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扬起嘴角，笑了下，抬头说：“那么长时间没见，你的嘴上功夫还是不见进步，还以为你趁我不在会偷偷练习呢！”
“孤每天那么忙，光是斡旋那帮老狐狸就够烦的，哪有闲工夫锻炼那个。”
“是是是，”楚黎忙不迭点头应和，“言归正传，依我看，他这次过来为公不多，至于为私，那就难说。”
朱垣烨皱眉，“早就听闻赵之衍无心与皇位，自小又不在宫中长大，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连他爹都拿他没辙，莫非是真的？”
“传言这东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好了，何况皇权这把火，即便你不想去沾染它，只要你一日是皇室的人，那么终身便脱离不了宿命的安排，也就只能与阴谋诡计为伍。”
身旁没了声音，她抬眸，瞥见他哀伤的眼神，只一瞬又恢复他往日的闲散，心头不觉一痛，“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所以我才坚定追随你。”
日光被木窗格子割成一个个的小方块，在他俩中间流淌，光与影交叉之间，他眉心的那颗痣的颜色似乎明亮了些。
他抓着她的手腕，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我没忘记你曾经对我的效忠。”
是的，那样铿锵有力的誓言，那样坚定的眼神，即使不被人看好，她也义无反顾。他想他之所以能踏出那一步，也是因为她的那番话吧。
我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如此的壮志凌云，怎能不叫他感动呢？
只是这句话现在品味起来，总觉得哪里怪别扭的。
还没等他找出别扭之处，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说是晋王爷求见。
朱垣烨抬起头，与楚黎对视一眼，脸上恢复他以往的镇定。
“陛下，事情都办妥了，臣先告退。”楚黎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道。
“下去吧。”
倒退着行至门口，楚黎直起腰来往外走，随即有身材高挑的男子向她迎面而来。
楚黎对他拱手请安，男子站定在她面前，并不急着让她起身，而是双手背在身后斜视着她。
他本身身高就有八尺有余，加上靴底略有增高，使他整个人又高大威猛。
日影偏斜，他的影子完完全全地笼罩住她，如同一张张着大嘴的黑洞，直等着让她惊慌。
见她毫无反应，他开口道：“想不到楚校尉竟然也能自由出入陛下的居所，要知道这是多少妃嫔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的，而楚校尉却有这般特权，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面对他明里暗里的侮辱，楚黎只一笑而过，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卑不亢回道：“陛下心系疆土安危，即便是这种歌舞升平的日子，他也居安思危，让微臣绝不能懈怠。大爻正因为有此贤主，才能成长得如此迅速，天佑我大爻，楚黎也不敢马虎啊！”
朱垣昭静静盯着她好久，嘴角突然上扬，“楚校尉平身吧，你腿脚不方便，陛下都免了你的跪拜礼，本王怎敢受你的礼呢？若是被别人看见，还以为本王欺负你呢。”
“楚黎给晋王请安是楚黎的本分，至于晋王免不免是您的决定，即便陛下对楚黎关照有加，楚黎也不能因此娇纵，忘了自己的身份。”
朱垣昭眯起了双眼，弯腰凑近她，“像你这样忠诚又能干的人，应该有一个更高的位置让你坐才对，屈居在如今的位置上，真是浪费人才，不如本王就同陛下请示，让他提拔你，如何？”
脚后退一步，身体微微后仰与他保持距离，楚黎谦恭却坚定道：“晋王的美意，楚黎心领了，人各有命，也许这位置便是天注定。”
“楚校尉竟然信命？”朱垣昭惊讶道。
“不是命，是天。”
朱垣昭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这两者有何区别？不过是人用来掩饰他的懦弱无能找的借口而已，本以为奋勇杀敌的楚校尉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黎毕竟只是一介俗人，哪来的与众不同。”
朱垣昭一甩袖，从鼻子里冷哼道：“本王还有要事与陛下商量，将军哪日若有空，王府的大门随时欢迎你，不过想必像你这么忙的人，也未必会有那个时间。”
“不论如何，楚黎还是谢过晋王。”
离开星华殿没多久，楚黎就碰见正在往这边走来的裴修。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今日的他也是一身紫色华服，宽大的衣袖垂在两处腰畔，身形挺拔如松柏。玉冠束发，端的是文质彬彬、温文儒雅。
“裴哥哥。”她笑着迎了上去。
“阿黎？”听到声音，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楚黎这才发现他衣服上头以黑色丝线绣着翠竹的图案，还掺杂着银色丝线，随着他的走动隐隐闪着点点亮光。
他本身就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举手投足间的风轻云淡和淡定自若更是让他多了几分清冷以及高雅，而紫色则给他平添一股华贵之气，两种相撞的气质却在他身上得到很好的融合。
楚黎加快脚步，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抓着他的衣襟嗅着他衣服上的清香。
这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做的，那时候即便她是从树上跳下去，他也会稳稳地接住她。
比起她来，他的动作显然有所迟缓，却还是牢牢护住了她。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会撒娇。”裴修笑得宠溺，他一双眼虽看不见，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得到他眼神里所流露的温柔和无奈。
“我不过是在重复十七年前的动作而已，这有错？”
“没错没错，”裴修依着她的性子，“谁会想到叱咤战场的楚校尉，其实是个普通女子呢？”
挑起了眉峰，楚黎踮起脚，在黑鹰的注视下嘴巴贴近裴修的耳畔，“我本来就是极普通的，只不过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我的真性情而已。”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楚黎来说，一般女子对待感情的那种忸怩早已荡然无存，和男人混的下场就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包括情感的事，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从不会拐弯抹角或者模糊不清。
“你一个女孩子家别把喜欢二字随意挂在嘴边。”
“我并没有随意啊，”楚黎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似乎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裴哥哥，你去找陛下么？现在晋王正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