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熹推开屋门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尔音的心七上八下的。她一边儿担心屋子里马常在的状况,一边儿又猜测着这一切谜团的答案。尔音很害怕,她从小就害怕这种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的感觉。
宁子熹站在屋门口儿,他规矩地行礼,对着董常在说道:“回董常在,马常在如今已无大碍。只是马常在的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尚未转醒过来。”
“多谢宁太医妙手回春。不知,我现在可否进去看看姐姐?”董常在拧着眉头,声音温柔地说道。
“回董常在,微臣建议小主儿还是先不要进去打扰马常在休息为好。马常在现下更多的是需要休息。来日方长,等马常在再好转些,小主儿再来看马常在也不迟。”宁子熹不疾不徐地说道,恭敬有礼。
“那也好。麻烦宁太医了。”董常在淡淡地说道。她又转身儿望着尔音柔声说,“也谢谢尔音姑娘前来看望姐姐。我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屋儿去了,尔音姑娘还请自便。”
“小主儿快回去歇歇吧,想来一直在为马常在担心着,一定也累坏了。”尔音也柔声对董常在说道。她福了一福算是答礼。
董常在微微地点点头,便扶着丫鬟朝自己的屋子都去。尔音没有动,她一直看着董常在离去的背影。那董常在似乎真的有些累了,她走路的身子有些摇晃。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丫鬟的胳膊上。
“尔音……咱们借一步说话。”宁子熹站在尔音的身后,对尔音小声地说道,他的声音真的很轻,似乎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宁大哥,莫不是你又发现了什么?”
尔音和宁子熹走到了翊坤宫的菊花丛旁边儿。这里后面便是宫墙,四周又都是菊花儿。一眼便可以望见周遭是否有人。他们两个选在这儿,就是谨防隔墙有耳。大部分的菊花儿都已经开败了,唯有几朵紫红色的秋菊还还开放着。但是,菊花瓣也已经有些卷曲了,让人看着更觉凄凉。
“尔音,马常在的身体里也有一个蚯蚓蛊。”宁子熹平缓地说道,似乎这事儿很是寻常。
“她右手腕儿那吧?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马常在身上的蚯蚓蛊可是和承诂小阿哥的一样?这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他们两个?”尔音急切地问道。她心想:看来这下蛊之人要害的不仅是皇后,还包括马常在。可是马常在并不是位高之人,且家里也没有显赫的背景。难道,那人是冲着马常在腹中的胎儿去的?
“嗯……”宁子熹沉吟半晌,他似乎不知道要怎样和尔音解释。顿了顿,宁子熹接着说道:“尔音……马常在身上的蚯蚓蛊毒和承诂阿哥身上的,一样却也不一样……”
“宁大哥的意思是?”尔音皱着眉头,她好奇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虽然这下蛊毒的手法一样。可是,马常在是宿主……”宁子熹压低了嗓音,连尔音都是勉强才听到的。
“宿主?宁大哥,尔音还是不太明白。”尔音疑惑地问道。
“这么说吧。承诂阿哥身上的蛊毒是被人强迫所下,他是被害的那个。而马常在身上的蛊毒是自愿被下,为的是……害人……”宁子熹尽量平静地答道。
“你说什么?”尔音惊呼了出来。她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宁子熹的话。宁子熹的意思不就是在说,马常在……是杀害承诂小阿哥的凶手……这怎么可能?马常在一向如流水般温婉,她怎么会……怎么会?
“嘘……尔音你小声点儿。”宁子熹轻声地对尔音说。他扶着尔音的双肩,让尔音不再那么因惊恐而激动。然后,宁子熹对尔音说道:“尔音,此事儿还有许多的疑问。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似乎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那给马常在施蛊之人会是谁?马常在为何甘愿成为宿主?她和承诂阿哥无冤无仇,就算是和皇后娘娘之间似乎也没有瓜葛。马常在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恨,可以驱动身体里的蛊毒。还有就是,为何在那件事儿之后,那施蛊毒之人没有把马常在身上的蛊毒取出来。而马常在的蛊毒怎么会突然地发作?所以尔音,你一定要先冷静下来。我们要慢慢地查找。只有冷静了,我们才能更接近真相。”
“嗯。”尔音缓缓地点点头。“宁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刚才是尔音太过惊慌了。宁大哥……麻烦宁大哥一定要帮着尔音把这事儿查清楚。尔音觉得……好害怕……”尔音说完,眼睛里有些许泪花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尔音的骨子里总是觉得很害怕。似乎是未来太过琢磨不定,才会让尔音有这样的感觉。
“别怕,尔音……有宁大哥在。”宁子熹轻声地哄着尔音。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早早夭折的那个小妹妹。幼时,他也曾如此地哄着自己的小妹妹。
“嗯。尔音相信宁大哥的医术,更相信宁大哥的人品。”尔音肯定地说道。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宁子熹没有说话。他的神色一沉,看着尔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尔音说?”尔音自是看出了宁子熹的犹豫,她轻声儿地问道。
“尔音,宁子熹有一事相求……不知尔音能否答应?”宁子熹严肃地看着尔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宁大哥怎么突然如此严肃,有什么话请宁大哥直说。宁大哥和尔音还客气什么。”尔音对宁子熹说道,眼中满是真诚。
“文萱,她……自从珍贵人亡故了以后。文萱便等着分配到其他处所去。可是,文萱像来性子柔弱,又不懂得迎合。我但心文萱会被那些嫲嫲们欺负,把文萱送去浣衣所之类的地方受苦。所以,想求求尔音,帮着文萱找个好一点儿的地方落脚。”
宁子熹温柔地说道。尔音能感觉到宁子熹这样求人时的为难和尴尬。她看了看宁子熹,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啊,宁大哥开了口。尔音怎会不给宁大哥这个面子。只是,尔音一时想不到,应该让乌雅文萱去何处比较妥当。宁大哥的心中可有属意的地方,觉得适合乌雅文萱去?”
“我听说惠贵人身边儿的樱桃姑娘不幸跌入水中亡故之后,樱桃姑娘的位置一直没有人补上。不知尔音可不可以想想办法,让文萱去惠贵人那儿……”宁子熹的语气里有一丝高兴,他没有发现此刻尔音的脸上渐渐地变得有些异样。
“宁大哥,乌雅文萱去找过你了吧?”尔音挑着眉毛,她尽量平和地问道。
“没有……是我……想帮她……”宁子熹吞吞吐吐地说。尔音一眼便看出了他眼底的慌张。
“为什么?据我所知,你和乌雅文萱并不熟悉啊?”尔音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我觉得,文萱她太可怜了。其实,文萱她……有一颗纯净的灵魂……”宁子熹幽幽地说道,仿若乌雅文萱此刻正梨花带雨的站在他的面前一般。
“纯净的灵魂?”尔音微微地皱着眉头,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宁子熹和她认识的乌雅文萱是一个人吗?纯净的灵魂……乌雅文萱?
“尔音,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知道文萱的那些个过往,包括乌雅文芳的死。可是,文萱是被逼迫的……我理解她的苦衷……”
“不,宁大哥,你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就不会说什么‘纯净灵魂’之类不着边际的鬼话。这件事儿我是断不会帮忙的。我当初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这一次绝不会再犯。宁大哥,你愿意承认也好,不愿意也罢。我知道,乌雅文萱就是去找过你了。不然,后宫里哪缺人的事儿,你怎么会知道。不过,尔音想提醒宁大哥一句。真正的乌雅文萱可不是她看起来那般柔弱无助。更没有什么纯净的灵魂!”
尔音说完,气鼓鼓地转身儿就走。她真不明白,乌雅文萱到底有什么好。为何玉容和宁子熹都觉得她是善良之辈。哎,不过自己当初不是也被乌雅文萱蒙蔽了吗?这个女人,真是匹狼!
宁子熹站在原地,他尴尬地看着尔音离去的背影。他没想到尔音会对他发脾气。可是文萱的事儿……他决定回头儿再去求求尔音。
尔音从翊坤宫里出来,天色还算是早。她忽然觉得应该去一趟皇后娘娘那里。一来,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身体不适。二来,尔音打算委婉的把蚯蚓蛊毒这事儿告诉给皇后娘娘,让她有个准备。想到这儿,尔音不禁打了个哆嗦。蚯蚓蛊毒像魔咒般让尔音觉得害怕。
走到皇后娘娘寝殿的时候,尔音有些诧异。只见布泰、珍儿和萃儿皆都跪在皇后娘娘的床边儿。他们三个面色凝重。珍儿的脸上还挂着泪花儿。而皇后赫舍里氏却躺在床上,她面向里侧,背对着众人。
“这是怎么了?”尔音走进屋里,好奇地轻声问道。
“尔音,你来的太好了。快帮我们一起劝劝皇后娘娘吧。”布泰看到尔音进来,急切地说道。他朝尔音眨了眨眼睛,尔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赫舍里姐姐吉祥!尔音来看姐姐了。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想见尔音吗?”尔音柔声说道,语气里有一丝撒娇。
“咳咳!”皇后赫舍里氏咳嗽了两声儿。她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娘娘,请您看看大夫吧,您病得这样重。”萃儿在一旁说道,她的语气里已有了哭意。
“是呀,赫舍里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尔音接口说道。
“尔音……萃儿……你们都不用劝我了……咳咳……这病……咳咳……是惩罚……”皇后赫舍里氏断断续续地说道。她的声音沙哑不堪。
“什么惩罚?”尔音疑惑地问道,她的眉头不禁皱在了一起。
“……”皇后赫舍里氏却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时陷入到沉默。
尔音着急,她拽拽布泰。布泰悄悄起身儿,二人一同走向屋外。
“布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只听说赫舍里姐姐最近身体微恙。她怎么会病得如此厉害,还不肯看太医?这惩罚之说又是从何而来?”尔音的肚子里有一堆的疑问。她看向布泰,急切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劝了好几天了。可是,皇后娘娘始终是这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今天来劝劝,娘娘会改变主意呢?没想到还是如此……”
“不如……我去请纳兰姐姐过来劝劝如何?她和赫舍里姐姐的关系也算不错。”尔音焦急地说道。
“你劝都不管用,惠贵人又怎么可能劝得好呢?依我看,还是得去请皇上才行……”
“可是,皇上此时在汤山……这如何去请?”
“这也是我们几个发愁的地方。去汤山虽说不远,可是这样的事儿还是得找个能在皇上面前多少说上些话的人。而且,这人还得是咱们皇后娘娘信任的。娘娘定然不希望她的事儿被外人所知……”布泰说完,瞧着尔音,脸上的表情似有另有它意。
“行了,布泰。我去!”尔音的表情有些凝重,她看着布泰冷冷地说道。
只见布泰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尔音说道:“我就等着尔音这句话呢。皇后娘娘的事儿就拜托尔音了。”最后一句,布泰敛起了笑意,他有些严肃的说。
“……”尔音没有说话,她点点头。转身儿朝殿外走去。临出门儿,尔音对还站在原地的布泰说:“布泰,赫舍里姐姐的事儿也是尔音的事儿。我还是喜欢以前直来直去的布泰。”
尔音说完,快速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布泰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以前的布泰,他也喜欢。可是以前的布泰,还回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