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樊沐在二十七号的时候，结束了在T市的拍摄，他准备回自己的公寓中看看木一和木二。他的猫和刺猬，虽然有阿姨会每天去喂它们，但都有点想它们了。
准备出发时，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哥，你还在T市吗？要不要回来吃饭，今天我的画获奖了，回来我们一起庆祝了。”
他那天从家里尴尬地逃走后，现在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听到妹妹撒娇，他还是回家了，一回去，妹妹就献宝似的拿出她的画给自己看。
看得出来，爸爸和肖阿姨很开心。
也是，以往自己几个月都不会回去一次，一来是忙，二来是总觉得别扭。
其实任何人都是需要并且渴望被亲人关爱的，只是有时候，一颗封闭的心常是接收不到关心的好意，反而还会刺痛那些给出关心的人。
自己在这短短一周内，回了两次家，肖阿姨是最忙碌的那个人，张罗着做各种饭菜，明明只有四个人，却感觉做了八个人的饭。
樊沐也深知这个善良的女人为爸爸为自己，甚至这个家所做的一切，只是能在戏里将各种感情表达得游刃有余的他，在现实中却不懂表达感情，对亲人更甚。
他只得低头猛吃，肖阿姨看他吃得很香，低声道“是不是剧组伙食不好，还是太累了，看你都瘦了。”
“妈，哥得要保持身材，不然上镜不好看。哦，不对，我哥怎么都好看。”妹妹打断肖阿姨的话。
樊沐抬头无奈看了看妹妹，惊讶这小鬼才十岁，怎么什么都知道。艺人为了在镜头中呈现出更好的形象，是得要管理身材的。但这话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怎么听都怪怪的。
“恩，最近拍戏常几处跑，可能是没休息好吧。”
他说完，然后又看着妹妹，放缓语速“看来以后要少让你看点电视了。”
“不要，这样我就看不到我超级无敌帅的哥哥了。”妹妹撒着娇。
“哦，看动画片也是为了看你哥呀？”樊沐放下筷子，看着妹妹。
“嘿嘿，我还可以去超市看你，到处都有你的照片。我班主任的手机上也有你呢。”估计是听到哥哥说她看动画片，她岔开话题。
樊沐满脸黑线，爸妈也转头看向妹妹，她赶紧低头往嘴里扒饭。
其实，樊爸爸夫妻俩看着儿子与女儿斗嘴，内心是喜悦的。儿子自他们结婚以来，跟他们的关系一直疏远，看他进入一个十分复杂的工作圈子，内心有诸多担心，但这孩子从来不会向他们诉苦，甚至都很少回来，电话联系也不多，之前几年，过年也只是去看看家中老人们。
近来的一个月，他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增多，回来也一起吃饭。此刻，看上去，才像是一家人。
“对了，肖阿姨，你们研究生面试结果出来了吗？”樊沐本来是看着妹妹那窘迫又故作镇定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顺嘴就问出了，但话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
“恩，当场就打分了，只是今天才公布成绩。”肖阿姨本来也是在瞪着女儿的，听到樊沐的问题，有点诧异，“那个叫云小柔的姑娘好像是综合第三名。”肖阿姨边补充道，边抬眼看樊沐。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请她来家里做客？”肖阿姨似是无意地问道。
“啊，她已经走了。”边低头扒饭，边回答。随后发现不对啊，为什么要叫她来家里做客。
果然，抬头，看到饭桌上的三个人都看着他，樊沐又开始犯囧了，说“她还有事，先去J市了。”过后又觉得还不如不说。
“哦，这样啊，那等开学后让她来家里坐坐吧。”肖阿姨说。
樊沐本来想说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但看三人那喜悦又好奇的表情也懒得解释。
饭后回到自己的公寓，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看到他的木一木二了，猫木一估计是在生气他这个铲屎官那么久都没来陪它，很高傲地视他无睹，他用了两个鱼罐头才换回了木一的注意。而刺猬木二只知道睡觉，他不管它是不是睡得真香，伸手轻轻拿起它，一个月不见，都胖了。
哎，他感慨，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忙碌了，可是，不忙，停下来又该去干什么呢？
不知是鱼罐头的作用，还是猫主子终于想起樊沐是它的铲屎官了，开始粘着他了，在给它洗完澡后，它就跳到樊沐的床上，靠着他就睡着了。樊沐用手给木一顺着毛，一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很想问问那个女孩子是否还好，虽然还不知道关于那首诗的故事，但看到女孩提起那首诗时的失神，想必也是个伤感的故事。
“你到哪里了，旅程如何？”在发送出去后，好一会儿都不见回复，看时间十一点多了，可能已经睡了吧。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心里还是隐约有点失落。
人都是这样被众星捧月惯了，可能就会容易太看重自己吧。
樊沐鄙视了一下自己，扔掉手机，把木一抱回它的窝。
樊沐被呼呼的像打呼噜的声音惊醒，他吓了一跳，这公寓里可就他一人呢，睁开眼睛才看到木一不知啥时候跑到他的枕头上来了，挨着他的头睡着，原来呼噜声是他家猫主子发出的。
被惊醒是很难再睡着的，他拿过手机，才五点多。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他点开，是云小柔发来的“我在路灯下坐着。”看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三分，他倒是吓了一跳，一个女孩子，凌晨在路灯下坐着干嘛呢，想都没想，就拨过去电话。
（二）
小柔买的机票是晚上很晚的，只有这个时间段的便宜。她到机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坐机场大巴到离出租屋较近的站，还好这个南方的城市夜生活往往是在晚上十一点才开始，凌晨一两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小柔走回出租屋，经过一条卖夜宵的街道，闻着香味肚子就饿了，她买了份炒粉，拎着快步走回去了。
小柔住在三楼，她轻声打开楼下的防盗门，想着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也没有吼亮声控灯，而是打开手机电筒，轻轻走上了楼。
到了门前，小柔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发现锁头已经坏了，而此时她的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屋里是遭贼了。她本能地想要推门进去，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可取。她转身又轻声走下了楼，因为租的是私人的独栋房子，不是小区，也没有保安。她到了楼下，才想起要打电话报警。
小柔在将自己的地址准确报给警方后，看着自己拿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巷子转角处的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旁的路灯下，坐在台阶上，她本来想进那个便利店去的，因为人在恐惧的时候应该是要跟人待在一起的。可坐在路灯下可以更清楚看到警车的到来。
小柔将大背包抱在怀里，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刚买的炒粉。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次性筷子掰开，打开炒粉吃了起来。
是啊，要吃饱了，才能去抵御世间的恶意。
炒粉吃完了，小柔看向四周，虽然近四月的南方城市温度已经不低，但深夜的静谧还是让人心冷寒意。
她拿出手机，很想找个人说话，看到有新的微信消息，小柔点开，是樊沐发来的“你到哪里了，旅程如何？”发送时间是昨天的十一点，那时她还在飞机上。
看着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的人发来的消息，才想到这个特殊的人，以及种种恍若隔世。鬼使神差地回复到：“我在路灯下坐着。”按下发送后，她才意识到，这都是凌晨两点多了，正感慨自己的鲁莽时，警车来了，小柔起身将打包盒扔到垃圾桶，伸手拦住了警车。
两名警察跟小柔到了出租屋，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声音，门锁被撬过，推门进去，打开灯，才看到书桌与抽屉被翻得乱起八糟。
警察拍了现场，简单做了一下笔录记，叫小柔等消息，就走了。
送走警察，看着坏掉的门锁，还好还有插销。关上门，她毫无睡意，或许是因为恐惧，或是因为其他。小柔背靠墙，在门旁边站着，其实，她这出租屋里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电脑，然后抽屉里留下备用的几百块钱。
想到电脑，小柔一下颓然坐到了地上。
电脑已经用了几年，里面存有好多东西，而且，里面有那些她与秦缪曾经说好要整理发布的东西，有她们感同身受的怜惜的人与事，现在，都没有了。
命运总是会这样惩罚那些遇事学鸵鸟的人——错过，或永远的错过。
小柔就这样坐在地上，她想着，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吗？为什么在人生这场久久的剧作中，很多人都没有主角光环呢，那些小说，剧作终究只是给世人一场安慰的。
累却没有睡意的小柔坐在地上，看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由暗变到微亮。电话铃声响起，她动动僵硬的身体，拿过电话，陌生的号码。
“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坐在路灯下干什么，不怕被劫啊？”
听筒那边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声劈头盖脸地传来。小柔一夜未眠，思绪也昏沉，一时没反映。
“云小柔，你还在J市吗？发生了什么事？”
听筒那边又传来似乎略带着急的声音。要不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估计小柔会以为是打错电话了。
“请问你是？”小柔开口询问。
“我是樊木。”
“哦，你好！”小柔听到对方的回答，习惯性地问了声好。正在想樊木是谁，突然想到，这不是捡到自己书的那个明星吗？才想起来，昨晚自己给他回的微信，她一拍脑门，从地上站起，低声询问“樊先生，有什么事吗？”
“看到你说在路灯下，就想问一下，你是忘带钥匙了吗？”听筒那边这回传来的声音是带着几分玩笑的。
“哦，不是不是，我凌晨到H市，出了点事故，就在外边呆了一会儿。”小柔斟酌着词句说。
“事故，车祸还是抢劫？”对方声音提高了一度。
“不不，回来发现家里遭小偷了，我在路口等警车。”小柔听着对方离谱的猜测，赶紧回答到。
“哦，你一个人住？”对方停顿了一会，问到。
“恩，是啊。”小柔虽然奇怪这跟自己一个人住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答了。
“那没事吧？”对方快速询问到。
“没事，警察已经来看过现场了，做了记录，等天亮换个锁就好了。”小柔看了一眼门锁，轻松地说道。
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小柔也一下子找不到话说，边又问一遍，“樊先生有什么事吗？”
听到小柔的询问后，对方支吾了一下，“哦，想问一下你的考研面试结果。怎么样？”
“哦，是好的结果，最近几天好多事，没来得及跟你分享呢。”小柔记得上次樊木是说过要自己告诉他成绩的呢，她只当作是客气话了。
“哦，那恭喜了，恩，凡事注意安全吧，我有事，去忙了。”
“恩恩，谢谢，你去忙吧。”小柔赶紧回答。
挂断电话后，看着通话记录中那个陌生的号码，想着要不要存下来，最后还是点了删除。
虽说人人生而平等，但是命运与生活到底还是把人按地域或是物质基础或其他分成了三六九等，而这其间的流动、交往，是有它的规律与规则的。小柔心想以后应该不会再与这个人有交集了吧，各种事情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去思考太多。
小柔看时间，已是早上六点半，她去洗漱，坐在沙发上等着八点，她打电话去培训学校说了自己去上晚班，然后打电话给同在这一个城市的好友杨琉，“亲爱的，今早能否占用你一会儿时间？”
“要干嘛呢，最近我忙得像狗一样。”听筒里听到嘈杂声，小柔心想，这才几点，难道都开始上班了。
“恩······那忙吧，本来想约你吃早餐的。”小柔也知道她忙，她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工作，杂事繁多，最近好像又准备学室内装潢什么的。
杨琉是小柔大学的室友，雷厉风行，酷爱金钱，自己挣的钱。所以是工作上的拼命三娘。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君子之交，并不常见面，因为都忙，但两人也还是很默契的，这源于大二时的一门选修课上的一次辩论，“奥数的利弊”，两人分别是在正反两方的阵营，但在辩论中途，两人却在“如今数学教育成为‘纸上谈兵’，但对孩子的思维是极有利的”达成共识，一拍即合，同时感概辩论的无意义，为此，她们曾被嘲笑一时，此后她们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早餐我已经吃了，说吧，什么事？”对方爽快地说。
“我去参加研究生复试了，昨天才回来，门锁被撬了，能帮我买个锁，或是帮我找个锁匠不？”小柔怯怯地一口气说完。
“我天，这小偷怎么那么缺德······”在噼里啪啦骂了一通小偷后，“没丢什么东西吧，你等我，马上过来。”还没等小柔回答，电话就挂了。
小柔感慨她急性子的同时，也很感谢她。
很快，杨琉就来了，还把她男朋友庭安也叫来了。
“让安给你换就行了，来，没吃早餐吧，快吃了，对了考研面试怎么样？”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话，小柔愣了一下，接过早餐，“过了呀，改天我们庆祝一下。”她边说，边去找工具给庭安。
“哎呀，也不枉费你这三年都成书呆子了，再去念几年书，你就三十了，恭喜成为大龄剩女啊。”杨琉笑着坐到了沙发上。
小柔听着她开玩笑的话，傻笑着，“没事，我再读个博，成第三种人，不就得了。”
“切······到时候别跟人说你认识我啊。”杨琉一脸鄙夷，然后起身去给男友递工具了。
其实，毕业在这个城市这两年来，小柔所有的固执，杨琉是最理解并支持她的人呢。
锁换好了，跟杨琉和庭安准备走时，她又突然转过头看向小柔，“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九月份就要离开这了？”
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也太跳跃了，小柔点头，她拍拍她的肩“今天真的很忙，等会儿还要跟领导出差去，等我回来我们再庆祝吧。”
小柔看着走远的两人，只能叹口气，进屋关门，才觉得头痛。一夜无眠，些许恐惧，混乱思绪，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难受。她将自己扔到床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