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地走进殿来,微微抬头,与尔音四目相交。尔音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不住的睁大。手中的信在此刻飘落。
只见那人施施然走到了尔音面前,她轻轻地俯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信捡了起来。
“尔音姐姐,你的东西掉了。”这声音依旧柔弱,一双眼睛看似无辜地望着尔音。
“多谢你了,文萱妹妹。”尔音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强忍的慌乱。
乌雅文萱没有回话。她慢慢地站起身儿来,走到皇后赫舍里氏的面前。规矩地跪了下去,却有一股子娴雅贞静的美丽。
“奴婢乌雅文萱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赫舍里氏猛地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的乌雅文萱微微有些吃惊。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乌雅文芳死前的怨咒。还有,便是承诂阿哥不住啼哭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皇后赫舍里氏尽量平静地说,但语气里尚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厌恶。
“……”
乌雅文萱低着头,她没有回话。这样的话又要如何回答。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青筋一根根显现出来。
“皇后娘娘。”李贵人突然插话道,“这个乌雅文萱是珍常在的贴身侍婢。她定然知道这信的来历,她亦可以证明,这信是不是纳兰成德的亲笔!”
“乌雅文萱,你就说说你知道的。”皇后赫舍里氏淡淡地说道,她扶着头,似乎是头疼的样子。
“回皇后娘娘。”乌雅文萱的双手握得更紧了,那根根青筋突兀地显现出来。忽然她把手放了开去,然后缓缓地对皇后说道:“奴婢……奴婢只知道,这信却是我家小主儿的东西。但这信是怎么来的,又是谁人所写?奴婢真的不知道……”
乌雅文萱的语气甚是平静。仿若她只是在陈述一件风淡云轻的闲事。
“乌雅文萱,你在说什么?”
李贵人吃惊地看着乌雅文萱,她的眉头皱得紧紧地。当然,同样吃惊的还有尔音,她疑惑地看着乌雅文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皇后娘娘,奴婢说的都是实情。倘若奴婢有半句虚言,奴婢愿意五雷轰顶!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信是谁人所写?又是如何交到了我家小主的手里!”乌雅文萱急急地说道,她的眼眶儿竟然红了,似乎要有泪珠儿滚落下来。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悄悄地溜进了殿来。那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妃钮祜禄氏的身后。只见那人直直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文萱,目光里带着警告和劝诫。乌雅文萱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她微微转头,与那人四目相交。忽然,乌雅文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她把要流出的泪水一点儿一点儿地咽了回去。
乌雅文萱的脸上慢慢地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她轻启朱唇,冷冷地说道:“但是,奴婢知道,珍常在十分重视这封信。她把这封信和一个花笺一起收在一个锦盒里。那盒子是珍常在专门儿用来放贵重东西的地方。每逢十五,珍常在都会把这封信以及那个花笺拿出来看。每每也都会对着这信和花笺流泪……”
乌雅文萱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把这串话说完。她的声音不大,但似乎能穿透每个人的心。尤其是乌雅文萱身后的玉容,还有在身后的尔音。
李贵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看着乌雅文萱,心里不禁赞道:这乌雅文萱的确聪明。她这招欲扬先抑的说法儿着实让人觉得信服。看来,玉容这个狐狸精算是死定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能留在宫里!
“皇后娘娘。”王佳凤儿突然开口说道,“臣妾有一个法子可以让珍常在自己,把全部的实情都说出来。”
众人听到此处,纷纷回头望向王佳凤儿。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注意她,那王佳凤儿微微抬头,故作乖巧:“回皇后娘娘,听闻辛者库的崔姑姑有自创的三十二种刑罚。这刑罚中的第七种便是让人张口说实话的法子。不如我们请了崔姑姑来如何?让她另珍常在开口。”
乌雅文萱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屋子里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个知道,这辛者库有多么的残忍。她意欲张口说话,却见那一道目光又朝她射来。乌雅文萱看着那人,她紧咬着嘴唇,慢慢地低下了头。
“辛者库的法子都太费事儿了。”李贵人高声说道,“臣妾认为直接打几板子就什么都招了。这狐媚之人的骨头都软,何苦费那些个周折?”
“……”
皇后赫舍里氏始终没有说话。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因为她一直对玉容怀有好感,她不愿相信玉容真的与人私通。可是,就算是不听李贵人和乌雅文萱的证词,单凭那封信就足以证明玉容与人至少是有私情的。她有些矛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钮祜禄氏突然张口。她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长女。同时,她也是苏完瓜尔佳·鳌拜的义女。
“皇后娘娘,臣妾以为这李贵人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此事事关我皇家清誉,还涉及朝中重臣之家。还是查清楚的好。”
“妹妹说的有些道理。可是……”皇后赫舍里氏还是有些不忍,她有些犹豫地看着钮祜禄氏。
“皇后娘娘。”嫔佟佳氏也张口说道,“臣妾想,不如先打几下试试。若是招了,这事儿便清楚了。如是不肯招,便说明玉容妹妹的确是冤枉的。”
“佟嫔娘娘此言差矣。”惠贵人突然说道。“娘娘岂不闻这‘屈打成招’的古话儿?”
“这……”那佟嫔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她抬眼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李贵人。
“惠贵人这话才错了。岂不知‘宁死不屈’的道理!”
“是呀,我们一群妇人的确不知。不如回头儿,请李贵人的祖父好好给我们讲讲。”
李贵人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她看着惠贵人半天儿没有说出话来。在座的其他妃嫔都偷偷地笑着,那郭络罗·兰春甚至差点儿笑出声儿来。
“都少说两句吧。”皇后赫舍里氏疲惫地说道,她低头看向玉容,缓缓地说道:“珍常在,今天的纷争皆是因你而起。不论李贵人说你私通之事是否属实,你都有错。这一点你可信服?”
“回皇后娘娘,玉容信服。”玉容的声音很轻,但却自有一种坚定在其中。
“那本宫因此赏你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你可信服?”皇后赫舍里氏盯着玉容,却见玉容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的表情。玉容只是淡淡地不知看向何处,但深眸之下却有暗流涌动。
“回皇后娘娘,玉容信服。”
玉容缓缓地拜了下去,她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就像那个晚上面对玄烨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恐惧,只有……只有平静……
“不能啊,皇后娘娘,不能!”尔音跪在地上大声地说道。她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突然了。尔音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忽然,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渐渐地浮上了尔音的心头,另尔音不知所措。
“你个小小宫女瞎搀和什么,难不成你愿意替珍常在挨这板子?”李贵人语带嘲讽的说道。
“尔音愿意。”尔音转身儿看着李贵人。“若尔音愿意,贵人可愿意放过珍常在?”
“这……”显然,李贵人没有想到尔音会如此回答。她愣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尔音。她有些想不通了,歹人之间怎会有这样的情谊?
“尔音姐姐,玉容谢谢姐姐的情谊。只是这件事,请姐姐让玉容自己面对。”玉容握起尔音的手,她淡淡地说着。眼睛里露出闪亮的光芒。
“玉容……”尔音轻轻地咬着嘴唇儿,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来人,”皇后赫舍里氏高声喊道,“杖责二十。”
玉容缓缓地站起身儿来,她跟着布泰朝殿外走去。步伐却依旧轻盈从容,仿若只是去参加一次美丽的宴会。
“玉容……”
尔音也缓缓地站起身儿来,她跟着玉容朝殿外走去。其他妃嫔都没有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的表情。
“皇后娘娘。”王佳凤儿忽然说道,“臣妾担心有人包庇,臣妾愿意去监行。”
“王常在是信不过本宫的人,还是信不过本宫!”皇后赫舍里氏有些动怒了。她冷冷地说道,死死地盯着王佳凤儿。
只见王佳凤儿一个哆嗦,她闭了嘴,不甘心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