来拉她,她都还似在做梦:“可是……我只是躲个人,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帅哥一张脸皱得起褶,非常不耐:“不走你就留在这里!”
满脸疲惫。
能拯救于水火之中,不是不高兴,最后欧阳琪爬上飞机,老老实实陪他去医院。
拍片交钱拿药,繁琐又忙碌,好在是晚上,又没有其它病人。
值班的是位风流医生,难得又见面,他还是潇洒俊逸,一身白大褂套他身上各种风流倜傥。长腿交叠架在办公桌上,拿着片子只差没挑眉弄眼。
敲敲:“嗯,从片子上看,第三跖骨断裂,请问……这回是被什么踩?!”
他看向黑社会,非常有趣的样子。
跖骨?脚面上的骨头?
恕她孤陋寡闻,甚至连这个“Metatarsal-bone”(跖骨)怎么读都不知道,欧阳琪也盯着他手上的CT片,眉头皱得打结。
查理斯不答,绷着脸坐那稳稳当当。
欧阳琪有点火烧火燎,像一口气噎在喉里,像小时候吃鱼被卡了骨头,吞不下又上不得,坐那惶惶不安,最后举手惴惴道:“……是我!”
医生一怔,笑笑:“那上次……”
“……也是我!”
他点点头,一副很了然的样子:“嗯,好了——事情是这样——这回更进一步,上回是骨折,这回是断裂。”
欧阳琪头越来越低,准备插进地板。
最后他还不忘提醒:“这段时间,不能做激烈运动。”
说到“激烈”二字似乎意有所指。欧阳琪有点气,他这是毁她清白!干脆脸不红心不跳,转头对查理斯:“听到没有,不能做激、烈、运、动!”
倒叫那人笑起来,如今的医生,都那么不严肃!
伤是伤得不轻,裹了厚厚的石膏还不给拐杖,出了处置室风流医生笑得龇牙咧嘴。
他是故意的!大玻璃门中映出黑社会牛高马大,腋下夹她一小鸟依人,行一步就差点压到地面,实在是令他很开心。
欧阳琪都想摔给他看。
结果三更半夜还要送黑社会到酒店,见了大门欧阳琪就不想进去:“你怎么还住这里?!”
没义气没眼光没常识!
这样的酒店要好能好到哪里去?怎么就那么恋恋不舍!
而他实在是没功夫再跟她扯蛋,沉着一张脸只管往里面踏。
前车之鉴,欧阳琪不想进他房间,停在门口想让他扶墙爬进去。他不干,气极败坏:“吃不了你!”
“难说,我心里有阴影!”欧阳琪堵他。
可最后还是进了房间。进了房间欧阳琪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回家?你家离这很远吗?”
“养伤也该住院才好。”欧阳琪倒了杯水递给他。
这个酒店贵得让人发指,住一晚没准就得耗尽医一条腿的钱,还没人照顾,有钱也不是这样糟蹋。
“不想让家人费心。”许久查理斯才道。
欧阳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她有点心虚,因为她脱不了干系,可她又偏偏什么力都使不上。
说完查理斯陷在沙发里,不再说话,支手杵着头,很严肃的样子。
欧阳琪不知道是该留个电话给他呢,还是干脆自告奋勇来照顾他,最后只是讪讪:“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查理斯看她一眼,最后道:“你去订两份餐,牛排。”
欧阳琪这才想到,忙了一个晚上,他们两个连晚饭都还没吃。刚才在医院里就饿得不行,如今竟然连饿的感觉都忘了,不过他这两份餐里,也包括她的?
欧阳琪眼睛越来越亮。
查理斯蹙眉:“还有什么问题?”
欧阳琪看向他,垂涎欲滴:“呃,那个……我可不可以要大米饭?”
查理斯愣了一秒,猛地侧过脸,下颌线条紧了又松,紧了又松。欧阳琪都想拿头撞墙。
夺门而出之后又记起来还没问清地址,就真的撞了墙。
额头轻轻磕在墙面上,呜咽着哼哼唧唧,最后不得不又磨磨蹭蹭回到屋里。
查理斯面无表情,看她一步一步蹭过去,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只说司机在下面等。
于是欧阳琪又下楼。
司机真是好教养,颔首,开车门,开车门,颔首,中途也一点不八卦。害得欧阳琪想跟他搭句话都不敢,老老实实正襟危坐。
来到一家餐厅前,他向欧阳琪引了引上去的路,便示意她可以上去了。
餐厅没有想象中的奢华糜烂,却典雅精致,淡褐色墙砖古朴素净,门前两盏吊灯,格调颇有些田园风情。
欧阳琪却有点不习惯,进门店员一鞠躬,上楼店员一鞠躬,引得欧阳琪差点也跟着鞠躬。
欧阳琪说订两份餐。他们说已经好了,一个店员捧着餐盒,一个做活人指示牌,恭恭敬敬指引欧阳琪到收银台。
收银小姐笑吟吟:“请问小姐刷卡还是付现?”
欧阳琪愣得脸发僵,查理斯告诉她司机在下面等的时候,她一直以为司机会付钱;司机叫她上楼的时候,她又以为他们已经付过钱,比如网上订购之类的。
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偏偏这当她还又不能不上!
收银小姐仍然笑吟吟。欧阳琪掏了许久,才掏出那张卡,握在手里滑腻腻的,像捏着命根。
“嘀”一声卡从pos机上划过,欧阳琪心里一抽,她仅剩的那么些血汗钱,就这样暗无声息流入电脑。
欧阳琪真是欲哭无泪,愁眉苦脸回到酒店,偏偏又不能跟他提钱的事。还要像侍候太上皇,又是搬桌又是挪椅,连餐刀都要递给他。牛排往他面前一端,查理斯慢条斯理切了起来。
欧阳琪慢慢扒着饭,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心里转过,两只眼睛骨碌骨碌转着,见他只顾吃,也不作声。
最后终于忍不住拐弯抹角提醒:“这个牛排,好贵的……其实应该买猪蹄,我们老家有一个说法,吃什么补什么,这个牛排又贵又血淋淋,而且还那么小一块……我们老家说,受伤的时候是不吃牛肉的,有时候公鸡肉也不吃……”
“那你刚才应该点一盘猪脑。”他低头切着牛排。
欧阳琪愣了一下,一时想不起来,问:“为什么?”
“吃什么补什么!”
欧阳琪想气又不敢气,索性不装腔作势,愁眉苦脸:“我几个月的伙食费,都给你吃没了……”
查理斯终于解气,心满意足叉一块牛肉进嘴里,他把腿一伸,欧阳琪就乖乖闭嘴。
果然是趁机敲诈!他算准了她不能拒绝。然后在查理斯的志得意满里,欧阳琪开始后悔。
食不知味。
香嫩细滑的牛小排,精选牛的第六、第七根肋骨肉烹制而成,她竟然就这样失之交臂!
吼吼!欧阳琪是一边扒着大米饭一边泪往肚里流,一餐饭吃得是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一餐饭吃到最后,还是没见相关人等回来。欧阳琪觉得奇怪,问:“他们……还没回来吗?”就算是留在大剧院断后,也早该断得一清二楚,再断下去就得断出人命了!
查理斯没答,直接把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递给她拿去挂。
欧阳琪不敢再问。而她在称呼他们这节骨眼儿上,也总有点选词困难,直接称“打手”,或是“你那帮手下”未免太露骨,所以在说“他们”的时候语气隐晦得不行,还颇有几分神秘兮兮。
挂好衣服查理斯告诉她司机在下面等。
“哦……”欧阳琪迟疑应了一声。左思右想之下,只好把待会儿要用的东西全部搬来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比如茶,比如毛巾,比如小盆子,还提来一桶水,外加牙刷跟杯子。
查理斯冷冷看着,脸越来越黑,最后道:“你把厕所也搬来吧。”
欧阳琪才惊觉,对呀!马桶她怎么搬得了?又不敢直接建议他拉盆里。
然后又一样样搬回去,没个人照顾就是不行,最后心满意足开口:“要不这样吧,你住院,我来照顾你。我中午会空出一点时间,晚上下班也可以来。”
欧阳琪非常积极,殷勤得不得了,要不以后算起什么费来,脸一黑要她赔,砸锅卖铁都不够!
而要选在这里照顾,她心理上就过不去,又不是没见过他饿虎扑羊!
医院好歹是公家的地方,再怎么着他能怎么着?
查理斯瞟一眼不应声。
欧阳琪自吹自擂:“医院环境清洁素雅,安静又不失清幽,关键是还有专人专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头疼脑热,半夜按铃都有人来,就更不用愁端茶递水了……”
“那你来干什么?”查理斯抬头。
“我……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