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子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也许已经在他心里但他不愿意承认。他根本无暇顾及,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齐楚。
可是这份活还没到干完的时候,半途甩手不干是大忌,没个正经理由可不行。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一群老的小的继续干活。虽然这户人家比以前其他的雇主大方得多,不但给的工钱多,而且中午饭也比往常丰盛许多。
但不知为什么,一伙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爬上爬下地搬东西却比上午沉默得多。往日里爱说话的如王麻子这类,平常最是嘴贫爱现的突然像锯了嘴的葫芦,闷声不吭,时不时的躲到一边,盯着院子里某处墙角半天不回神。
饶是徐大嫂子这样敞亮的一个人也搞不明白了,盯着王麻子看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要不是看王麻子冲着一堵墙,什么也没有,徐大嫂子都该怀疑他是不是要偷东西了。
可不是偷东西的,光冲着墙发呆也不行啊,自家可是花了好多钱雇人来搬东西的,不是雇人发呆玩的。光发呆不干活可不行!徐大嫂子在这一片也算是利索人,怎么能让人占便宜呢?可她是个妇道人家,不能总往前院男人堆里走,想想还是让丈夫到前院去看着,自己和几个孩子在后院收拾就够了。
徐老大去了前院,徐大嫂子是放心了。前院男人们干活的气氛却还是很凝重,徐老大没听到几个男人相互挤兑、戏谑,倒有些不习惯了。不光是王麻子这个爱讲话的不讲话了,像老李头、老夏这几个平时就稳重的就更沉默了。徐老大有点不安,照说今天的工钱给得不少,中午吃饭也是好饭好菜的招待着,没亏待人啊,怎么个个默不作声?
人家早上爱说话,下午就不爱说话,那都是人家的事,也不好问。徐老大平日里也是个勤勤恳恳、老实做事的人,他没有自个儿媳妇那么会说话,日常交际不行,只好埋着头帮着一块儿干活。
一伙人虽然中间磕磕绊绊的也出了点小纰漏,但到底是男人,有把子力气,力气活还是干得很快。领了工钱,人就散了,都急着回家。
小狗子心头七上八下,自从听了那些话,他的心就不安稳,干活都没劲儿。
他抬眼望了望,天已经灰了。他赶紧揣着钱往破庙赶。齐楚洗衣服的时辰不定,回来时早时晚,不知道这时候她回了破庙没有。
若是楚楚已经回去了,那正好。要是她还没回去就再去葛大娘家找她,幸好之前送过她,小狗子作为一个乞丐,最值得夸耀的大概就是走街串巷认路的本领了。这样不至于摸不着路。
打定主意,小狗子出了门走了大路,刚拐了弯儿,就跟人撞上了。
“哎呦!谁啊,你长没长眼睛啊?”长街上最奸诈的布店老板拖家带口,和小狗子相撞。小狗子营养不良长得比同龄人矮了不止一截,布店老板常年肚里装满荤腥,个不高,肚溜圆,乍看像个不倒翁,却不是真的不倒。小狗子头正撞上他肥肥油油的肚子,把他撞得肚儿颤颤,步子往后倒退好几步,幸亏后头有人顶着才没摔倒。
小狗子也知道自己心急闯了祸,不敢做声,只低头道歉。
布店老板哪肯轻易放过他,平日里看这些在街头巷尾到处讨饭博人同情的乞丐已是极不顺眼,只是碍于没犯到他手上来不好发作。今天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啊。他揣着大肚腩,颠颠地走上前,抓住小狗子的衣襟,可着劲地对他一通数落,手指一下下地戳着他胸口。
他不敢反抗,缩头含胸,只期盼布店老板能赶快完成对他的羞辱。这样的事他遇上过太多次了,假作不知,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头人任其发泄完怒气会更好受些。平日里他都是这样做的,可今日他怎么也当不了一只鹌鹑。布店老板的羞辱没完没了,没有一句话能戳进他心里去,他说再多也没法真正羞辱他。他更担心楚楚的安危,心早就乱飞。
心急如焚,他面上再不复之前的畏缩,猛地抬起头,将布店老板吓一跳。
待他回过神,再要骂人,小乞丐早已不见人影,消失在人流里。他气得手直抖,待要发作派人去追,被妻子一通好劝。
“老爷,您就别跟个乞丐一般见识了。我们快走吧。”
“臭乞丐差点把我撞到,不叫他赔钱怎么行?那不是便宜他了!赶快叫人去追!”
“老爷,一个乞丐哪有钱啊,叫人追到也不过是打一顿罢了。我们赶着出城,就别耽误时间了。不过一个臭乞丐早晚得死在城里的。”
“你说得对,对,一个臭乞丐早晚得死在城里!我们走!”布店老板揉着腰叫人扶着他往城外走。
小狗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布店老板,心像在锅里煎一样难熬,脚下不停,恨不能长出一双会飞的腿。眼看周围路上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齐楚的身影更是心乱。终于到了,不远处的破庙却仿若比平时还要萧条。
破庙里,空无一人。茅草乱堆做一团,平日里其他人小偷小摸拿回来的东西不见了,一个个破碗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口他们早已用旧的破锅倒扣在地上。这锅今早还用过。
他转身就跑。他们走了,那她呢?
他的碗不见了,楚楚会不会跟他们一起走了?不,不会。楚楚跟其他的乞丐一直不很熟,偶尔才说那么一两句话。她一直跟着他的,不会不等他就走。碗一定是其他人一起拿走的。
他埋头往前冲,用尽全身力气往葛大娘家赶。七拐八拐的,终究是没认错。来不及喘口气,他“砰砰砰”地敲门,却一直无人应答。等了等,也没听到门里有任何响动,小狗子心绪不宁,喊叫起来,“葛大娘,葛大娘,您在不?开开门。葛大娘……”
没等他喊完,隔壁出来一个妇人,咣当一声把门一摔,扯着嗓子,“喊什么喊,耳朵都叫你喊聋了。”
小狗子一见有人,立马上前询问葛大娘家为何没人应门。
妇人撇撇嘴,“人都搬走了,自然没人应门,鬼来给你盈门吗?”
“搬走?他们何时搬的?我有一个妹妹今日还来做工了,怎么会搬走?”
“如今还有不走的?就在刚才,急匆匆的就走了。至于你妹妹,我怎么知道?”妇人说完,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小狗子没法子,只得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