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北一南,又传来震撼的消息:北方,颉利可汗亲帅十余万突/厥大军,直指雁门;南方,梁国的萧铣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下,唐朝又面临生死存亡了。
东/突/厥本来就不想让唐朝一统华夏,然后,李建成又偷袭、杀死了处罗可汗,已经彻底决裂、不共戴天。颉利可汗得知窦建德的行动后,立刻把握战机,亲自领军攻打唐朝。
以前,唐国已经被东/突/厥威胁了三次,都有惊无险地渡过:第一次,始毕可汗在路上自己病死;第二次处罗可汗救援刘武周,已经入侵到晋阳,但迟了一步,刘武周已经失败,就回去了;第三次,处罗可汗在出发前,太大意了,被太子偷袭,阵亡。
这一次,颉利可汗肯定不会再大意了,唐国还能渡过吗?
不要说别人,就是赵飞伦这个事后诸葛亮,都心中惴惴:历史知识只是说,李世民这一仗多么辉煌,没说东/突/厥来趁火打劫啊!难道是我的出现,改变了历史?
可我什么都没干呀!
或者说……或者说,我得到的历史知识,根本就是伪造的,隐瞒了很多东西,比如李世民的那么多败仗、李世民的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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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关外,夏军营中,夜。
时值春末,白昼热得只能穿单衣,夜里却清凉如水。窦建德回帐,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慢慢平缓。曹氏为窦建德披上一件轻袍,道:“夫君不必为李世民发愁了。那李世民无能,攻打如此虚弱的王世充,八个月都没有拿下来。他现在不过是靠着虎牢关险要,苟延残喘而已,我们耐心削其羽翼,然后包围,两三个月后,还不是手到擒来!”
曹氏当上了夏国的王后,也保持节俭恭谨,又与窦建德生死与共。这次出征,又陪同窦建德一起。
窦建德看着曹氏,微笑了一下,道:“不是。我不是为李世民发愁。我是为我军怎么决策发愁。传闻很久的消息,今天确定了,突/厥出兵了,方向是河东。凌祭酒(凌敬,职务是国子祭酒)建议我,别管洛阳了,沿着滏口那条路,趁虚直捣唐国,和突/厥一起打河东。”
他和曹氏之间,仍然以你我相称,不忘结发之情。
曹氏略一思索,喜道:“凌祭酒妙计!凌祭酒妙计!正合古人的围魏救赵。唐国必然调回李世民,洛阳之围自解。而且,还可以从河东挖一大块。”【1】
窦建德靠在椅背上,又从鼻子里呼出长长的气,仰望帐顶,道:“我正是担忧这个啊!”
曹氏诧异,问:“这有什么可担忧的?唐军兵力分散,几线开战,我军和突/厥一起夹击河东,还怕打不过吗?”
窦建德又是微笑,心想:自己妻子虽好,但总是女人,看不够远。道:“当然是打得过,也能够从河东挖一块。但然后会怎么样呢?”
曹氏想了想,道:“两军既然占了河东,唐国的幽州就被隔断。我们两军很快也可以占领幽州,杀了李艺,出一口恶气(此前窦建德攻打幽州,失败)。嗯,不错。再然后……再然后,就不确定了。如果突/厥和我国继续合作,灭唐都有可能。如果突/厥和我国不能继续合作,那就、那就……”
窦建德道:“此前,突/厥和我国的中间隔着唐国,突/厥威胁不到我们,唐国是两国共同的威胁,所以两国能够合作攻唐。瓜分河东、幽州以后,两国接壤,共同的威胁又被削弱了,你认为还能继续合作吗?”
曹氏的脸色黯淡了下来,道:“不仅不能继续合作,很可能会反目成仇。突/厥人,可是豺狼啊。”
“你再想想,王世充得到我们的解救,然后会怎么样呢?”
曹氏越说越慢,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在中原再无强敌。我国和唐国都承受着突/厥的压力,顾不上他。他很快又会恢复中原的地盘,甚至南下,夺取江南。”
窦建德接着道:“是呀!我们完全是自讨苦吃,为别人做嫁衣。”
曹氏配合着分析道:“还不如保存唐国,让唐国继续帮我们隔离突/厥。我们还是进军洛阳,但是、呃……”
窦建德倾耳,道:“但是什么?你说下去。”
“但是,战略目的要改一下了。以前我们担忧唐国的威胁,所以想救王世充,一起对抗唐朝。但现在唐朝受突厥的攻击,根本无暇东顾,所以,我们没必要救王世充了。”
“嗯,有道理。”
“我们把王世充和李世民一起收拾,拿下洛阳。然后,放回李世民,就如同当年放回李渊的妹妹和堂弟,和唐朝和好,甚至还稍微出一点力,支持唐朝顶住突/厥。最后,由我们来鲸吞中原和江南。”
窦建德霍然站起,徘徊几步,转头对曹氏道:“其实,在去年十一月出发前,刘舍人(刘斌,职务是中书舍人)也曾经这么对我说,也是劝我来夺取洛阳。当时只是我担忧,河东的唐军会趁虚侵入我夏国的本土,所以不敢太往前冲。现在有突/厥帮我们吸引河东的唐军,我就后顾无忧了。明日我就派齐善行,加力突破虎牢关侧面,到达洛阳,协助王世充坚持久一点。”
曹氏笑道:“夫君高见。”
窦建德点头,然后面向西方,目光热切,喃喃自语:“世充老弟,你可要坚持久一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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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隋朝的雁门郡)城外,颉利可汗容貌雄豪,左手搭眉,观看城内的唐军,右手指指点点,与身边众将谈笑自如。
代州城内,唐军北元帅府,一场军事会议正在举行,众将环坐。
太子府率更令窦干,正起立发言:“综上所述,我军绝对不可野战。必须依靠城池坚守。突/厥善于骑射,但不善于攻城。各城内的我军将士,经过几年的实战锤炼,绝非隋炀帝的隋军可比,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
一位将领站起道:“窦大人,河东纵深都是一两千里,我们有多少兵力,可以分散到各个城池里?”
窦干答道:“韦挺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兵力分散后,各城的兵力都薄弱了,都容易被攻破。但是为将之道,不拘于一城一地之得失,突/厥每攻破一城,必将付出更大的伤亡。等他攻到黄河岸边,恐怕兵力已经折损一半,疲惫不堪,此后我军反击,定可获胜。”
韦挺道:“如果突/厥不攻城,直扑我腹地呢?”
窦干道:“那他就陷入我军的包围之中。他过黄河总不会很容易吧!我大量的城池,就如同一个个钉子,钉在他的后方,把握机会,聚而歼之。”
不少人表示赞同。韦挺感觉不妥,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冯世立站起,道:“窦大人,按你这么说,黄河以北,我大唐百姓都要受突/厥的荼毒。”韦挺点头称是。
窦干答道:“我也不想这样,但冯将军,你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吗?”
冯世立道:“城当然是要守的,但绝不是一味地守,是以城为依托,机动地守。哪个地方危险了,就调动其它地方的兵力,来救援此处,迫使突/厥撤退。现在我们的骑兵也不少,也有七八万了,结合步兵,应该可以对付。”
窦干冷笑道:“机动?哼,幼稚。难道突/厥人的机动能力比我军低吗?骑在马上,我唐军将士能和突厥/人比吗?你这主意,正中突/厥的下怀。只怕一动,我们好不容易攒下的骑兵就完了。”
冯世立反唇相讥:“你窦大人的主意,当然很高明了。看着百姓遭殃,自己却守在城里不动,好高明啊。”
窦干怒,指着冯世立道:“你、你……”徐师谟赶紧站起,劝解二人。
冯世立向主位上的书生拱手,道:“殿下,决不可纵敌深入,荼毒百姓啊!”那书生三十几岁,面容削峻,刚才一直沉默着。
郑善果也站起,向书生拱手道:“殿下,窦大人之言有理,首先要保存我军实力。如果我军战败,百姓才真的遭殃啊。”
旁人分为两派,议论纷纷,向书生表态。
待众人都说完,书生才似乎从走神中清醒过来,然后缓缓开口:“我命令,”
众将霍然肃立,凝视书生,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师干(窦干的字),你下调令,调太原、离州、娄烦的一半兵力,务必于本月十一日之前,到达雁门。十二日,全军出动,攻打突厥大营。”
什么?我们都在考虑怎么防守,你却想进攻?
大厅中响起了一片“呃?”的声音。众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左右相觑,想从别人的眼中找到答案。
韦挺大声道:“不可以啊!上次我们进攻处罗能够成功,是因为处罗还没出征,在自己的国土,戒备松懈,完全没有想到,我们敢抢先偷袭他。这一次颉利是已经出征到我们面前,严阵以待,我们还重施故伎吗?”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支持。
太子皱了一下眉,道:“如果只想着守,我大唐还有今日吗?各位应该都知道,去年如果我军不积极进攻、抓紧灭了刘武周,拖延到处罗赶来支援刘武周,战局又会怎么样?现在我更没有时间守,因为我的两个弟弟在洛阳危在旦夕。”
许多人听后,不再言语。
只有韦挺大声道:“太冒险了,太冒险。我坚决反对。这是以肉饲虎。”
书生拍案而起,指着韦挺怒斥:“你滚出去。”
韦挺平时仗着自幼和书生的关系好,就言行无忌,这一次被书生当众挂了脸面,愤懑至极,转身而去,低声道:“哼!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着想,你却这样对我!”
书生站起,坚定地道:“大家下去准备吧。”
众将轰然应诺。
书生看着众将离去,转面向南方,目光忧郁,喃喃自语:“二弟、四弟,你们要坚持住啊!”
参考资料:
【1】《旧唐书》:凌敬进说曰:「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居守。更率众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先声後实,传檄而定。渐趋壶口,稍骇蒲津,收河东之地,此策之上也。行此必有三利:一则入无人之境,师有万全;二则拓土得兵;三则郑围自解。」......其妻曹氏又言於建德曰:「祭酒之言可从,大王何不纳也?请自滏口之道,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又因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以自救,此则郑围解矣。今顿兵武牢之下,日月淹久,徒为自苦,事恐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