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听到了久违了的笑声。自从他重新回到飞达公司以后，不论是两个人当面交谈，还是在电话中对话，他几乎就没有见识过她这样的笑声，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更不可想象她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态度依然是严肃的，“如果你明天不能来公司，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招架那种场面。”
“明天我真的去不了公司，真的拜托了。但在这个问题上你明天必须按照我的意见办。明天有选择地安排一部分员工进到大楼里去，将主要设备拆下来，然后移动到大院里。最好能在一天内将这项工作做完。但前提是必须保证安全，首先要保证人身安全。这就是我要交代的，剩下的具体事情都由你安排。”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必须再强调一遍，决不能安排员工直接进去生产，决不能。进去拆卸设备就已经算是冒险了。决不能再冒更大的风险。”
“这些设备搬出来之后干什么？你已经有了打算？”
方维想了想，半天才回答他，“事情来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有一个想法曾经在我的脑子里闪现过。旁边的七里香小学因生源少，已经和不远处十里桥小学合并了。七里香小学的操场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可不可以考虑联系一下，如果能行，就将那个地方暂时租下来，搬家也容易，那里也同样有一个大院。教室的规格不用改造也够安排机器设备的。”
“但那笔钱你上哪去弄啊，我的方总经理？”林默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金博地产明天上午给你答复时，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方案，都要坚持让对方先行垫付一部分流动资金，以保证我们飞达公司尽快恢复生产。”
除此之外，方维还想到了另一条筹集资金的办法，也就是再向杜凤山直接张口说明情况，以争得他的同情与理解。她想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在此刻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林默，为的是让他直奔前边那个目标而去。
放下电话，林默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儿数。他与方维对话的内容又如实地在吕小丽面前叙述了一遍，以让她明白方维的意图。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钟，林默早早地来到公司，没过多久，吕小丽也走进了办公大楼。
快到七点半钟，公司大院里已经站满了人，看上去，并不比昨天公司发生意外时少多少人。
吕小丽这时似乎才悟出了方维为什么要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在那样困难的时刻，坚持那样做的缘由。
按照林默的意图，包括生产管理部、人事部、财务部、销售部和各车间主任在内的所有中层干部都集中到了会议室里。
经过各部门清点，汇报上来的前来上班的员工人数，只比正常应该到位的员工人数少了三个人，而且都是因为家中临时有事请了假。
林默明确地传达了方维的意思，他提出用一天时间将设备抢拆出来。他提出了“三不”进生产车间大楼的要求，以防止意外发生。即岁数大的不进，女性员工不进，来公司不到一年的不进。
凡是不安排进到大楼里工作的人员，一律都在大楼外边负责搬抬和接应工作。他要求各部门组织好协调工作。一要保证人员的安全，二要保证工作有秩序地展开。三要保证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必须在第一线做好指挥和管理工作。
会议结束之后，林默带着与会人员一起去了现场，在那里又做了具体交代。离开会议室之前，他又向吕小丽交代了一项任务。吕小丽并没有跟着去现场，独自走出了公司大院。
二十分钟后，整个拆搬设备的工作正常地展开。这时，他想到了金博地产，想到了应该主动地打个电话给他们，而不是等待着他们主动地把电话打过来。回到办公室，他拨通了雷副经理的手机，雷副经理接通电话，告诉他正在与董事长研究他们的事情，一会儿会把电话打过来。
吕小丽很快又出现在林默办公室里，她刚才是去了方维昨天晚上提到的旁边的七里香小学。在那里已经找不到学校负责人，找到的只是两名校舍的看护人员。她从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里知道了负责人的手机号码。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又给那位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谈到了关于租用校舍的事。对方负责人是一个男人，他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他告诉吕小丽，这件事完全可以探讨，但他已经说了不算。学校已经失去了对那部分财产的支配权，两校合并之后，财产已经划归给市教育局。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与教育局联系。
这让林默眼前一亮，他最先想到了教委三产处赵处长，这一定是归他管辖。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这真是山不转水转呀。”
想到这里，他马上拨通了赵处长的电话，赵处长正在局里开会。正在林默将要把电话放下时，他说他马上返回办公室。林默把事情的原委如实地告诉了他。他问道需要租用多长时间，这是林默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那一刻，他所希望的哪怕是三个月两个月也好，当务之急是将马上需要兑现的合同如期兑现。这是方维和他都同样认为最重要的任务。赵处长表示既需要林默确定下来租用的时间，也需要内部研究一下。
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这让林默异常兴奋。他急于等待金博地产那边传来信息。
电话真的响了起来，果然是雷经理打来的，雷经理并没有在电话中答复什么，而是约他去金博地产当面商谈此事。
放下电话，他决定直接去金博地产，由吕小丽与他一同前往。他把现场的工作临时委托给了生产管理部部长叶小利。
走进雷经理办公室，雷经理直接领着他们去了董事长办公事。董事长姓王，叫王海山，人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像是很直爽。几个人围绕着一个茶几坐成了圈，他开口便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求？”
林默侧过头去看了看吕小丽，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提出问题。吕小丽傻傻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林默灵机一动，“我们还是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那好，一大早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都赶到了现场，他们已经查看过，刚才也在会上向我们做了汇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栋大楼并没有完全报废，将来等我们的工地施工完成后，可以通过浇铸一个混凝土底座的方式，再将倾斜部分复位，恢复大楼的原状。”
这是林默和吕小丽根本就没有想到的设想。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吕小丽插话道。
林默半天没有说话，他在静静地思考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他才慢慢地开口说道，“这件事究竟怎么办，最后还需要我们老板拍板。她现在病了，病得很厉害，暂时只好由我们俩与你们交涉此事。”他停顿了一下，“可是我现在在想，即使王董事长说的那个方案可行，也存在着大量的问题需要去解决，比方说你们这个项目什么时候才能完工？据我了解，这个坑已经搁置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是等不起的。第二就是我们眼下需要的是能够马上恢复生产，不然仅仅给我们造成的间接损失，就足可以导致我们公司的彻底破产。”
“至于吗？”王海山说道。
“我们是小微企业，是折腾不起的。况且公司现在的状况极其不好。”林默说道。
王海山犹豫了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考虑？我们公司在北山的三里坡那个地方有一个仓库，里边并没有多少东西，我们可以暂时把它倒出来，给你们使用，你们这种企业的生产设备也不会太复杂，暂时可以先搬过去。因为搬家产生的费用由我们负责。你们考虑一下，看看这样做是不是可行？”
林默直接否定了这个建议，他觉得那个地方离市区太远。如果真的搬到那里，将会产生更多的麻烦，比如员工们的上下班就会成问题。
“这些办法都是暂时的。”王董事长说道。
“暂时也不行，况且我们还不知道你们的项目什么时候才能开工？如果房地产市场调控不结束，你们或许就下不了开工的决心，我们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那我想再听听你们的考虑？”
林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把打算租用七里香小学的考虑告诉了他们。他提出对方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由对方去与教育局洽谈租用学校的事。一个是由金博地产出资，由飞达公司自己操作租赁事宜。
王董事长与雷经理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采纳后一种办法。让飞达公司自己联系场地，租金由金博地产支付。至于时间长短可以视大楼修复的进展情况再做决定。
林默又提出了因为事故而对飞达公司造成损失的赔偿问题。王董事长提出暂时先放下这件事，因为双方当事人的事情都很多。对于飞达公司而言，当务之急就是马上恢复生产。
林默与吕小丽会意了一下，都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林默表示可以接受。
林默与吕小丽回到公司时，才刚刚中午。他们都觉得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员工们的午餐并没有受到影响。林默与吕小丽一起向食堂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拨起了方维的手机，他是想把事情的进展情况马上报告给方维。他没有想到当电话还没有接通的那一刻，他竟然在食堂门口看到了方维正坐在几个员工身边，正在陪着朵朵吃饭呢。她自己却并没有用餐。
他们一起走了过去，林默站在方维面前，“方总，你的病好一些了？”
“好点儿了，好点儿了，还能坚持得住。公司这边有心事，就跑了过来。”方维一边照顾朵朵，一边回答林默的问话，“我看这边设备的拆迁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别的事情已经着手办了吗？”
“不仅办了，而且很有效果。”
他与吕小丽一起坐到了方维对面。
林默详细地将上午所做的工作及其进展情况向方维做了汇报。
方维对事情的进展是满意的，她甚至根本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所有的工作都已经有条不紊地拓展开来。她只是对金博地产提出的将来关于将大楼复位的方案表示怀疑。她又表示，眼下顾及不了那么多了，这毕竟是以后的事情。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恢复生产。
朵朵已经吃完饭，方维并没有食欲，她捂着小腹站了起来。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阵痛苦的表情。她坚持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并没走出多远，就再也无法走动。她不得已坐到了附近的餐桌前，脸上的汗珠浸了出来。
朵朵站在跟前，大声地叫着，“妈妈，去医院吧，妈妈去医院吧。”
这时，吕小丽才反应过来，显然是方维的阑尾炎发作了，她这几天病了，就是阑尾炎又出了问题。以前吕小丽就知道方维得过阑尾炎，当时采取的是保守疗法，也就没有手术。这些天来，显然是因为上火的缘故，才导致了旧病复发。
“林助理，送方姐去医院。”吕小丽说道。
还没有等林默做出反应，方维向吕小丽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再坚持坚持看看，看看能不能扛过去？”
“去医院吧，方总。”林默表示。
方维还是坚持己见。
吕小丽看着林默，态度坚决，“林助理，不能听她的了。必须马上去医院。”
吕小丽试图扶起方维，方维勉强站了起来，却根本挪动不了半步。吕小丽看着林默，林默又看了看吕小丽，吕小丽小声说道：“我是搬不动她啊。”
“我……”林默领悟了吕小丽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朵朵在一边哭了起来，“妈妈，去医院。妈妈，去医院。”
此刻，只见林默俯下身去，右手伸向方维的后背，左手伸向了她腿的关节处，一下子横着把她抱了起来，快步向公司大院走去。他把她慢慢地送进轿车的后排座上，吕小丽也把朵朵送进了后排座上，她自己最后坐了进去。方维蜷曲在座位上。
林默开车朝医院奔去。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医院大门的不远处，林默迅速抱起方维向门诊部快步走去。吕小丽抱着朵朵紧跟在后边。
就在林默快要走到急诊室门口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个人也看到了他们。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这是怎么了？方总怎么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杜凤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