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并不作美,扬洒着晶莹的小雪粒,不是雪花,也不是冰雹,而是介于雪与雹之间的小雪粒,掉到冰原上就化了。
离岸不远的地方,有一艘废弃的渔船遗骸,能有二十几米长,船帮已经被风吹日晒得卷翘起来,原来的颜色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据介绍,这是捕鲸人的船。1921年开始,这里成为捕鲸基地。现在早已废弃了。
岸的西边有一所橘黄色的房子,是阿根廷的夏季科考站,每到夏季有科考队员不定期来这里考察。
一踏上冰原,我便发现雪上许多粉红色的痕迹,以为这是南极雪的颜色。
可同行的科学家告诉我,那是企鹅的粪便。
粉红色的粪和雪花搅和在一起,雪原变得异常湿滑。可谁还能顾得了,脚一跐一滑地向岸上跑去。白色主宰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我瞪大眼睛在这静悄悄的领地寻觅,期待着随时可能给我的任何惊喜。
踏上南极的冰原,我最迫不及待要见到的就是企鹅。
啊,没走几步,我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那里。那不是我千遍想、万遍念的企鹅吗?它们在石砬上,在雪丘上,不是一只,不是十只,不是上百只,而是成千上万地晃动着,真的像电影里的一样,阵容浩大,有的站着望我们,有的索性向我们一摆一摆地走来。
那一刻,时空发生了逆转,走动着的不是我们,而是企鹅们,我们呆呆地望着这些土著居民,这片岛屿的主人,它们却很自如很友好地欢叫着,走来走去地奔走相告:来客人了。
几乎所有知道我要去南极的人都会说,“啊,你能看到企鹅吧?”或者说:“能不能摸一摸企鹅啊?”不谙世事的小侄儿扬着小脑瓜:“大姑,能不能给我带回来一只企鹅啊?”81岁的老爸最智慧,他说:“南极带不回来企鹅,那就带回个蛋,我和你妈天天用手摸,一定能孵出企鹅来!”最初几分钟,我真的为老爸的主意叫好,险些答应试一试了。可转念一想,不对,企鹅是以岛为界,通常情况下,每个岛上只有一个品种的企鹅居住,我若拿了一个企鹅的蛋,来追我讨蛋的就不是一对企鹅,而是岛上的所有企鹅亲戚们,我就会被围个水泄不通,那我还能回来吗?我可不敢啊!我这一说,大家都哈哈地大笑,只好说:“算了,那就多照些照片吧!”
岛上冰雪覆盖,雪薄的地方被风吹开,露出碎礁石,颗粒均匀,又黑又亮。企鹅们披着黑色的燕尾服,那黑色像锦缎般光光亮亮的,一直从头黑到脚。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腆着突出的白肚子,大腹便便,很高贵很优雅。
我激动得不能发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座岛是帽带企鹅聚居的王国,有上万对之多,眼前的小家伙们就是帽带企鹅了。仔细一打量,它们头上戴着黑帽子,有一条细绳似的黑杠沿着头顶从脸上画到脖子上,就像戴着警察大盖帽似的;并且它们喜欢大吵大嚷、直颈高歌,走起路来挺胸昂首,真有点军人的气派呢!
这些小帅哥小靓妹实在太迷人,害得我几乎不能移步,可队友们都跑到前面去了,理性告诉我,半月岛绵延2公里,登陆的时间限定一个小时,我不能陷在这里了。
我又举步前进,在一个高高的石砬子下,一群队友举着长枪短炮,“啪啪”按快门,全然不顾雪水打湿了镜头。那上面卧着许多企鹅,正在专心致志地孵蛋,承担孵蛋任务的有时是爸爸有时是妈妈,而不孵蛋的企鹅则跑来跑去地叼石子,为小宝宝筑巢。
石子对企鹅来说是宝物,筑起的巢是它们的全部家产,可以避免鸟蛋被雪水浸湿。
忽然,一个同船的外国朋友向我做了一个手势,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啊,那块礁石上有一只很大的黑背的大白鸟正在草做的窝上孵蛋呢。是雁鸥?还是海鸥?或是鞘嘴鸥?最大的可能是黑背鸥。为了不惊扰它,我们放轻了脚步,它也友好地看着我们,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在许多时候,我们的快乐都需要有人分享的,有时是同伴,有时是同船的并不认识的无论哪一个国家的人。因为在惊讶喜悦上是没有国界的。
在这里我还看到一个被贼鸥偷吃的破了洞的企鹅蛋。这些不劳而获的空中强盗啊,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专干偷窃抢劫的勾当,它们在企鹅孵蛋地方的上空盘旋,谁不留神,腹下的蛋或雏企鹅就被贼鸥叼跑。
尽管贼鸥的长相并不十分难看,褐色洁净的羽毛,黑得发亮的粗喙,炯炯有神的圆眼睛,但因其一惯好吃懒做,不劳而获,人们对它没有任何好感。
贼鸥的家风不正,天生就带贼性。它们通常是双胞胎,先孵出来的为了争食争宠会骨肉相残,年幼时若被赶出巢穴,就会遭到别的贼鸥猎杀。它们从来不自己筑巢,而是霸道地抢占其他鸟的巢,驱散其家庭,从其他鸟、兽的口中抢夺食物,闹得四邻不安。它们喜欢吃动物尸骸,或垃圾之类,一旦填饱肚皮,就蹲伏不动,消磨时光。
也许正是贼鸥的窥视偷袭,使得企鹅分外地提高警惕、专注于孵蛋,并且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由强势的雄性企鹅,或夫妻共同承担吧?
翻过这道山岗,就是岛的另一边,岸边是洁白平整的雪原,企鹅排着队行进,一队又一队。可惜时间有限,来不及挨个拍照,只能用眼睛送个“秋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