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也去周超家吃了席，他不耐烦酒桌上的应酬，吃饱了肚子就回家了。反正他年纪大，又是医生，大家没哪个不开眼跟他计较，也由着他。
周小花到他家的时候，老头儿正在熬药，手上的药差不多好了。
这一段时间，他可从周小花的小世界里采了不少好药。
周小花找到了杨老头，把今天她遇到付家小女孩儿的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跟他讲了。
杨老头也怕周小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呢，万一有个好歹的咋办？老头连忙放下了手上的药，扯过周小花的小手儿，给她把脉。
先是左手，再是右手，完了杨老头又换了左手，反复了三次，才慢慢把脸上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周小花急了，忙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很好。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好。”杨老头笑，“我本来还需要再给你配几副药调养身体呢。现在呢，完全不用了。”
“那我不用泡药浴了？”周小花问。真这样的话，她很欢迎啊。那个药浴泡起来，滋味真是有点不太好受。
“美的你！照样泡！”杨老头没好气。
“啊？那不是说我喝的那几滴水儿没什么用了？”没坏处周小花很高兴。但是，如果吃了没好处，她还吃个什么劲儿？
“怎么会没用？你不是看到了那些长那么快的鱼了吗？”
“您是说，我也会跟鱼那样，长那么快？”周小花吓着了。
那村里的人还不把她当妖怪打杀了啊？
“不会那么夸张。鱼几年就长成大鱼了。你看见人有几年就长成个大人的？”
也是。周小花松了一口气：“那吃了那个有什么作用？”
“我又没看到你吃的东西到底什么样，暂时还不好说。”
“反正就是没坏处是吧？”
“对啊。”
周小花彻底放心了。她从来就是个心大的孩子，不纠结了。她想看看能不能从屋后看到姓付的那个女孩儿。却发现她先前想得太简单了。
杨老头是住在女孩家后面一排，甚至杨老头家的院子就直接用的人家的一面山墙，门没朝南开，朝东开的。
这也是受到最初旁边的那座小矮山影响的。杨老头起先把这里的旧房子买下来的时候，大门还是朝北开的呢。杨老头前面是付元青家。他们家只有四间房，杨老头却起了六间。所以，杨老头家的房子就偏过来一些，就又借了付元青隔壁，也就是小女孩家的两间山墙。为了房间通风起见，这两家每间房都在后面留了个窗户。这对周小花说来是好事。可是，起码目前来讲，周小花根本就够不到窗户的边儿。谁家也不会把窗户开的这么矮呀。那不是擎等着招贼嘛！杨老头一米八的个儿，站人家后屋檐下面，也只比人家的窗户底部高出一个头来。周小花身高跟人家的窗户高低差距，那就更大了。
付家那小女孩儿跟周小花一样的瘦弱。两个孩子要利用这后窗干点什么，困难不是一般的大。可周小花还是不死心。
她磨着杨老头把她架肩膀上骑个大马，挨个去看了付家小女孩家的后窗。周小花没看到小女孩儿。他们家正对杨老头家的那两间屋子，西面一间正屋，是小女孩她爸妈住的。过来的这间堂屋，正对窗户摆了张八仙桌，两边是两个刷了黄漆的两个大饭柜。堂屋过来这两间，要出了杨老头家的门，绕过杨老头家的草垛，打草垛跟人家后墙的缝隙里才看的到。杨老头拗不到周小花，也驼着她看了。周小花发现他们家那两间被打通了，挨着堂屋盘了一铺大炕。只是目前炕上没住人一样，除了塑料花炕席就是炕席上的一个扫炕的小笤帚。格外啥都没有，不象住着人的。要不不可能炕上连床被褥都没有。大炕过去，挨着摆了个缝纫机。缝纫机上面拿白布做成的罩子盖着。它的旁边搁了把椅子，方便主人用缝纫机的时候坐着。再对个过去，挨着墙，摆了一张至少一米五宽的大床。床上也没有被褥，而是放了一些杂物。再过去两间房，屋里啥啥都没有，就一前一后安了两扇窗户，装了一个门，目前根本没打算住人，连铺炕都没盘。
说实话，小女孩家她妈也就是那个年轻女人很爱干净，几间房都被收拾得整整洁洁，不见半点尘埃。就连周小花触目可及的水泥地面，也被拖得清清爽爽得，几乎能照见人影儿。这在黄土扑面背朝天的农村，非常难得。
可周小花越看，越打心底里往外冒着寒气。
周小花看了这半天，也没看到这四间房里哪里能有小女孩睡觉的地儿。
这家的女人一看就是个讲究的。女孩儿那么埋汰，周小花不相信她会肯让这孩子跟着她睡。
同样的，这女人把家收拾得这么利落，也不会允许女孩儿邋邋遢遢的样子进屋。
那么，女孩儿平时睡哪？
不用说，自然就是睡平房了！
可那平房是好睡的？春夏秋季还好说，对付对付也就过了。小周庄的冬天是好过的？数九寒天外面大雪飘飘，雪有时候厚得能把周小花埋进去。温度低得差不多要到摄氏零下二十度了！水泥房顶的小平房遮的到风却挡不了寒，是个人在平房里就呆不住。大人呆里面都难受何况一个孩子！若是平房里有炕，把炕烧热了还勉强可以对付，没有的话，就不好说了。
除非小女孩她妈根本就没想要小女孩继续活着！
没听到女孩妈跟周小花说嘛：“还不如死了呢！”
周小花蔫头耷脑地打杨老头身上下来，半天没吭声。
杨老头经年的老人儿了，周小花能想明白的事儿，他更看得清楚，安慰她道：“行了，别不高兴了。反正前后屋住着，空了的时候，我多照看照看那孩子，成了吧？”
有杨老头这句话，周小花放心多了。她又想吃炒的辣子螺丝了。方才的螺丝都给了付家的女孩儿，她自己个没吃到几个。于是，就准备回家拿螺丝吃。
打杨老头家出来，从村南往他们家走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胡同口停了辆拖拉机。
这年头，拖拉机还是个稀罕物，平时不单用来拉东西，也拉人。现在这辆拖拉机后面没车斗，就一个拖拉机的车头，很明显是拉人的。当然，能够动用到拖拉机来拉的人，肯定也不会是一般的人，十有八成就是个当官儿的，要么也是跟当官的沾亲带故的。
在他们家摆酒席的大柳树下面，围了很多的人。周小花先前往杨老头家跑的时候就听到了吵嚷声，不过没想到自己家脑袋上来，还以为是别人家有什么事儿了呢。这会儿，她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凑了过去。
难道说坐着拖拉机来的人是来找他们家的？这到底咋回事儿？
周小花人小，三下两下就寻了空隙钻到了里面。
这也是围着的村里的妇女们看到是自己个村里的孩子，让着她呢。
里边被让到凳子上坐着的人正着急着，不知道当着这么多的人咋说呢，看到钻进来的周小花，顿时眼睛一亮。
你道这人谁呀？
他正是昨天集市上买了周小花家很多鱼的畜牧站小刘！他的旁边，跟他一起坐一根板凳的，是那个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毕站长。
昨天他们买那么多的鱼，就是招待上面下来考察的人，也有附近几个乡镇的畜牧站技术员之类。因为鱼大，全鱼宴做得好，二十几个人从下午喝到了晚上，都喝大了。今儿中午他们才起来。
可昨天吃的大鱼大肉，把鱼都给造完了，猪肉还好说，有，管够，可鲜鱼就没有了。今天没鱼了，待遇差别有点大，里面就有些人不怎么高兴了。
这些在官场上混了不少年的老油子，单看看几个人的脸色，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毕站长记起周小花讲过，他们家还有鱼。饭还没吃完，毕站长指了个人支应着，带着知道周小花家住哪的小刘，跟一个会开拖拉机的司机小雷，三个人坐着站上的拖拉机，就到了小周庄。畜牧站因为有时候要收治大点的牲口，也有自己个的拖拉机。
三个人进了小周庄，一打眼就看到了大柳树下面殷勤招呼客人的周超。小刘认得周超，可周围这么多的人，让他咋跟周超提买鱼的事儿？
直接说他们买鱼是招待上面派下来的官员？那他们还要不要混了？这些事儿是能摆在面儿上说的吗？即使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也是无法放到明面儿上讲的！
于是，小刘他们三个人下了拖拉机，跟周超打招呼，小刘就跟周超讲，说是想来看看周超家的猪，还需要不需要骟猪之类的，他们下来看看，调查调查。
昨天周小花卖的鱼，回来一家子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没说起这事呢。周超哪知道畜牧站买他们家鱼的事儿啊？周超听了很高兴，觉得自己很有面子。没看到吗？人畜牧站技术员都专门到他家来给他看猪了。他连忙招呼三个人入座，吃酒席，猪不猪的先不忙，吃点酒菜再说，热情无比。
可畜牧站那里，还有二十几个人等着鱼吃呢，小刘身边还站着个毕站长，他急得嘴上都要起撩泡了，哪有心思吃席？正不知道怎么推却周超的美意，说明来意呢，周小花就来了。
这会儿的小刘看到昨天集市上说话干嘣溜脆卖鱼的这个孩子，真不是一般的激动。
唉呀妈呀，总算找到突破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