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还真是有趣。
湛泉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浏览着异兽图鉴。
这种图鉴只要一翻开，就会在书页上方投影出相应异兽的全息影像，纤毫必现，栩栩如生。
并且，除此之外，每一页从相关异兽的种族、性别、食谱到其分部区域、弱点、要害、价值等无一没有详细的叙述。
而这，不过是这个时代小孩子的睡前读物而已。
这样的图书，诸如《元药图鉴》、《地理图鉴》等等，在地板上已经摞了高高的一堆。
还有很多书，诸如《量子计算机简述》等则在其他书堆上摇摇欲坠。
湛泉很是享受被书籍簇拥的感觉，毫不在意，若是书堆倒下来，会不会，不，是肯定会被淹没。
“叮……”设定练武的闹铃打断了湛泉关于异兽的遐想。
关上闹铃，合上书往后一扔，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异兽图鉴》准确地落到一座书堆上，那书堆不堪重负地晃了晃，到底没倒下来。
走到修炼室，穿戴上护腕和绑腿，湛泉深吸了口气，握住刀，脑海里回忆运算着运刀的各种细节，一鼓作气，一刀挥出，“哈!”
人类是在变强，然而异兽也在变强，再加上异兽在体型、攻击、防御等方面天生就比人类有优势……
人类自身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所以科技部才着急开发新机种。
湛泉自己更是弱小到随便一头兵阶异兽都能致他于死地，可见，他能活着离开罗泊域是多么幸运。
心无旁骛挥了数千次刀，湛泉浑身热气蒸腾，汗如雨下，好不容易拖着疲累的身体到浴室，滴了几滴淬体液，躺在浴缸里，就……睡着了。
湛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随意冲了一下澡，穿上衣服到楼下，不觉就走到休息室里。
慵懒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倾洒了半个休息室。
忽然就来了兴致，掀开琴盖，坐在琴凳上，伸出手按动琴键，一串清澈的音符潺潺从指尖下流出。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湛泉不觉悲伤，亦不觉感怀，心境也如阳光明媚。
两个月的锤炼，他体内的元胚大小没变，实质却发生了从棉花球到钢铁球的巨大转变。
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手指，苍白到几乎透明，能看到上面淡青色的纤弱血管。
湛泉整个人看着比之前更加苍白，然而他其实很健康，而且从来没有这般健康过。
湛泉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向另一个方向快速转化，这种转化绝不是元力导致的正常成长……
就比如，他能“看”到“场”，准确来说，是“感知”到“场”。如同触觉是人身体的本能，对场的感知也成为了他身体的本能。虽然，有眼睛加入后，他的确能感知得更好。
这还要从半个月前的一个清晨说起，他从一个奇幻的梦中醒来——在梦境里整个世界都为他扭曲折叠，供他穿梭探寻。
比这更奇幻的梦，他也不是没有做过，但这次是不同的……他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刹，世界无比自然慷慨地向他展现了它的本真面，这是一幅由量场构成的无与伦比的宇宙宏图。
在“场”动人心魄的交织中，在世界无尽信息的冲刷下，湛泉几乎忘了自我，几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如同从未见过光明的盲人突然得到了光明，第一次看到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他拼进平生所有的定力，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其中的难以置信、惊诧狂喜、五味杂陈，就像从不信神的人突然有一天得到了神的恩赐。
那一天，就是他身体开始这种未知的转化的起始。
至少目前为止，这种转变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害处，但即便需要什么代价，就算是他的生命，他也是没有不愿的——倘若朝能闻道，便夕死又有何妨呢……更何况，人都是要死的，既然得到了如此恩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湛泉抬起头，目光落到落地窗之外。
太阳肆意渲染着西天的云彩以及这个这半边星球上的一切，肆意宣明它无可置疑的众神主宰般的存在。
然而，在量子力学的阐述里，它和冥冥众生都那般微缈，竟也需要有“人”的观测才能真正存在么？
一面脆弱的落地窗，把神学和哲学分隔开来，站在外面的是谁，在里面冷冷看着的又是谁呢？
湛泉笑了笑，起身轻轻合上琴盖。
看看时间，刚好五点半。
早上答应好今天这个时候去顾老爷子家吃晚饭的，该走了。
顾老爷子家是梅园13院，与湛泉的23院只隔了四座院子。
老爷子每早都在小区广场上打拳，几乎每天都能和出来晨练的湛泉碰上，一来二去，湛泉就得了他的眼缘。
虽然可能更主要是因为，顾老爷子有个跟湛泉差不多大的孙子。之后又了解到湛泉孤儿的身份，湛泉又很对老爷子胃口，于是不多久老爷子把他看成了忘年交，常叫湛泉去他们家吃饭。
迎着暖洋洋的夕照散步到13院，湛泉正要进去，偏头就看见转角处过来一个黑衣黑裤的男生，男生皱着眉头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包里。
湛泉有些奇怪，却也不准备理会，就进了院子，谁知那男生也跟着进来。
“你是谁？”男生皱眉问道，目光微冷。
这时，顾老爷子恰好出来，见着二人，一张严肃的老脸上不由露出慈和笑容，“小泉，宸儿，你们来了。”
“小泉，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孙儿，顾宸。宸儿，这是湛泉小兄弟。”顾老爷子说着，语气带着一丝欣慰，“你们后天都要去参加东南军校招生考试，两人倒是可以一起去做个伴。”
“你好。”湛泉笑了笑。
顾宸眉头松开，却也不冷不淡。
顾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子的脾性，也不点破。
到了客厅，顾老夫人已经叫人把饭菜碗筷都端到桌上，摆好了，就等这几人了。
看到顾宸和湛泉，顾老夫人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忙着给二人夹菜。
他们儿子儿媳都在军部担任要职，一年都难得回来几次，孙子孙女也很忙，尤其是大孙女顾北，而等小孙子顾宸进入东南军校后，一年也会难得见一次面。
“小泉有没有兴趣和宸儿过几招？”吃了饭，一阵家里长短后，顾老爷子问道。
湛泉很是有了些兴趣。
而顾宸依旧不冷不淡，似乎不置可否。
顾老爷子笑呵呵地，便当两人都有意愿了。
院子中有很大一片空地，湛泉和顾宸就在这里过招。
两人都不用武器，赤手空拳。
不过，湛泉也只会太极拳和军体拳，太极拳是小叔教他的，勉强得其意，至于军体拳则是他这两个月在网上学的，最简单最基础的那种。
而且，他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好在基础扎实，悟性又高，面对顾宸，很快就从被动抵挡变成了主动攻击。
顾老爷子看着两人拳脚交错，他自然看出，湛泉主要吃亏在实战经验和武学招式上。
不过，湛泉却也能随机应变，以掌风为刀，施展刀法招式，越打越强，看来倒也是一个小天才。
顾宸面色渐渐凝重，虽然这家伙看起来苍白又瘦弱，但，力气好大……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对付，尤其是这越来越随心所欲的打法，让他都感到了一些吃力。虽然，他一开始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就当一场指导战了。
湛泉越打越畅快，最后他几乎放弃了防御，全全进攻，目光越发冷静，大脑高速运转，寻找着对手的战斗轨迹。
战斗节奏渐渐被湛泉掌握，顾宸越发感觉棘手，必须得快点结束了。
“就是现在！”
顾宸把握住机会，拉开距离，与湛泉全力对了一掌，湛泉“噔噔”退了七八步才稳住，顾宸也倒退了三四步。
湛泉喘了几口气，平复着翻滚的气血。
顾宸走过来，在湛泉有些惊讶的目光中伸出手，“你不错。”
“你也是。”湛泉和他握了握手，说道。
两人算是彼此认可了。
“小泉有些缺乏实战经验，不过战斗方式很有灵气。”顾老爷子对着湛泉点了点头，又看向顾宸，说道，“宸儿倒是有些过于稳重，但战斗更应该锐意进取。”
见二人都在听，顾老样子继续道，“若是你们生死对决，赢的多半就不是你而是小泉了。”
顾宸面色有些凝重，点点头。
顾老爷子也不再说话，悠悠回屋去了。
顾宸也才刚刚过二十一岁生日而已，看着冷冷酷酷，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东南军校共三个学院，医学院、科技院、作战院。
顾宸和湛泉都打算进作战院，而据说顾宸的姐姐顾北，就毕业于东南军校的作战院。
两人谈了会儿，就进去陪着顾老爷子、顾老夫人看电视聊天。
所谓电视，就是指那张贴在墙上的、方方正正的灰色“薄纸”，平时可以如纸张一般被卷起来。
现今电视节目远没有五十年前那么丰富多彩，翻来覆去都是时事新闻、文化讲坛、遗迹考古、求生课堂之类的。
两位老人和两个小辈分别坐在沙发上，随意拉家常，时不时还就节目内容来几句点评。
时间一晃，时针已经指到了八点，湛泉也就告辞回去了。
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合金门合上的声音回响在冷漠的寂静里，没有母亲“回来了”的熟悉问候，没有弟弟跳脱闹腾的嘈杂。
湛泉上楼回到卧室，躺倒在床上，抱着枕头，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就频频浮现家人的身影。
他知道他只是觉得孤独，在这个世界。
心绪难宁，索性又起来，走到阳台上，拉开窗帘，望着外面璀璨的星空，以及星空下繁华的城市。
而在他感知里的，却是一幅亘古留存的宇宙宏图，可惜，或许除了他，世间谁也不曾有幸欣赏过。
湛泉倚在护栏上，吹着夜风，心情渐渐平静。
